叶菱说:“可也未必,你我心里都清楚,姑娘将来身份必定尊贵不凡,别的不说,礼仪规矩起码要学的。” 其实何氏还真没有胆子去谢澹面前提,就是私底下悄悄嘀咕。叶初开口叫了她一声何婶婶,她年纪摆在那儿,又有漉州的情分功劳,俨然就成了院里的大管事,丫鬟仆妇都得敬着她一些。 何氏跟叶初说:“姑娘你如今是京城里的千金贵女了,今非昔比,跟以前在漉州自然是不能一样,这京城里官宦人家的小姐,可不光是出身高贵,个个都是琴棋书画、女红针线,礼仪规矩上更是挑不到半点错处。姑娘如今年纪小,还来得及,样样都学怕也是一下子来不了,姑娘就先想想,喜欢什么,先挑喜欢的学那么一两样。” 又说:“叶大人可不是一般人,要说大人对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好,姑娘学的好了,大人喜欢,姑娘也更有脸面不是? 叶初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儿吧。 然而谢澹以前只教她读书习字,在漉州的时候,又因为此中缘由,加上她三天两头小病小灾的,叶福和何氏只求能保护好她,能把她平安养活大就行了,也不敢多想别的。所以叶初哪里学过这些。 她说:“可是我以前也没学过,甚至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喜欢什么呀。” 何氏转身就叫春江:“你们去给姑娘拿一架琴来,谁会抚琴的,给姑娘抚一曲听听。姑娘要是喜欢,改天也好叫大人找个琴师来。” 何氏心里着急,琢磨着姑娘眼看都十三了,即便姑娘聪慧,这会儿再学,怕也比不得那些王侯府第从小养出来的。可谢澹偏偏又是皇帝。如今也瞧不出谢澹对她是个什么心态,就这么把叶初养在宫外,将来是要让她进宫做嫔妃,还是只把她当做小妹妹。 何氏对皇帝把叶初养在宫外,还要隐瞒身份的事情其实很是不解,便越发猜不透皇帝是个什么打算了。 要说他不重视叶初,却又不像,若说他重视吧,他一个皇帝,怎么也不给个名分封号,不明不白的把人养在这儿。 隔天谢澹一口气批完这两日积下来的折子,处理了一些政事,回来的就晚些,夜色深沉,他经过自己住的前院,脚步没停,径直往后头走去,进了外间没看到人,小丫鬟说姑娘沐浴去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姑娘说要等您回来。”小丫鬟瑟瑟躬身道。 “姑娘今日可有不舒服,饭都吃了吗?” 小丫鬟细细说了叶初一天的起居日常,早膳后听春流抚琴,还让叶菱教她下棋来着。小丫鬟说:“大约是午后吃了些果子,奴婢见姑娘晚膳用的不多,只用了半碗香菇鸡丝粥,几口小菜,就没别的了。” “去叫厨房做些清淡好克化的宵夜送来。”谢澹道。 既然叶初在沐浴,他便先回自己院里,沐浴冲凉,换了件衣裳过来。 等他在外间坐了一会儿,叶初才沐浴完,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乌发进来,一眼看见谢澹闲坐在塌上,叶初高兴地走过来。 “哥哥,你今晚怎么回来的晚了些?累不累?” 她说着,就攥着两个小拳头去帮他捶捶肩膀。谢澹看着她那两个糯米糕似的小拳头,白生生软绵绵,那点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便失笑地捉住她的手。 “你还不如不捶呢,过来先把头发擦干。” “擦了一遍了,还有点潮。” 谢澹带她去妆台前坐下,随手从丫鬟手里拿了巾帕,给她把头发仔细擦干,又拿了梳子细细梳顺。 两人之间,他这么亲手照顾她再正常不过,叶初反正是早就习惯了,何氏和一众丫鬟在旁边却没法坦然,尤其何氏。 这大晚上的,暑热乍起,叶初沐浴后只穿了件单薄的粉红色素罗女袍,一抬手便露出半截嫩藕似的胳膊。何氏这是头一回见他们两人私下相处,心里不禁又各种忐忑、各种揣摩,甚至想,这么晚了,两人又这样亲昵,陛下难不成是要…… 这时宵夜送上来了,咸甜两样粥汤,甜的是牛乳冰糖炖燕窝,咸的是一道山药乳鸽汤,汤里鸽肉和山药炖得软烂,还加了鸽子蛋和萝卜,撇了油花,做的够清淡够滋润。 厨房应当是考虑到谢澹也一起吃,又切了一碟卤牛肉、一碟盐水鸭,配了两样松软的蒸糕一并送来。 谢澹晚膳用的早,又批折子处理政事忙到这会儿,确实也饿了,叶初看着他一连夹了几块卤牛肉,便也来了兴趣,尖着筷子给自己挑了一片尝尝。 牛腱子肉卤得稍稍筋道,大料和酱香比较明显,叶初不太喜欢这样味道的东西,一片牛肉咬了一小口,筷子一转,丢到谢澹碗里去了。 何氏顿时面色一白,却见谢澹十分自然地夹起那片牛肉吃了下去。 叶初晚间其实不太想吃东西,便只盛了半碗燕窝,拿小银勺一边慢慢悠悠地搅动,一边看着谢澹吃。谢澹用筷子夹下一块鸽腿肉,送到她嘴边哄道:“尝一口,这个汤还蛮好喝的。” 叶初张嘴把那块肉吃了下去,却摇摇头不肯再吃了。谢澹端详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嫌弃道:“整天也不好好吃饭,想把你养胖点儿可太难了。” 小姑娘也不反驳,就咧着嘴卖乖地笑眯眯。她对二人之间这些举动习以为常,可周围丫鬟们一个个低头红脸,实在是没法习惯,就连何氏也惊得几番变了脸色,总觉得心脏噗忒噗忒跳得厉害。 “酸梅,给我拿茶来漱口。”叶初喝完燕窝,放下碗叫丫鬟,一转头却看到屋里丫鬟们一个个屏息凝气好像木桩子,脑袋都低到胸口去了。 叶初着实有些纳闷,四个春还有这一屋子好吃的丫鬟们,明明白日里一个比一个嘴巧机灵,专会逗她说话开心,怎么每次哥哥一来,这些人就很变成闷葫芦了。 谢澹目光随着她瞥了一眼,自己吃完喝茶漱口,便随口道:“都下去吧,留几个夜间当值的就行了。”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收拾了桌子,迅速退下去了。何氏也跟着一起退下,出了门,一堆人站在回廊下面面相觑。 半晌,春江迟疑地低声问了一句:“何婶婶,您看……陛下这是要……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准备,是不是……得在外头候着?” “哎呀,这……这我哪知道啊。”何氏。 屋里,叶初哪知道丫鬟下人们这一堆心思,她还在关心哥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差事不好干。 谢澹笑道:“宫里的事情就这样,平常应当也不会太晚,若是遇上事情多,那就得多忙一会儿。下次我要是回来得晚,你不用等我,不必担心的。” 皇帝的起居作息都是老规矩,寅时起,卯时朝,上午除了早朝后用个膳,就都是处理政事的时间,午膳后休息一个时辰,下午则属于相对自由的私人时间,读书学习、召嫔妃下棋听曲、消遣娱乐,或者勤政的皇帝也会召见朝臣,酉时过后晚膳、批折子。 到了谢澹这儿,叶初一来,他就把下午都用来批折子,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回家陪妹妹。没有什么突发或者棘手的政事,他好歹也能回家吃个晚饭。 谢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下次我要是回来得晚,就先打发人跟你说一声,你就乖乖地自己吃饭睡觉。记得吃过饭去院里消消食” “知道了。”叶初说,“那你早点儿回来,我知道哥哥在宫里当差必定不容易,好歹早点儿回来,安生吃顿晚饭,便是皇帝也不能不让人回家吃饭吧?不然我一整天都见不着你。” 那一瞬间谢澹忽然觉得自己真挺可怜的,像世间许多顶门立户的男子一样,肩上挑着一个家呢,不得不早出晚归,辛苦劳作,养家糊口。 他牵着叶初的手离桌,换到塌上坐下,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内疚,小姑娘其实挺孤单的,一家子统共两口人,早晨天不亮他就走了,像今天这样,更深夜重才回来,都不能好好陪陪她。 本打算这就叫她消消食去睡觉的,谢澹念头一转,便决定好好陪她说会儿话。 作者有话说: 看的下去求收藏啊,你收藏了作者才能有榜,才有劲儿码字。 作者好坑品,不信看专栏。v前随榜更新,v后日更走起。
第14章 清蒸鲥鱼 谢澹问:“听丫鬟说,你今天又是听琴又是学棋,我们家安安这是忽然转了性了,怎么学起这些个了?” 叶初说还没学呢,掰着手指跟他说起“琴棋书画、女红针线”那一套。 谢澹一听便笑笑问道:“何氏跟你说的?” “嗯,那个琴,怪好听的。”叶初点头。 “好听和想学是两回事。”谢澹执起她白白软软的小手,捏捏她左手拇指和无名指的指尖告诉她,“学琴手指会痛,很痛的,尤其这两个指头,要时间久了磨出茧子来才能好一些。” 叶初把那两根手指举到眼前,摸摸自己柔软的指尖,小眉毛不自觉的拧起。谢澹一看她那小表情,没忍住就笑了。 谢澹举起自己的右手,给她看虎口和食指关节经常用剑磨出的薄茧,叶初指尖在上面摸了摸,粗粝发硬,跟她雪白细嫩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 谢澹说:“你一个女孩儿家,身子又弱,吃那个苦做什么。你要只是觉得好听,犯不着非得去学它,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乐师。” 叶初感觉到哥哥似乎并不喜欢她学琴,再想想手指磨得生疼,立刻便从善如流地弃了,决定还是学一学别的吧,比如学学下棋和女红。 “等我学会了针线刺绣,就给你亲手做一件衣裳。”叶初道。 “那我可等着了。”谢澹笑,顿了顿正色道,“要你去学针线刺绣、亲手做衣裳,那咱家养的那些针线人留着干什么用了?” 她长这么大,大约还没拿过针。 谢澹道:“所谓君子六艺,我小的时候为了听人一句夸赞,也曾经用功去学,尤其痴迷下棋,费了许多精力,可现在想想究竟有什么用?其实这些东西,真要喜欢的话,学来自娱也就罢了,本身实在没什么用处,还耗费心神,你要不是真喜欢,就干脆不要学。” “可是何婶婶说……” 谢澹:“你听谁的?” 叶初:“我听你的。” “那你管她说什么呢。你只要听我的就好了。”谢澹道,“不过读书习字还是要的。你还小呢,无聊了去园子里走走散散,也比坐在那儿刺绣强。等你身子养得好些了,我还可以教你骑马。” 两人说了会儿话,谢澹就叫她去睡了,缓步从屋里出来。 他一脚迈出门,便看见一堆丫鬟和何氏都站在回廊下守着,见他出来,似乎惊了一下,慌忙福身施礼,谢澹径直往前院去了。 睡得晚,叶初起床就又晚了些,巳时过了才睡醒,早饭后便没了学什么琴棋书画的兴致,何氏也丝毫没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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