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夫人不好跟着主人出去迎客,一个个翘首等待,等了有一会儿,便见到一个纤弱娇美的少女被一堆人簇拥着过来,她穿一件浅浅的竹青素罗襦裙,挂着压裙角的青玉环佩和香囊,外头罩了件娇嫩的樱桃色月华锦褙子,梳着未婚小女儿家的垂鬟,发饰也十分简单,就只在垂鬟两侧戴了两枚金粉色南珠镶嵌的海棠花钗。 然而在座毕竟都是有见识的,别的不说,单她头上这两枚珍珠花钗,光华流转的金粉色南珠一颗都有手指头大,就抵得过别人满身的珠光宝气了。并且她身边还跟着两名体面的女官、两名女卫和两个大丫鬟。 严格说叶初身上现在也没有任何品级,还没嫁呢仍旧一介民女,但在座的人谁也不敢托大,纷纷站起来行礼。 少女神情自若,浅笑还了一福,便被闵王妃殷勤地请去上座,经过宣平侯夫人和叶毓身旁时,叶初停下脚步,微微屈膝一福道:“老夫人安,三夫人安。” “叶姑娘安。”宣平侯夫人连忙还礼。 叶毓一晃几个月没见叶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初夏的行宫,再见面时她已经是正经定了亲的未来皇后,叶毓一时间心里不禁百感交集,眼睛竟有些泪意,赶紧含笑掩饰道:“叶姑娘安。” 叶初笑道:“有日子没见夫人了,我这几日正打算着叫姝儿来玩儿呢。” 叶毓忙说:“姑娘不嫌那个泼皮猴子,改日我就叫她去叨扰姑娘。” 闵王妃年过五旬,原本正发愁如何招待一个年轻的小女儿家,一看这情形,忙叫人把宣平侯夫人和叶毓的位子往前排一排,好让她们陪着叶初坐一起。 叶初跟宣平侯夫人和叶毓到底熟悉一些,聊了几句,中间不停有人过来攀谈,叶初便只微笑以对,反正都不认识,并不多话。 等到丫鬟来报可以开席了,下人们鱼贯而入送上菜来,厅中分小桌而食,各人前面一方小桌,摆着八样精致的菜肴,菜上齐了闵王妃便过来敬酒。叶初喝不得白酒,便只抿了两口果酒,说了几句祝寿的话。 宴席结束后闵王妃又邀请大家在花园游玩听戏,叶初也有些乏了,又觉得这样的场合煞是无趣,大家都那么客客气气、斟词酌句地端着,明明她年纪小,来跟她说话的还都是各家夫人,那些年轻贵女们就只会偷眼打量她,一个个眼睛里说不出有多酸溜,就挺无趣的。叶初便推辞还有事,便告退离开了,闵王妃又带着家中女眷一直送出大门送她上了马车。 等她一走,各家夫人贵女们可就憋不住话匣子了,原本听说这位未来皇后民女出身,没怎么露过面,有人还私底下猜测怕是缺少大家气度,如今一见,叶氏女姝色无双,矜贵疏离,这通身气派怕是在座的王侯府第也养不出来。 有的说,之前就听说叶氏女独得圣宠,陛下为了她亲自上门求娶,今日见了本人,才知道传言可一点都不虚,她跟前的女官有人认得,原本是紫宸殿的女官,刚定亲陛下就把自己驾前的女官给她了。也有人关注她身上的月华锦,这种在蜀锦中也是珍品了,寸锦寸金,听说一年也不定能有一匹两匹,这两年就没人见过,看来陛下是全都送到叶宅去了。 在座的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叶初,心中尤其惊讶,这女子确实和嘉仪县主长得有几分相似,并且还听说连八字都一模一样,这事情越发显得有几分诡异。 “是有些像,只是比嘉仪县主更要娇弱矜贵。”座上一位夫人说道,“原来陛下喜欢这样娇弱柔美的女子。” 有些心思活络的人便暗暗记着了,皇帝喜欢这种娇娇弱弱、看起来纯净娴静的女子。 有人向叶毓打听道:“听说叶姑娘是韩三夫人娘家的亲戚?” 叶毓不好多说,只是含糊笑道:“说亲戚也是我们高攀了。” 她这么一说旁人也不好再追问,心里则更加疑惑,按说嘉仪县主才是叶毓正经的外甥女,可自从叶毓回京后也没见怎么走动,倒是跟这位叶姑娘看起来关系亲近多了,尤其听说宣平侯府的小千金很得叶姑娘的喜爱。 这么一想就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韩子赟回京后颇受重视,行宫楚家叛乱,听说韩子赟立了一功,前些日子刚刚升了从五品的游骑将军。他们回京才多久呀,大半年就升了官。这么一想,众人便觉得这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郭遇也听说了韩子赟升任游骑将军的事情,便借口为他祝贺,下了帖子邀韩子赟过府一聚。韩子赟哪里敢去,别说他不傻,便是傻了,也还怕家里的娘子翻脸生气呢。 于是韩子赟便找了个借口推了,他平日在京畿大营任职,四品以上的京官才每日上朝,他也不用上朝,郭遇一时真见不到他。 郭遇知道叶毓不待见他,又不好登宣平侯府的门,随着闵王府寿宴的事情传出来,京中私底下各种议论猜测,郭遇心中烦躁,堂堂王爷,只好等到韩子赟从京畿大营休沐回府,特意派人去宣平侯府门口堵他。 韩子赟只带着一名随从骑马回府,刚到宣平侯府的那条巷子,便被忠王府的下人拦住了,引他去附近酒楼见了郭遇。 韩子赟心中有数,躬身施礼道:“卑职参见王爷。” 郭遇说:“你我连襟,何须多礼。我听说你升了游骑将军,特意找你聚聚,为你祝贺一下。” 两人续了会儿旧,郭遇便问起未来皇后叶氏女的出身来历。 韩子赟道:“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郭遇道:“我听说是叶家旁支出来的,怎么说也是我夫人娘家的亲戚,好奇问问罢了。” 韩子赟哪里敢乱讲话,便说:“谁告诉王爷叶姑娘是叶家旁支之女的?根本就不是,她自幼就养在陛下身边长大,身份来历除了陛下知道,谁敢去问陛下呀。” 郭遇狐疑不信,问道:“可我听说,叶氏女跟你们府上早就相熟,颇有些交情?” “那是我女儿跟她偶然结识的。再说规矩王爷都懂,陛下的人,------/依一y?华/我哪里敢胡言乱语。”韩子赟转而问道,“王爷,我倒是有些疑问,叶姑娘跟县主相貌相似,八字都相同,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机缘?您当初……是怎么把县主寻回来的?” 郭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年本王悬赏重金寻找她们母女,先是有人报来线索,我的义子郭珩亲赴并州,几经核实之后带了回来,又经过我夫人身边的旧仆辨认,她身上有我夫人亲自画图订做的小金锁,一切都对得上,不可能有任何差错。” 韩子赟道:“我也只是这么一问。王爷要问叶姑娘的身份来历,我也不清楚,除非你去问陛下。” 郭遇哪里敢去问陛下,满心疑虑回到府中,却听到下人来禀,说铁甲卫指挥使卫沉求见。 “卫沉?”郭遇问道,“他来找本王做什么?” 下人低头道:“说是奉旨办案,有事相询。” “让他进来吧。” 很快工夫,卫沉率领四名铁甲卫昂然而入,郭遇坐在主位嗤了一声道:“卫大人好大的官威,求见本王还带着手下,你当本王这忠王府是什么地方?” “王爷见谅。”卫沉拱了拱手说,“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臣奉旨办案,自然不好只身前来。” 郭遇冷笑道:“少跟本王打这些官腔,本王这是犯什么案了?” “铁甲卫无意冒犯王爷,想请问王爷府中是否有一名叫做马六的下人,此人涉嫌一桩要案,圣上亲自过问,请王爷将此人交给我们。” 郭遇道:“卫大人,你该知道本王这王府除了朝廷规制的五百府兵,光是下人就有一两百人,本王日常繁忙哪里知道一个下人?既然是奉旨办案,本王也不难为你,叫管家去帮你查查就是了。” 郭遇吩咐管家去查,冷着脸虚套了一句请卫沉坐,卫沉也不客气,自顾自去客座坐了喝茶。 不多会儿管家就来回禀,说府里确实有这个叫马六的,是外院一名跑腿采办的管事,管家说道:“只是这人两个月前在街上与人喝酒,喝醉了酒,失足跌入河中淹死了,尸体泡了两三天才被人发现,都臭了,府里还给了十两抚恤银子。” 卫沉脸色一变,悠悠说道:“这可真是巧了,这么重要的人犯,我们找到了人也死了。” “卫大人不必阴阳怪气,这个本王确实不知。”郭遇问道,“他犯了什么事情?” “此人伙同一名案犯贾麻子,于行宫大火那夜,买凶指使人深夜潜入宣平侯府别院,意图掳走圣上的未婚妻叶姑娘,圣上震怒,下旨彻查。如今贾麻子已经被我们捉到,可全都招了,说是……” 卫沉语气稍稍一顿,笑道,“说是受了王爷的指使。”
第65章 不请自来 “荒唐!”郭遇愣了愣, 勃然大怒道,“本王连那女子是谁都不认识,行宫大火之前, 本王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她,如何指使人对她不利?” “下官当然是相信王爷的。”卫沉笑道, “可是马六这么一死,死无对证,这可如何是好。那贾麻子亲口招认的, 王爷不信去跟他对质。” 卫沉为了捉这个贾麻子可是煞费了不少工夫。此人就是当日化名的“楚管事”,铁甲卫为了捉他, 画影图形通令铁甲卫上下, 寻遍京城没找到。这厮案发后也听说叶初身份不凡, 就逃出了京城,逃到平州避风头,这次是在一个赌坊里与人斗殴,被平州卫抓个正着, 核实之后急火火押送到京城来。 马六是忠王府的下人, 而贾麻子则是马六的妻弟,是个混家子, 整日呼朋引伴, 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角色。据贾麻子交代,马六亲口跟他说是为忠王爷办事,王爷不想此事跟王府牵扯上关系, 不方便动用王府的人,叫他找几个“江湖人士”去把那女子掳走交给马六。 “凭他什么货色也能污蔑本王了?”郭遇怒道, “本王是什么人, 岂会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本王驰骋疆场几十年,统帅数十万大军,我若是想对付一个小女子,还用得着买凶找什么江湖下九流的角色,我手下随便哪个不是沙场上身手了得的人物!” “下官当然是相信王爷的。”卫沉依旧笑道,“所以臣来王府之前,特意进宫禀报了陛下,陛下有旨,一查到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牵涉任何人一视同仁。所以……”卫沉起身一揖道,“只好请王爷恕罪了。” 郭遇冷哼道:“你要如何?你当本王是什么身份,单凭一个混混莫须有的污蔑,莫不是还要把本王拘捕归案?” “下官不敢。再说如今马六死无对证,贾麻子并未与王爷接触过,确实也不能仅凭贾麻子的一面之词。” 卫沉说道,“但显然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此事跟忠王府牵扯颇多,所以接下来铁甲卫查办此案,可能还要仰仗和打扰王爷,还请王爷行个方便。未免人犯狗急跳墙,也请王爷近日约束府中下人,除必要人员外都不得随意出入,以便铁甲卫传唤排查。为表公正,下官也将派人在王府各门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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