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掌柜磕巴道:“我,我还未考虑好……”他之前当然是想好的,看到裴连瑛时脑中突然变得空白,忘记了数目。 青枝一愣。 眼前的中年男子目光闪烁,看似极为慌张,她疑惑道:“那你平常会买多少丝线?” “我店铺生意不是很好,故而都是买三百,四百多斤。”吴掌柜见潘济美对他使眼色,略微振作起来,“若是陈姑娘想买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买个,买个五百斤,这样价钱会低许多,十分,划算。” 青枝想要答应,可吴掌柜的脸色实在奇怪,她有些犹豫,多问了一句:“吴掌柜手下有多少织娘,一年能卖出去多少幅锦缎?” 裴连瑛这时也开口了:“已经入夏,天气越来越热,便算是万春锦缎铺,生意也会骤降,故而锦缎铺多是在八九月买入丝线,织锦,一直卖到四月,你应该丝线早就买好了吧?” 锦缎就一个缺点,厚重,是以都是在天冷时做成锦袄,锦袍穿,天热时多穿罗衣,纱衣。 而这时节,购买锦缎基本都是用于屏风,装裱,衣物镶边等。 吴掌柜被裴连瑛锐利的目光盯着,又开始慌乱了:“这这这,我去年是买过了,但是已经用完……啊,也没有全部用完,还剩一些。我是听潘掌柜说陈姑娘善织锦,我想着……算了算了,我还够用,等明年再买吧。”急忙向裴连瑛行礼,“是草民一时没想清楚,草民的错,草民不打搅裴大人了。” 他道歉完马上快步离开。 这是顶不住裴连瑛的问询落荒而逃了,潘济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真是找错人了! 又不是作奸犯科,这吴掌柜至于吗?这下好了,把烂摊子留给他。潘济美忙道歉道:“陈姑娘,我不知吴掌柜这般糊涂,当时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正好需要丝线,谁知道又反悔。是我心急,我应该再问问他,这下倒好,让你们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他连连作揖,抬起头时,与裴连瑛的目光对个正着。 仿佛是对上清冷明亮的月光,把所有的东西都照得一清二楚,潘济美心头一跳,脸色有些发红。 青枝当然不怪潘济美,他是主动帮忙,又不欠她,就算没办成也是出于好心,她宽慰道:“没事,今日过来也是游玩,不耽误什么,倒是劳烦你专程来一趟。” 潘济美道:“我再替你想想别的法子。” 青枝这次拒绝了:“不用,你已经替我想到了办法,我会去理县看看。” 出师不利,只能再找机会,但裴连瑛在旁不易下手,潘济美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裴连瑛告诫青枝:“你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青枝问:“你该不会是说潘公子吧?” “怎么,你很信任他?”他反问。 谈不上很信任,但潘济美确实颇为热心,青枝并不答,只道:“与你何干?” 裴连瑛腿长,青枝走得再快,他也稳稳跟在身边:“今日我若是不在,你恐怕已经跟吴掌柜立下契约了。” 青枝脚步缓了缓。 确实吴掌柜是看到裴连瑛才变得紧张的,后来裴连瑛一开口,那吴掌柜的五官都要慌得移位。 “吴掌柜怎么这么怕你?”青枝奇怪地看裴连瑛一眼。 也只有她对他毫不忌惮吧?裴连瑛道:“心里有鬼。” 青枝拧起秀眉,暗道她初来乍到,又非富人,说实话真的没什么好骗的,但吴掌柜确实一幅心虚之相,畏首畏尾。还有潘济美,他跟吴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买丝线的月份?”青枝忽然问裴连瑛,“谁规定非得八九月才能买入?” “诓他的,自然随时都可以买,只他太过紧张,一问之下就乱了。” 青枝扑哧一笑:“原来如此,你还真……”差点说机敏,忽而意识到她在对他笑,马上收敛住,“你在大理寺查案,定然也时常这样诓骗百姓了。” 裴连瑛:“……” 青枝露出嫌弃的表情:“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晦气。” 要说这翻脸功夫,她实在是练得不错,裴连瑛淡淡一笑:“再晦气,我也是你未婚夫。”她别想用这种伎俩激他。 青枝:“……” 果然自己不生气,青枝就无计可施了。 裴连瑛道:“前面有荷花,我们去看看。” 那是李韭儿之前叮嘱的,他倒是孝顺,还真听从,青枝道:“花是开得不错,可人太多了……你过去,不怕引人注意?” “我常去街上,有何好怕?”裴连瑛瞄一眼青枝,“是你怕跟我同去?” 竟然被他看出。 她是不想跟裴连瑛出现在人堆里,到时遇到相熟的过来询问,指不定裴连瑛就说她是他未婚妻。 知道的人越多,退亲越难吧。 她正想找个借口时,裴连瑛道:“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别离太远便是。”青枝怕不好退亲,他难道觉得她退亲,自己脸上有光? 没成之前,没必要弄得众人皆知。 当然,知道的人他也不会隐瞒,顺其自然吧。 此话正合心意,青枝一笑:“好,那我看这边的粉荷花,你去那边!” 裴连瑛点点头,转身过去。 管事遵从赵廷俊吩咐,找到陈念跟前。 他说赵蕊请陈念去一趟。 周茹眉头紧锁,她已经知道赵蕊的父亲是赵廷俊,不愿陈念再与赵家有什么牵扯,但另一方面,又忌惮赵廷俊的身份,不敢得罪。周茹凑到陈念耳边:“你不要去,说身子不舒服。” 陈念奇怪:“为何?” 周茹嘴唇蠕动,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想揭陈念的伤疤。 陈念厌恶赵廷俊,但对赵蕊并没有什么感觉,再说,她既是织娘,赵蕊又在她们这儿定制了锦缎,不能收了银子不办事:“我去看看吧,可能赵姑娘又有别的要求。” 周茹拉住她,欲言又止:“你,你小心些。” 嫂嫂的目光中满是关切,陈念微微一呆,心想她这阵子怎么这样在意自己? 莫非…… 陈念想到了赵廷俊,他就在京城当官,可能嫂嫂是从哪里知道了,不然不会如此。 她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见陈念跟那管事走了,周茹咬牙跟李韭儿道:“我都不知怎么办!还是阿念自己不好,非得织锦,这下好了,碰到赵廷俊那畜生的女儿。” 李韭儿安抚道:“算了,我看阿念自己也忘了,你不要再同她提。” 周茹摇头:“她要是忘了为何不嫁人?都是那赵廷俊造的孽,可我偏偏没法对付他。他若只是一介书生,我定会狠狠打他一顿!” 裴老太太在旁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 是啊,周茹也叹了口气。 所以她才不肯让女儿退亲,这世道虽不乱,但人仍是要分个高低贵贱的,她就这一个女儿,怎能看她犯傻?只有当上官夫人,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等女儿回来,还得好好劝劝。 却说陈念跟着管事行到了马车前。 管事道:“陈姑娘去车上说吧。” 赵蕊曾派这管事来家里催过锦缎,故而陈念没有多想,真以为马车里是赵蕊,直到她拉起车帘,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赵蕊,而是赵廷俊。 陈念猛地把车帘放下。 赵廷俊的声音传来:“你现在走了,我以后会用别的法子把你请来,到时你别怪我。” 威胁意味十足。 陈念的脚步停住了。 她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气。 她可以不顾自己,可嫂嫂跟侄女呢?她也能不顾吗?赵廷俊这种无德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拿出帕子捂住唇,她又转身回到车厢。 “赵大人想做什么?”她声音很低,垂着头,并不想看到赵廷俊的脸。 赵廷俊冷笑一声:“你问我?我倒是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分明告诉过你,我可以补偿你,但是我们前缘已尽,让你别再记着。可你倒好,知道蕊儿年纪小不懂事,便千方百计接近她……你说吧,到底想要什么?银钱?宅院?” 陈念没法回答,只能发出一阵干呕声。 十三年前,认清赵廷俊的为人之后,她以为看透了这个人,但现在看来,并没有。 他原来还能更加的无耻。 那声音并不好听,赵廷俊皱眉道:“你不舒服?”上次她吐在了他衣袍上,“你得了什么病?” 幸好事先拿手帕遮掩才没有吐出来,陈念低声道:“看到你就想吐的病。” 赵廷俊脸色一变。 陈念淡淡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要,我看你一眼就犯恶心,要了你的东西,只怕会活活吐死……至于赵姑娘,是她先找上门的,倘若赵大人有办法令她不要买我们的锦缎,那再好不过。” 赵廷俊震怒,他可以接受陈念恨他,甚至是对他有所图谋,可听不得什么犯恶心。他冷声道:“你真这么看我,为何还不嫁人?”分明是没有忘掉他吧。 陈念忍不住发出一声笑。 笑后,又是一阵干呕。 “赵廷俊,你太自作多情了。”她不嫁人,只是因对此事没有兴趣了,可不是因为忘不掉赵廷俊。 “你放心,我便是死,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可惜我侄女儿喜欢织锦,我不能因为我的事连累她,所以赵姑娘的事,我无能为力。”她也不想让青枝知道赵廷俊,省得这孩子难受。 十三年前,陈简也是这样不屑的,可远没有陈念说的话这般伤人,赵廷俊感觉脑血上涌,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假若陈念不在世上就好了,他就不会再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往。 赵廷俊闭了闭眼睛:“我姑且信你,你好自为之吧,若被我发现你在暗地里捣鬼,我绝不放过你。” 陈念没再说话,转身出了车厢。 走远几步后,她拿开手帕,用力吸气。 夹杂着花香的风拂过鼻尖,她慢慢变得舒服了,不再想要呕吐。等平息后,她去找周茹等人。 路上,正好遇到青枝跟裴连瑛看完荷花回来。 “姑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青枝跑到她身边,“娘呢?还有老太太,裴伯母呢?” 陈念回头一看,发现马车已经不见了,她就说是赵蕊刚才派管事请她去。 青枝问:“赵姑娘又想要什么锦缎?” “好似管事弄错了,赵姑娘并不在……”陈念糊弄过去,“丝线的事你谈妥了吗?” 青枝摇摇头:“没有,那吴掌柜连话都说不清楚,不过我有别的门道了!”她拉住陈念的手,“我们得空去理县看看,听说那里种了许多桑树,有很多缫丝的人家,丝线也许没有货船上多,但肯定比京城那些丝线店铺要便宜。” 理县?陈念问:“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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