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本来就挺喜欢他,因觉得这孩子有情有义。 “你真想好了?你是男儿,不怕人笑话?”她的父亲织锦就被人嘲笑过,但父亲顶天立地从不在意,然而人言可畏。 严采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怕不怕,穷才可怕。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愿意学……哦不,杀人放火我是不干的,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您相信我!” 青枝点点头:“我信你。” 这世道说繁荣也繁荣,说残酷也残酷,把一个少年逼得早早背负了重任。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青枝决定了:“我可以收你为徒,不过……” “您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你不是说看了一阵吗,那你去织机上试试。” 严采石吓一跳:“……我怕把织机弄坏。” “没事。”青枝领他去织房,“你上去试试吧。” 应该是要考验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严采石深吸一口气,手脚麻利的爬在花楼上。 青枝坐在下方。 严采石凭着记忆操作起来:“我记得您织白鹿时,是这样的……”他双手上下扯动。 青枝配合着他。 但很快就出错了,严采石红着脸道:“对不住,能让我再试试吗?”想着又摇头,“不行,万一把织机弄坏,或者我再看一阵?” 其实已经做得够好了,他可是对织锦一窍不通的人,青枝招招手:“下来吧。” 严采石局促的站在她面前,低垂着头:“陈姑娘,您是不是不收我了?” “收啊,怎么不收?”青枝打趣,“我看你长大了应该力气不小,给我做苦力也不错。” “好好好,苦力我也干。”严采石的眼眸里一下迸射出火花,“您真收我了?” “嗯。” 严采石高兴极了:“我,不,徒儿这就回去告诉我爹,明儿来行拜师礼。”说完,好像怕青枝反悔似的,一溜烟的跑了。 周茹听说此事后,自然想数落女儿,陈念说收了徒弟,教会徒弟,指不定师父就有空了,周茹一想也是,当即就劝说青枝再收一个徒弟,这样就能代替这女儿跟小姑子了。 青枝暗自好笑,教会徒弟是这么容易的吗?不过母亲难得没啰嗦,定然要哄骗到底的,就说以后遇到合适的就收做徒弟。 次日,严家一家提着肉,茶叶,红枣等物来拜师。 严采石的父亲严鹏又高又瘦,像根竹竿,一笑就满脸皱纹,他对青枝道谢不止:“采石很调皮,难得您肯教他,我都不知怎么谢您,那是采石的福气。以后他若是不好好学,您想怎么罚他都行,千万别手软。” 他每日都在瓦肆,瓦肆三教九流混杂之处,他早已听说陈家的事情,得知儿子是拜青枝为师,高兴得不得了。 他又把女儿推在前面:“您要是看上采莲,也把她一并收了吧。” 严采莲还小,大病初愈,像个小猫儿似的,青枝道:“她长大了若是喜欢织锦,我也愿意教她,现在就算了。” 严采莲的眼睛很大,笑着问:“陈姑娘,您把阿黄养得好胖好大呢,我能去跟它玩吗?” “当然可以。” 严采莲欢叫一声,跑着去找阿黄。 青枝则听严鹏说瓦肆的事,她一直想去,一直都忘了。 这日过后,严采石正式成为青枝的徒弟,每日太阳升起就来陈家,傍晚再回去。严采莲跟他的小尾巴似的,经常跟着过来,一会与阿黄玩,一会又去看阿毛。 既然收了徒弟,青枝就寻思着要添一台织机,她打算请苏师傅来做。 周茹十分赞成,她不想赵宝林整日待在这里,那苏师傅她瞧着比较顺眼。 青枝不讨厌赵宝林,但赵宝林的手艺实在比不上苏师傅,她便根据上次苏起说得地方去找他。 苏起不在,屋里的一个年轻男子说会代为转告。 等青枝走后,那男子马上就去长兴侯府禀告苏起,他是苏起的随从。 苏起正在雕刻一座小木塔,听说陈家请他做织机,他的手顿了顿。他已经差不多弄清楚赵廷俊的事,找到了赵廷俊的污点,只是,真的要动手时,他却犹豫了。 他怕伤害到外甥女赵蕊,这孩子一直都很信任赵廷俊,倘若知道她的父亲品性低劣,她要如何承受?他若真用此招对付赵廷俊,被赵蕊知道,她又会如何看待他?她是多么喜欢他这个舅父啊! 苏起左右为难,内心不由焦躁。 就在这时,青枝正好需要织机,他马上就决定接下这笔活。 堂堂侯爷竟然要去别家做木工,谁发现了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然而那随从早就习惯。他的主子是个怪人,当初老侯爷拳打脚踢都没能让主子改变,他一个随从的劝说更没用了。 所以他麻利地给苏起拿来各种工具,又弄来一辆板车把府里的木料装上,一同送往陈家。 动作太大,让苏老夫人知道了,苏老夫人派丫环去问。 丫环不一会过来禀告,说苏起是要去陈家做什么织机。 赵蕊这阵子正好在长兴侯府,闻言心头一跳,叫道:“该不会是香云桥的那个陈家吧?” 苏老夫人已不记得什么陈家了,问外孙女:“那户人家你认识?” “我买过他们家织得蟾宫玉兔锦缎。” 苏老夫人恍然大悟:“是那个陈姑娘……”她十分疑惑,“阿起怎么会去他们家做织机?他一向只在这儿瞎捣鼓,从来不出去帮别人做什么木器的。” 赵蕊脸色微沉。 她感觉这陈念不简单,先是父亲偷偷与她见面,现在二舅父居然还帮她做织机。 本来赵蕊对陈念的印象是很好的,而今急转而下,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她开始觉得陈念可能是借着织锦的名头认识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然后进一步认识府里的老爷公子。陈念应该是想找个好夫婿,她不是二十八岁了吗?兴许就是一心想入侯门才耽搁至今的。 赵蕊有些坐不住了,她跟苏老夫人说:“这陈姑娘也来过我家,我看她不安好心,您还是把二舅父快些叫回来吧。” 苏老夫人并不知陈念跟赵廷俊的事,但儿子这么做确实不妥,就让管事把苏起请回来。 苏起已经到了陈家。 青枝看他把木料都运来了,走过去看,观察了一会问:“你这该不会是楠木吧?” “有眼光!”苏起扬眉一笑,“用楠木做织机更加牢固。” 青枝当然知道楠木好,可这样一来的话,织机也太贵了,她摇头:“太浪费了,用寻常的木料便可。” 苏起道:“我不多收你银子,这木料都是边角料,就当送你一个人情。” 青枝扬眉:“人情?那人情你要我怎么还?” “哪日我要买锦缎,你就知道怎么还了。”苏起开始削木头。 就在这时,管事来找他。 因为苏起的身份,管事不好直接挑明,不然传出去太过丢人,便借口是找他商量做木器的事儿。翠儿就把管事领到织房来。 苏起看到他,微微皱眉。 管事做了一个手势:“苏师傅,我们去外面谈吧?” 苏起也不想暴露,就跟管事来到门口。 “侯爷,老夫人请您回去。”管事马上变得低声下气,“求侯爷这就跟小的走吧。” 苏起怎么肯:“我做完活自然会回去,你让她不要担心。” 管事愁眉苦脸:“小的怕不好交代。” “你在我这里也交代不了,你再不走,我让陈姑娘赶你走,说你拖欠工钱不给,还上门闹事。” 管事无奈,只好离开。 到了苏老夫人跟前,他跪下认错:“是小的无能,劝不动侯爷。” 苏老夫人长叹口气。 她的三个孩子中,这孩子的性子是最倔的,当初苏家与赵家结亲,他出面阻拦,被丈夫扇了好几个耳光。后来女儿出嫁了,这儿子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不练武了,也不看书了,突然开始砍树,做木匠,学木雕,丈夫气得又是几顿打。 丈夫去世时,这儿子也没有哭,守孝期间仍在雕刻东西。 她问他为什么,他不答。 但是大儿子跟女儿去世时,尤其是女儿,她发现苏起哭得极其伤心,她去安慰,他竟说是他们把女儿害死的。 当初女儿是不想嫁给赵廷俊,但丈夫觉得赵廷俊年轻有为,看上了他。她作为妻子,怎能反对?事实上,赵廷俊也确实不错。 后来女儿去世,也是因为身子不好,跟她这做母亲的有何关系?她跟丈夫都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啊。 只是面对苏起的指责,她当时忽然的语塞,差点透不过气。 她再没有管过这儿子。 苏老夫人闭了闭眼睛:“算了,就是我去也劝不成,何况是你?起来吧。” 管事应声,垂首站在一边。 赵蕊见外祖母对二舅父没有办法,有点着急,可二舅父的行事作风她也是领教过的。二舅父就算再疼她,他不喜欢的,也很难勉强。她忽然道:“外祖母,我想爹爹,我要回去了。” 苏老夫人知道她很敬重父亲,马上派人送她回赵家。 城内一丝风也没有,天边的云霞仿佛也是颜料涂抹的一般,定在空中。 路上行人汗流浃背,裴连瑛从大理寺出来,感觉中衣也是紧紧贴在身上,很不舒适。他骑上马,急着回去沐浴,谁料没走几步,就看到他的父亲正站在不远处。 “您怎么来了?”他诧异。 裴辉已经等了会,额头上有些汗:“我是刚从横街来的,路过清风楼,想到我们父子俩许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就想请你去喝两杯。” 裴连瑛道:“喝酒也可以回去喝。” “那不一样,清风楼的酒是他们独门酿制的,我们要买都没处买。”裴辉催促着道,“我已经定了雅间,走吧。” 裴连瑛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父亲专程过来相请,不好拒绝。 裴辉专门定了一处比较清幽的雅间,二人进去后,伙计先是上了好茶。 屋内有冰鼎,丝丝凉气从中溢出,将暑气驱散不少,裴连瑛端起茶喝了几口:“真就我们父子俩?您没请祖母与母亲过来?” “我们一家子天天一起吃饭,难得就我们父子俩有什么?再说,她们酒量都不好。” 父亲平日对母亲疼爱有加,这让裴连瑛更为怀疑,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裴辉等菜肴上齐后,给儿子斟酒:“最近没有棘手的案子?” “没有,都是些小案子。” “这样最好,不然遇到像之前那个拐孩案一样的,你又要忙得回不了家。” “不好避免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您也不要过于忧虑了,既然去了大理寺就得做好准备。” 看他神色平静,没有一丝的忧惧,裴辉心想,儿子注定是成大器的人。这样的人,就不该被拖累,他站起来,假装去吩咐伙计,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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