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屏退众人,她扶着太后进偏厅,有事儿同她商议。 两人隔着张案桌上了炕左右落座,苏皇后递来几张帖子给太后,“臣妾昨儿跟陛下商量过了,决定把宫里头的份位都升一升,再放一批宫女出去,您掌掌眼。” “今年年逢不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冲冲晦气。” 太后接过来,边瞧边笑着说:“这些事儿你跟皇帝定好就成,需得我个老婆子掌什么眼。” 太后嘴上这般说,心里且十分受用,说明皇后是把她放在眼里的。 可瞥到一个名字,老人笑容顿住,嘴角耸拉下去,“你要给萧妃升贵妃?” “是。” 苏皇后像没看到她变脸色一般,低眉柔声道,“嘉宁的公主府已经立起来了,她都快十七了,亲事也得赶紧着,陛下把老九过出去,我们……总得在别的地方给她补回来。” “有个份位高的母妃,嘉宁好嫁得更体面些。” “哼。” 太后把刻了萧妃名字的单子往案几上一拍,绷不住脸色了,“体面,她能给嘉宁什么体面?萧妃在可了劲儿算计我们家姑娘呢。” 她起初跟萧妃说中了她家侄儿,不过因为这几年宗室公爵里边青黄不接,要么年纪搭不上,要门槛不够。 萧家有着萧妃这一层在,不上不下的,说合适也看得过去。 可太后不过跟萧妃透了个口风,没松口呢,嘉宁在寿光可眼巴巴往人跟前凑。太后气过嘉宁之后,更怪罪萧妃。 她以为萧妃私底下跟嘉宁说了,哄得嘉宁去跟她侄儿亲近,好让她跟皇帝别无选择,只能捏着鼻子把闺女嫁到她们家去。 不然嘉宁怎么晓得的? “老祖宗,您之前跟萧妃说了她家侄儿,臣妾就不好管了。” 苏皇后又从宫婢手中接了一撂帖子给太后,“后边嘉宁从寿光提前回来,瞧着可委屈了,我看过您的家书后,赶紧地相看了几家。” 妇人眉目和善,“这相看人家,多看看总归没错。” 太后顺了会儿气,终是接到手中翻看,刚翻开第一页的,眉头却皱得更紧,“通州府督卫指挥?” “你从哪里找出来这么个人?” 太后一页没看完,转头责怪起苏皇后,“他都二十七了,还没娶正妻,未从军前且是个无父无母的白丁?” “皇后,嘉宁可叫你一声母后呢!” 苏皇后不慌不忙,且温言细语道,“老祖宗,他二十七从一介白身做到从三品的武将,可是靠自己实打实挣出来的功名,不比那些喊得好听的爵爷公爷强?” “您也别光盯着他啊,后边还有呢。” 太后往后翻去,看着看着,老人神情缓和下来。 苏皇后明显用了心的,文臣武将,世家宗族,细细列了数十人。 可太后一撂单子看完了,又翻回到第一页,犹豫不定。 “这二十七了还未娶妻……也只是个地方上的从三品啊?” 太后将单子看完,心里有了计较。 只论各人,这位通州府的督卫指挥排得上前三,论家世,板上钉钉的倒数第一。 可各方各面综合一比,他还真是最合适的了。 至少比萧妃的侄儿好上许多。 “那他上任怎么办,嘉宁不得成年累月自个儿守在京中?” 太后拿不定,问苏皇后道。 “我的老祖宗啊……” 苏皇后道,“他要真有福分尚了咱们的金枝玉叶,他是个有本事在战场上挣功名的。” “皇城中禁军里头,羽林卫、镇抚司……哪里找不到他的位置?” “二十七了……” 太后拿着单子不舍得撒手了,一连看了好几眼,挑剔嘀咕道,“年纪还是大了点儿。” “他们地方上的守将,军营里头混着的,多的是这样” 苏皇后说得口中干涩,端茶润了润,方继续道,“不肖往远了说,我大哥二十六成的亲,我二哥……您给他说了多少回媒?” “四十六了,还油盐不进着。” 太后想到苏盛延,给逗乐了,“那好,他如今在任上?” 问的那通州府督卫指挥。 苏皇后答,“今年他回京觐圣,要不然递不到您老人家面前来。” 二人决定等过几日上元宫宴,把人叫过来好好瞧瞧。 苏皇后再指了几个世家公子说给太后听,她们仔细比较,统共定下三人,到时候一起宣了。 絮絮叨叨说了个把时辰,太后摩挲着礼单上的烫金字,忽得怅然一叹,“皇后,要不咱们凑个好事成双,把十三和令仪也定下来了。”
第38章 定亲 ◎把凌昭撵出去了,就让他跟令仪定亲◎ * “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 苏皇后顿了顿, 后而浅笑问道:“确实可以定下来了,只不过等两人定亲后,按规矩, 十三肯定不能继续在皇宫里头住着,您老人家舍得?” “人家十二皇子,不到十四岁就出宫开府去了。” 她捧起茶盏,神情怡然补充道, “臣妾厚着脸皮跟陛下求的恩典,才多留了十三几年。” 太后扶额闭目,沉思不语, 她实则并没有想好。 “便是定下来……” 老人久久无话, 听苏皇后语调缓然悠长,“臣妾估摸着, 这一两年的,也不好办他们俩的婚事。” “怎地不好办了?”太后方不解朝她看去。 “嘉宁是姐姐,我们肯定要先紧着她, 明年十一月老二立太子妃。储君大婚, 礼部预备账面的花销, 银子水一样地往外流。” 时逢年关,赶上时候了,后宫晋位, 恩典宫侍,且有宗室诰命祭天犒赏…… 哪一样不要银子, 且都是省不得的。 苏皇后掰碎了说给太后听, “我们把十三和令仪放哪儿?不管夹中间还是稍后头, 明年后年日子都要紧着过, 多少要短他们些了, 总不能开国库?” “人生头一回的大事儿,就算两个小的嘴上不在乎,架不住别人看在眼里瞎比较啊。” “您要觉得臣妾账没算清楚,过会儿拿来给您看看……而且令仪的及笄礼,也亏待不得的,再把这些事儿堆一起。” 苏皇后侧身靠过去,握住太后的手,笑道:“老祖宗,到时户部、礼部、工部……这三个地方的大臣,可不得排着队去找陛下哭。” 愁都要愁死了。 “唉。” 太后闻言笑了出来,但兴致缺缺,“哀家原本不急的,不过听你一说……” 她说着没了声儿,笑意不达眼底,再如何满身华贵,不掩老态龙钟,惆怅疲态。 太后原打定主意,要把何皎皎留到十六岁,可她病了一遭后,心思变了。 她患得患失,怕自己没几年活头,说不定等不到她最疼爱的两个后辈喜结连理那一天。 “喀——” 院子里忽得一声巨响,取竹姑姑快步出去瞧了瞧,回来后朝二人福身道:“外头积雪压塌了根树杈子,没惊着老祖宗、皇后娘娘吧?” 太后摆手让她下去,苏皇后低眸,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苏皇后似乎想到妥帖的法子:“先把明路过了倒也好……” “老祖宗,您看这样?” 妇人面上浮现喜色,“上元宫宴咱们给嘉宁看的几个人,要真有值得托付的,干脆我们在正月里挑个好日子把嘉宁的喜事儿办了。” “她年纪正合适,仪仗些的原先都备好的,倒不算赶。” “然后让工部把十三的皇子府快点儿建成,把他撵出去住了,就把他跟令仪的亲事定下……大差不差四五个月?” “不过他们婚期得好好挑挑。” 快了没钱。 苏皇后问太后道:“您看如何?” “嘉宁嘉宁……” 老人往后靠了迎枕,数着佛珠反复念叨,片刻后拍板道,“皇后你执掌后宫数十年,你行事自是妥帖的,不过…真要给萧妃升贵妃?” 苏皇后笑得温婉,太后不等她回答,厌烦出声:“算了,给嘉宁个体面。” 太后其实心里琢磨着,嘉宁的婚事要真如苏皇后说的这般定下来了,到底仓促。 可她想到萧妃和她娘家心头便发梗,快些也好。 她对丽贵嫔的一双儿女,仁至义尽了。 天一直阴沉着,七天后腊月初七,又是上元佳节,清晨时一场大雪终于酣畅淋漓地落了下来。 虽然冷,然广角飞檐悬挂红绸团花,素白积雪映艳红彩灯。 今晚有大宴,宫侍们四处忙碌,在主子面前讨巧说着瑞雪兆丰年的吉祥话,倒出了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 何皎皎抄了好几天的书,一点儿喜气没沾着,只有两眼昏花。 雪蕊领人把门口的金桔树上挂的果全掏空了,冻了一树的冰灯出来,摆在何皎皎寝殿暖阁的门口,让她看。 放在以前,何皎皎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然她此刻伏案疾笔,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六天了,她才刚刚抄完一遍仪礼,字不能丑,更不好找人代抄。 何皎皎从小让凌昭连累,凌昭挨板子关禁闭,她跟着罚抄,凌行止认得她的字迹。 绒绒在何皎皎胳膊边打瞌睡,几个宫女围坐炉火前绣围脖,窗外雪一团团的却是落地无声,偶尔一阵少女们嬉笑,“呀,它还不耐烦了。” “再试试这个。” 小白狐窝在月枝膝盖上,甩着毛茸茸的尾巴叼她们衣袖子玩。 宫婢们给它绣的围脖,它脖上已经花里胡哨套了一圈,不习惯,甩不开就呲牙朝宫婢们发火。 何皎皎抄书抄得手腕酸痛,旁边却还有人在玩乐。 她抄着抄着,恼火起来,忍不住摔了笔,凶巴巴瞪过去,“你们吵着我了。” 宫婢们都不怕她,月枝抱起小白狐,嬉皮笑脸,“殿下,昨晚上您做梦说梦话了,您晓得说得什么不?” 小白狐不让她抱,挣扎不开,许是让月枝喂了好多天,没好意思真得咬人。 “殿下,您歇会儿?” 只有雪蕊守在何皎皎旁边,见她摔了笔,过去给她揉起手腕子和指节来。 何皎皎气鼓鼓的不说话。 “您说……抄不完,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月枝逗她,捏着嗓子学起来,宫婢们笑歪一团。 “你少跟我蹬鼻子上脸的。” 何皎皎气急,又拿笔朝月枝扔去,月枝往旁边躲。 谁知小白狐这时找到机会,它从月枝怀里钻出来,落地直冲何皎皎案几上跃去。 一道白影迅疾如闪电掠来,小白狐张嘴要去咬绒绒。 雪蕊反应快,扑过去护住绒绒,何皎皎一边同样眼疾手快,“啪叽”一下将小白狐摁在案几上。 小白狐不服气,跟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尾巴扫得何皎皎抄好的纸张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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