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沽只是感叹道:“齐先生与其他人不同, 这回公子只怕是有些头疼了。” 他说的没错, 李辰舟确实有些头疼。 从他决定在外逗留,就知道他们八成会想要请齐先生出马。 只是齐先生已避世多年, 放言再不与尘俗交往, 朝廷中人无不吃了他的闭门羹, 连皇帝陛下都召唤不动。 今次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能将他搬出来。 而且这齐先生上来就行此大礼,摆明了不想帮他隐藏身份。 也摆明了不想和他拉亲近。 他上前将齐庄语搀扶起来,有些无奈地道:“老师何苦行此礼?” 齐庄语方站稳,还不忘作揖, 倒是直接了当地问道:“殿下为何迟迟不归啊?” 李辰舟无赖地笑道:“我不是归了?这难道不是我新朝的土地?” 齐庄语并没有理睬他的玩笑,只是自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双手恭敬地递了上来。 李辰舟有些疑惑, 接过来展开一看, 才发现是他母亲的亲笔信。 齐庄语道:“殿下此番愿意回京, 想必是因听闻离珠公主的婚事。” 李辰舟嘲笑道:“老师一向豁达, 怎么也卷入这些事中。” 齐庄语操着手,目中的情绪叫人看不分明:“殿下大概不知,去年秋天,皇后娘娘就生了重病,一心想要见你。” 什么! 李辰舟的手一抖,手中握住的信差点拿不稳。 “此事颇为隐蔽,并没有几个人知晓。离珠公主的婚事是假,她想见你,可又怕你不愿回来,才想出此招。” 李辰舟苦笑道:“只怕又是她耍的花招。” 他在西莽十二年,皇后娘娘重疾三次,失宠被贬五次。 可次次皆被他发现她在宫中活得好好的。 齐庄语道:“正是怕你不信,此次我才特意来此。” 说着他定定地瞧着李辰舟道:“多年不见,殿下长得与皇后娘娘愈发肖像。” 李辰舟虽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目光,可此刻还是心中有些发毛。 齐庄语在大新朝,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说他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毫不夸张。 只可惜一生为情所困,终身不曾娶妻。 他虽然从未说过那情之人是谁,但就冲他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傻子也猜得出。 齐庄语只是带了这个消息,便转身作揖走了。 秦小良跑上前来,好奇道:“听说他是你的老师?大老远跑来,怎么不留他吃顿饭?” 李辰舟一时有些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秦小良叫了几次才回过神来,遂有些尴尬地道:“咳咳,吃饭就不必了吧。” 秦小良见他模样,白了他一眼,忙跑上前叫道:“老先生,老先生留步啊!” 齐庄语不妨身后有人在叫,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忙驻足停下身来。 却见身后一个长相平凡的姑娘,长着一双秋水一般明亮的眸子,对着他招手笑道:“老先生远道而来,一起吃顿饭再走啊。” 齐庄语捂了捂咕咕叫的肚子,含泪点了点头。 日上中天,冬日的暖阳热烘烘的。 正是午饭时分,客栈里连炉子都没生,却热风扑面,一股子酒香菜味。 要招待齐先生吃饭,怎么也不能失了排场。 山沽找到掌柜,大掌一挥就要包个包厢。可此刻店内连空座都难寻,哪里来的包厢,又不好将人撵走。 李辰舟护着秦小良往里走,在小二的指引下才寻到一个小角落。 可这桌子哪里坐得下这么多人。 还是山沽识趣,点完了菜就拉着那两人到外面去了。 秦小良也不客气,拉着齐庄语就坐。 可是一旁李辰舟还站着,他只是含笑作揖,等李辰舟坐了,方才坐下。 方要说话,不想秦小良拿过酒来就哐哐给他斟了一杯,而后举起自己的酒杯来道:“齐先生一路辛苦了,我敬你啊。” 李辰舟只觉得这秦小良太过热情了些,可转念一想,她这是在帮我招待老师,这分明就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原本心中因为那信有些沉郁,此刻倒是舒缓了一些。 “齐先生啊,听说你很厉害啊!” 齐庄语哈哈大笑道:“还行吧。” “听说你是李辰舟的老师啊?” 听闻她直呼李辰舟的名字,齐庄语意味深长地瞧了瞧两人,含笑点了点头。 “你如今还是教书的先生吗?” “是啊。” “如今在哪个学堂里啊?” “学堂里的人多吗?” “学生听话吗?调皮不调皮?” “学堂里安排伙食住宿吗?吃得好吗?” “学费贵吗?” “。。” 她一连珠炮问下来,直接将齐庄语问懵了。 他生于世家大族,世代簪缨之家,又学富五车,谁见他不是规规矩矩,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与他说话。 他如今闲来无事,确实隐姓埋名在学堂里教书,只是这些小事,何来他操心。 打眼却见一旁李辰舟并未阻拦,甚至脸上连一丝不悦也无,正专心埋头在挑鱼刺。 他只得苦笑着一一作答。 一旁李辰舟挑好了鱼刺,却将鱼肉递进了她碗里。 齐庄语瞧见,不由眉心直跳。 他原以为李辰舟在民间逗留,不过寻了户普通人家随意住着,况且这姑娘长得也实在貌不惊人了一些。 不想竟有这番情景。 秦小良一听,激动地搓了搓手:“先生的学堂如今在何处啊?可招方入门的女弟子?” 两人这才明白她何意。 小月新年六岁,她一直想送小月去学堂。 年后不久,她便着人四处打听,可就近的无不知道秦家,无人愿收,远的又不愿收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也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外地啊。 如今居然抓住了李辰舟的老师,这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齐庄语道:“在鹿鸣山书院,不过为人师者,教而无类,何管男女,何管年龄。” 秦小良激动地站起来,又一脸疑惑地看向李辰舟:“鹿鸣山书院在何处啊?” 李辰舟脸不红,心不跳地道:“便在苍茫山脚下。苍茫山脚下有一座小山峰,名叫鹿鸣山。” 齐庄语脸皮肌肉忍不住地抖动,心中大是后悔今日为何要嘴馋来吃这顿饭。 这摆明了是道鸿门宴嘛! 鹿鸣山书院距此几百里地,和苍茫山有什么关系? 李辰舟瞧着他道:“苍茫山是个好地方,老师的书院,想必座下人才济济。” 齐庄语深吸口气,心中叫道,今日我特意为你递消息,确实是另有打算,不想你竟以此为要挟。 我当年怎么收了你这个弟子!真是欠你们的! 秦小良激动地站起来,可是桌子实在狭窄了些,一不小心碰倒了杯盏。 那酒水还未落在身上,一旁李辰舟已是眼疾手快地将她往旁边一让,酒水泼了他一身。 齐庄语心中喟叹,完了,我这个学生,其他没见学会,竟只学了我这情痴一道。 酒足饭饱,几人出了客栈。 临上车前,齐庄语突然又回身,看了眼一旁的秦小良,对李辰舟道:“你大概不知,舞阳公主马上就要进京师了。” “她去做什么?” “据西莽国书中说,舞阳公主一直仰慕我京师繁华,又素闻几位殿下聪慧明达,想要在京师中长住一段时间,向他们学习讨教。” 学习讨教? 上次上真观里她未能如愿,如今竟将花招直接打到我朝京师去了。 李辰舟目中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疯女人! 几番打问之下,几人寻到了此番的目的地沈家。 只是沈家却关门闭户,不见人影。 山沽上前敲了半天的门,也未有人来开门。 倒是一旁边有一妇人够出头来道:“别敲了,这沈家现在没人。” “大嫂子可知他们去哪里了?”秦小良上前问道。 那妇人一双眼睛咕噜一转,一眼瞧见几人车上运的东西,不由嫌恶叫道:“你们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运这些东西来!” 秦小良解释道:“大嫂莫慌,我们并不进门。只是沈忠师傅留了此处地址,说是在此汇合,你可知沈家人去哪了?” 那妇人指着北方道:“往北十里,有片土坎竹林,你们去那里瞧瞧。” 说着嘴中嘟囔着“真是造孽啊!”便啪地闭了门。 几人往北又行十里,果然见不远处似乎有片竹林。 还未上前,却不知突然从何处飞奔过来一个小男孩,衣裳穿得鼓鼓的,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只露出一张小脸来,瞧着如猫儿一般软糯可爱。 他盯着秦小良身后车上的石马看得眼睛都直了。 “天爷啊!这马做的也太好看了!”小男孩大张着嘴惊叹道。 说着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又立马缩了回来,眼睛圆溜溜地看了看几人。 秦小良忍不住扯开嘴角,忍住想要扯他小脸的冲动笑问道:“小弟弟,你知道土坎竹林在何处吗?” 那小男孩指着不远处道:“就是那里!” 顺着他手指处,是一片青黄色的竹林。那竹林并不高大茂密,竹枝瞧着也有些细弱。 冬日里竹叶已经掉光,竹节上覆着浅浅的白雪。 竹林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茅屋。 一人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吹炉子。 不知为何,秦小良一瞧那背影,便知正是沈忠。 她跟着小男孩走上前去,沈忠正被烟熏地睁不开眼睛,瞧见有生人靠近,慌不迭地站起身来。 “沈老板。” 那沈忠一边慌忙揉着眼睛,一边道:“哎呀,是秦老板,辛苦了您大老远跑这一趟。” 秦小良一愣,发现这沈忠比年前来家中时竟瞧着苍老了许多,连两鬓都全白了。 “实在抱歉路上出了些变故,有些晚了。只是你初模的时候也没去看过,现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我将一应工具全带来了。” 那沈忠远远瞧了瞧车上的东西,只是笑了笑道:“秦老板的东西,我岂有不放心的。” 说着冲着远处叫道:“孩儿他娘,东西到了!” 话音刚落,不知从竹林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妇人。 那妇人打扮干净整洁,头发利落地梳着,只是面容瞧着也是沧桑,双目中透着淡淡的哀愁。 从面相中却还隐约能瞧出曾经的姣好美貌来,想必曾也是个保养得宜的女子。 瞧见这夫妇如此模样,显见是受丧子之痛的折磨,却还对别人勉强笑着。 秦小良瞧见这夫妻两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中年丧子之痛,也只有经历的人才懂。 她轻声道:“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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