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徽等人也出来了,一时间,两军对垒。 赵究抬手,文太后、徐太妃等人的尸身被抬了上来,留在宫里的贵人们全都死了,莲熙公主随着豫太妃出宫祈福,才堪堪幸免于难,但若国君更替,她们只怕也没有活路。 看着那些尸身,赵究眼神未有一丝波澜,状似遗憾地叹了一声:“可惜啊,来晚一步,未能救下。” “你们铸下大错,还是快些缴械投降吧。”赵究薄凉的眼睛一一扫过眼前众人。 这三年被他不断抬举起来的白徽,成庅,长公主游说的禁卫统领之一……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妄想趁他离宫之时窃取帝位,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莲钰挣开钳制,朝赵究喊道:“阿究,救救我,阿究!” 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赵究冷眼看着她陪着一个姘头造反,没有半点怜悯:“莲钰,为了一个男人,你糊涂到这个地步?” “陛下,陛下,原谅我,我是一时糊涂……” 说着爬着朝赵究这边过来,文妙璃却上前一剑捅穿了她的心口,鲜血溅了她一脸,面容诡异而可怕。 文妙璃心中快意,又一个惹她不高兴的人死了。 今夜的她在杀了文家人后,彻底陷入疯狂,喜欢上了这种温热鲜血沾满双手的感觉。 长公主看向白徽,伸长了手求他救救自己,可白徽只是震惊,鲜血潺潺涌出,感觉生命渐逝,可白徽无动于衷。 赵究说得对,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甚至去策反禁卫统领,陪他谋反,却得不到他的搭救,莲钰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有蠢。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怀着不甘望向马上的白徽,拖着血红的裙裾,在长阶上彻底咽了气。 白徽对于莲钰的死也只是微皱了眉,更多的是没想到自己的夫人能疯成这样。 成庅见此情景,越发地沉默。 白徽不再犹豫,提起一杆枪,枪芒直接对着皇帝,赵究手中亦握着一柄。 早在端午之变的时候,白徽就见识过赵究的骁悍,甚至不能和明苍书院那个青竹似的贫寒学子联系在一起。 他凝神驱策起战马,然而未冲到赵究面前,身旁的成庅就出了手,长剑横刀劈在他面前,白徽勉力躲过,震惊地看向了他。 成庅杀招接着追上来,白徽只能奋力抵抗,再无法分心。 到这时候了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这个所谓志同道合的成庅,原来是赵究的细作。 文妙璃站在台阶上,亦是恍然大悟,本以为是她用身子哄骗拉拢过来的人,结果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赵究的枪还垂着,根本就没打算跟白徽打,还似乎对成庅反水并不意外,更加佐证了想法。 此时黑甲军留一部分拱卫赵究,剩下的朝对面杀去,在成庅和白徽对阵的时候两军厮杀在了一起,现在才是皇城真正血气弥漫的时候。 赵究在这片战场中早已胜券在握,在一片流血漂橹的人间炼狱之中,竟有几分闲适自在的滋味。 最终白徽的人马失了助力,根本不敌黑甲军的铁骑,被彻底吞吃干净,黑甲军一拥而上拿下了和成庅拼斗的白徽,将他押到了赵究的面前。 成庅就在阶上跪下,说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成卿大功一件,”赵究说完,看向白徽,“你也是个不错的,可惜走错了路。” 白徽咬牙道:“你知道我要谋反,难道不知道我与皇后……” “你与皇后?”他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薄唇牵起笑纹,“不如问问你的夫人。” 白徽眼中浮现一丝茫然,似没有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被提到的文妙璃缓步走上前,神色从容,在走到成庅身边的时候,她站住了脚,沾血的衣裙轻拂他的甲胄,就如同从前许多次偷情时的耳鬓厮磨。 今夜的谋反她未必不知道会失败,但对于将白徽,将整个白家推入深渊,文妙璃实在乐意之至。 现在大势已去,能再在白徽心上捅几刀,她更是开心:“全是我骗你的。” 白徽即使被压着,也竭力转头看向她,文妙璃爱极了他此刻难以置信的神情,“皇后和你没有一点私情,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那些话还有信物,全是我编造的。” 他拧紧了眉:“你在说什么疯话,中秋宴那晚……” “那晚是我给你灌了药,你碰的是我的丫鬟……对了,那天晚上,我倒是和成指挥使玩得不错,指挥使,你还记得吗?” 文妙璃拿绣鞋踢了踢成庅的铠甲,她不怕死,所以嚣张得很,藏在贞静皮囊下的扭曲完全暴露出来。 成庅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呈现出和文妙璃完全相反的沉静。 白徽听明白了,他如今走上这条路,全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算计的。 她就因为当初自己对她不看重,就处心积虑到了今日,不惜脸面笼络长公主,出卖身体给成庅,为的就是要他白家九族全无。 连文家都能杀光的女人,能做出这种事,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真相重锤一般砸在他的脑子了,白徽猛地暴起,两侧的士兵差点按不住他,赵究寒枪之间插向他的肩膀,把愤怒的豺狼死死钉在地上。 白徽山穷水尽,报复无门,便转头咬牙切齿道:“你把沈观鱼留在延山三年,可我的人去延山找过,她根本不在那里!” 赵究长/枪捅穿了他的喉咙,血液喷溅出来,“她很快会回来,就不劳死人操心了。” 白徽的眼珠子瞪突着,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气息。 文妙璃看着自己的夫君,让皇帝捅死了,愉悦地笑了笑,她早知道自己要死的,这么多人给自己陪葬,真是太值了。 那柄杀死了莲钰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成庅却忽地起身抓住了她的刀刃。 “你……”文妙璃只说了一个字,后颈一痛,软倒了下去,被成庅接住。 赵究微微侧头盯着他,那眼神在询问他此举何意。 “成庅别无所求,但求陛下留她一命。”成庅朝赵究磕头。 成庅竟然想留着这个杀光自己全家的疯女人,赵究有几分讶异。 不过何乐而不为呢,他只要一直藏着这个反贼,就永远被捏在自己手里,翻不出天去。 痴情种子也是有痴情种子的好处。 “若是她出现在人前,立斩不赦。”由着其他人收拾战场,赵究扯着缰绳离开。 成庅跪地磕头:“谢陛下隆恩。” 视线挪回文妙璃脸上,她安静地闭着眼睛,那疯病好像没有出现过,成庅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用斗篷包住,抱着人出了宫门。 赵究不坐御辇,只是慢慢策马在宫道上走着,太平缸里的水将地上的血一冲,躲起来的小太监们又都出来忙活了, 内外都清朗干净了许多,马蹄踏在带水的石板上,声音清脆。 这三年陛下变得阴骘寡言了许多,康业伺候起来也是小心翼翼的:“陛下为何不在知道他们有异心的时候就处置了,任他们将内宫践踏成了这般……” “没有他们,谁替朕把这宫里多余的人名正言顺地清理干净呢。” 赵究等的就是这一日,如今该冒头的人都出现了,宫里不喜欢的人也都毫无负累地死光了,他才出现收拾残局。 连御书房都没有去,赵究去了宫门紧闭的月馥宫,下马推开宫门,里面是仿若另一番天地,漆黑,静谧,已经快要入秋了,满园的肆意伸展的花枝沉睡在夜色里。 这宫里派了一个嬷嬷守着打扫,晚上连灯笼也不会点,白日里锁着,才没有人第一时间闯进来。 赵究将甲胄一片一片脱下,丢弃在外边,等进了殿,只剩单薄柔软的里衣,他从高大的将军变回了茕茕孑立的单薄人形,夜风伴着花香吹了满怀。 点亮外殿的紫檀六角宫灯,莹暖的烛光照亮了一角,一切都和三年前关闭宫门的时候一样。 进内殿经过的桌子依旧放着那几件小衣服,下边是沈观鱼给他做的里衣,还有他从衣柜找出来的沈观鱼的里衣。 赵究把它们叠在一起,好似一家人从未分离过。 摸了摸仍旧柔软的衣料,他心里有些遗憾。 算算日子,孩子已经两岁多了,他问过渭南王家,一岁多的孩子已经穿不上了这些衣裳了,但有娘亲陪在身边,大抵是不缺衣裳穿的。 “孩子会说话了吧……” 赵究不是傻子,这三年足够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也从愤怒到委屈,最后逐渐平静了下来,如今所愿只是找到她,两个人可以心平气和将一切说开。 将宫内陈设一一抚过,赵究闭着眼睛,时间恍然就回到三年前,一切都没变,沈观鱼现在就卧在罗汉榻上,低头做着衣裳,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抱到人。 但赵究并没有伸手,他闭着眼睛往前走,躺倒在了床上,幻想着沈观鱼在他身边睡着,呼吸轻浅。 唯有在这里睡下,才能有一夜的安稳,可这样的日子,他还能坚持多少年? 海上,一架长三十丈,宽十三丈的宝船在平稳的海面上行进着。 “阿吉慢慢走哦……” 扎着双丫髻的孩童扶着墙壁,在随着海浪摇晃的大船里奋力地抬着步子向前走,咬牙的脸鼓鼓的,跟一团雪上了胭脂一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亲一亲捏一捏。 沈观鱼躬身跟着他,手虚虚地放在她嘎吱窝下面,预备她要摔倒的时候及时接住她。 这时船舱的门被打开了,夏昀端着,这三年他身形比之前高大了些,面容依旧白皙柔和。 “舅舅!” 董吉祥看见夏昀,那要奋力勇攀高峰的神色瞬间不见了,小腿突然捣腾了起来,朝他扑过去。 夏昀身手灵活,将饭食放在桌上,在她倒地之前及时接住了吉祥胖乎乎的身子。 “舅舅,飞!”吉祥胳膊腿儿张得跟胖风筝似的,这是她最近深爱这个玩法。 夏昀没有不答应她的,当即举着她转圈,让她如愿飞了起来。 董吉祥穿着绣着老虎的大红褂子,展开短短的四肢,陶醉地觉得自己像外面搏击水面的海鸟。 看在她阿娘眼里则像一只红烧麻雀。 看着小吉祥方才扑过去的速度,沈观鱼直起腰捶了捶,想往她屁股上揍两拳。 “舅舅,吉祥飞了!” 沈观鱼打开船窗,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夏昀把这倒霉孩子丢出去。 夏昀忍不住笑出来,把吉祥抱坐在他的手臂上,说道:“再飞阿娘要不高兴了。” “阿娘要不高兴了。”吉祥高兴地拍拍手。 沈观鱼决意跟董吉祥一般计较,对夏昀说道:“你别事事都依着她,惯得不成样子了。” 夏昀让吉祥坐到自己腿上,说:“我就惯她这一会儿,才一岁多的孩子,跟我们坐了这么久的船,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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