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凭云当着沈落雁的面将人押走,正是罗丰棠下的令。 这事发生在他所辖的军镇,消息又传得飞快,若是不及时将人抓住,再向上呈案子,这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会牵连到罗丰棠头上。 但无论如何,登州军镇出了这样的事,罗丰棠脱不了干系了。 沈观鱼盯着供状,聚精会神地找寻漏洞,大半日仍旧无果,所有人都在做应做之事,除了消息传得快了点。 张凭云的供状只说自己对里衣中藏着的文书毫不知情,这几枚印是三方加盖,能调一方重兵,干系重大,不该是一个指挥佥事能拿到的。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些喧闹。 “徐小姐,大小姐在里面忙着你,不方便见您……” 沈观鱼自供状间抬起头,就见人影已经出现在门上了,看来老管家是没拦住人。 下一瞬,门被推开,一个明艳似火的女子如风闯了进来。 沈观鱼抬眼看她:“听说都快嫁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徐脂慧不爱听这个,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嫁人后我就不是我了?” 她自知失言,摇头:“自然不是。” 嫁个好人家,像沈落雁这样,婚前婚后并无区别,像她,就不能再冒失了。 徐脂慧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忽地笑了起来:“不错,还算有个人样。” 她是累世将门之后,更是如今雍州都指挥使的女儿,如今就在京中待嫁,在沈观鱼未出阁时,二人常常相约出游,关系好得非比寻常。 但自她嫁入了齐王府,徐脂慧来了几趟,就说不喜欢齐王府死气沉沉的感觉,便不再来了,她们就只在京中宴会上偶尔能碰见。 沈观鱼微蹙起眉,不解:“什么叫人样,我是被谁动了刑不成?” “齐王府那个鬼地方,狗都不去,我以为你被同化了呢,如今竟见你回娘家了,真是怪事,怎么,想和离了?” 徐脂慧说话一向直白,这几年也没变。 沈观鱼没有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不动声色地把供状往旁边藏。 徐脂慧倒是眼尖,手快地拿了过来,“供状……哪寻来的这东西?” “只是父亲旧年放在房中的案子。”沈观鱼将供状拿过,束之高阁。 “那几个印章倒是眼熟,军内还是兵部的?”徐脂慧瞟了几眼。 她忽转过头来:“你认识?” 徐脂慧白了她一眼:“我家自开国启就在雍州军镇当差,你说我认不认识。”
第7章 华章 沈观鱼将供状拿下来:“那你看看,这几个印有什么差别。” 徐脂慧略扫了几眼,狐疑地看她,伸手道:“给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沈观鱼偏要折起来:“你这样看不行吗?” 然后就被拍了一下额头,徐脂慧瞪了她一眼:“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查张凭云的案子?” 沈观鱼摸摸额头,没有说话。 “查就查呗,你当我会拦着你吗?”她叉着腰不满道,沈观鱼真是把她当外人。 “真的吗?”沈观鱼眼睛泛了光,“还是你对我好,不过这事儿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徐脂慧并不在意那供状上是何内容,这案子和她没有半点干系。 她压下沈观鱼递过来的状纸:“先别忙着递给我啊,要我告诉你,可是有条件的。” 沈观鱼问:“什么条件?” 徐脂慧拍手道:“你穿上男装,跟我去华章园玩儿一天,回来我就告诉你。” 她还记得初见时沈观鱼就是一身男装。 在鎏河十里长亭的尽头,桨声灯影里,沈观鱼一把折扇拂起柳枝,朝她看来,那个眉目隽永、意气风发的小郎君模样,让徐脂慧狠狠地心动了一下。 之后知道原来是个女人,别提多失望。 今日借故要挟她再穿一回,当然是有她的打算。 徐脂慧其实不喜欢太弱质的男子,更不想成亲,奈何沈观鱼男装是真的好看。 两人转而成了好友,徐脂慧从前素来欣赏她身上不同于京城世家小姐的通达爽快,她们当时可称莫逆。 可自沈观鱼成亲后,那些痛快自在的日子都不见了,眼看着她一日日闭门不出,成亲让沈观鱼日渐变成了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好儿媳。 但她再收敛、做得再好,一条“不能生”的罪名,就将那些努力全抹消了,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徐脂慧从不知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曾经这么鲜活的人身上,她不再去齐王府,而是转同长公主交好。 长公主早早死了驸马,一人独住公主府,背地里养了不少面首,每天快活度日,这实在是徐脂慧的表率。 长公主的做派为京城簪缨世家的夫人小姐所不齿,徐脂慧偏偏和她亲近,都是放荡不羁的性子,二人一时好的跟亲生姐妹似的。 她心底害怕变成沈观鱼这样,硬是拖到了二十三四岁,还是被强行定下了亲事。 对方是个文人,头回见她就对着一池野鸭子吟起了酸诗,徐脂慧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在家中待嫁越待越烦闷,她成日里就琢磨着往外跑,打听着哪里好玩。 先是知道长公主在华章园有宴,又偶然听到沈观鱼回了沈家小住的消息,她想起和长公主说起的闲话,赶紧就找过来了。 沈观鱼听到要她穿男装,还要去华章园,有些犹豫了。 她又不是一扮上男人就没人认得出的长相,若是被有心的人看见,传扬出去就不好了。 “可复安派了人跟我回来了,贸然出门他会知道的。”她推脱着,想用其他法子问出官印的事。 徐脂慧只觉得她胆小了,也变笨了。 “傻话,让人扮成你的样子坐在书房里,不时要杯水什么的不就成了,咱们很快就回来了,没事的。” 徐脂慧说完,见她神色是还在犹豫,就作势要走:“你不答应就算了,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哎呀,下一回还不知什么时候见面呢。” “等等,我没说不愿意。”沈观鱼还是坐不住了,拉住了她。 “哼哼,这才是我的好姐妹嘛!”徐脂慧转身开心地扶着她的肩膀,“快换衣服,咱们悄悄从后门走。” 沈观鱼再次申明:“你保证一定要将有用的告诉我!” “这是自然,不过我告诉你啊,这事你插手的余地,”她比了个小手指头,“就这么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怨我啊。” 沈观鱼点头:“这事我明白,只要你把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好!这样才像你嘛,走,出门去!” 马车上,徐脂慧上下打量着对面已是男儿装的沈观鱼,心里欢喜,这人虽然失了活泛,但模样是越长越好。 沈观鱼压低了眉头,拿折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且收一收你这眼神。” 她藏不住笑,揶揄道:“让你扮成这样真是对了,真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1]啊~” 沈观鱼作势拿茶泼她。 两人在马车上一路笑闹,往华章园去了。 华章园并不是一座园子,而是京城东南角占地极广的一片江南园林,是高官豪族们平日里玩乐消遣的好去处。 内里小桥流水、曲径回廊,杂技兽苑、茶楼伎馆、亭台楼阁掩映在山石佳荫内,应有尽有,且私密甚好,雅俗共赏。 华章园西北角,舒展青翠的蕉叶掩映着精致的临水小院。 莘娘从四方水丞里舀了水,拈起一块上好的墨锭,在白鹭青莲砚台里细细碾磨出光润的墨。 赵复安执着紫竹狼毫轻蘸,沉吟片刻,在画纸上的云鹤间写下了两行诗。 莘娘专注地瞧着世子的静雅的眉眼许久,眼里是盛不住的满满爱慕之意,之后视线才落到画上。 “世子这画儿真好看,题的诗也才藻艳逸。” 听着女子娇柔奉承的话,他笑着摇摇头,掷了笔:“不过闲笔,两句草词。” 齐王府不得新帝欢喜,他纵一身才华抱负,也只能在词画间兜转了。 她上前捧起画,身子一时贴近,央求道:“世子赐妾身裱起来可好。” 赵复安已躺在一边的竹榻上,随意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莘娘将画收好,坐到他旁边,轻轻替他捏起了肩,淡淡脂粉香萦绕,仿若在怀。 他最近甚爱造访莘娘这处,一待就是半日,如同在纷繁尘世中躲进了一方清静的小世界。 “妾身当真是仰慕世子爷的才华,更恨世子爷隐而不发,天纵才华,只妾身这粗疏女子得见,实在是朝廷之憾、百姓之憾。”莘娘眉眼间显出几分落寞。 赵复安看向她:“如今不好吗,无案牍之劳形[2],潇洒度日。” “可妾身想看到世子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得明主问,世子诗中之情,妾身怎会不知呢。” “莘娘……”赵复安有些动容,他愿意待在这,就是因为这个女子,一直以来都如此地善解人意,像一朵解语花,“真是,知音难寻啊。” 更重要的是,她看着自己时,永远带着仰慕崇拜的眼神,而这些,在沈观鱼已经许久都见不到了。 莘娘动情地扑在他怀里,柔声自陈:“得世子一句,妾身此生无憾了。” 赵复安并未将人推开,而是轻轻抚上莘娘鬓发。 她更受鼓舞,说道:“妾身知道世子的心在世子妃那边,对妾身从来以礼待着,但蒲柳尚盼得明月些辉,只望能常见世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眸光楚楚,纤纤玉手轻搭在赵复安的脸上,两两相望自然不动情,唇瓣不自觉贴在一处。 待缠绵之后,双唇分离,莘娘一张脸已是通红,按着乱跳的心道:“妾身愿常伴世子左右,伺候笔墨。” 赵复安亦心生爱怜,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他自然也想将人纳了去好生怜惜,可纳回去又能如何,不过是将眼前好景毁掉罢了。 他没有勇气再承认一回自己的不举之事了,只好敷衍道:“莘娘这份真情我会珍藏于心,但与那沈氏的白首之约,也断不忍弃,方才是我唐突了。” 佳人眼中光芒黯淡了些许,但很快又提起笑颜:“世子专情,莘娘亦是感佩,妾身不过一个清倌,连世子妃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说那话实是僭越了。” 赵复安按住她的唇:“万可不自贬。” 莘娘点头,眼中有泪光闪动,又被赵复按搂住,娇柔地卧回他的怀里。 是她心急了,齐王府哪是这么好搭上的,世子现在分明已对她上心了,往后慢慢来便是。 这边情暖,另一边徐脂慧带着沈观鱼到了华章园。 下了马车,她熟知道路,一路就沿着右手的花道,穿花拂叶,很快就到了一幢雕栏画栋的小阁前,匾额上书着“缬姝”二字。 赵究昨夜在长公主府借宿了一宿,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在下朝处理完公务之后就来了华章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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