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子与善解人意、温和贴心的冬青不同,他动作快,嘴皮子也利索,消息也最为灵通,上到朝堂之上,下到擦地小伙计,什么事儿也逃不过他那一张嘴。 柳茯苓原本不太想收他在身边,担心他嘴快误了事,结果他三两下就把刘伶近日的动向给透露了出来,就连刘伶平日里时常去茅厕,似乎有些尿频的消息都让柳茯苓无意间给掌握了。 鉴于近日对各类消息的高度需求,柳茯苓权衡利弊一番,最后还是暂时留下了德子。 这下子,她还未听清德子说了什么,便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只听到最后两句,便笑着说,“没事的,过两日就好了。” “这怎么行,茯苓姑娘要对自己好一点,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德子跟在她后头念叨,“茯苓姑娘请放心,一会儿我便去照顾桂枝姑娘,定然将她伺候好了。” “谢谢。”柳茯苓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子,塞进他的手里,朝他笑了笑,“辛苦了。” “之前听闻冬青说过,茯苓姑娘待人极好,小的还不信,如今才知道,茯苓姑娘是真的大方……”德子一时感叹,“姑娘有什么要小的去做,小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行了。”柳茯苓被他叭叭的一张嘴逗笑了,一面抱着琵琶往外头走,一面说,“也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帮我盯着些,若是刘侍郎来了,立即与我说便是,我好有个准备。” “刘大人?刘大人他近日来不了了。”德子信誓旦旦,“姑娘还不知道?此事一早便在楼里传的纷纷扬扬了,据说昨晚,刘大人受了重伤。” 柳茯苓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怎么回事?” “听说昨夜刘大人回府的路上,也不知怎么着了,马儿忽然受了惊,整个马车连车带马,全都翻进了臭水渠,那水渠里头又脏又臭,水渠又深,听说刘大人直接倒栽葱跌进去,手折了脚也断了,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今日上朝都告了假。” “怎么会这么巧?”柳茯苓惊愕不已,眼中却有些庆幸,“这便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天开眼!”德子笑嘻嘻说,“听闻太子殿下刚好路过,还帮了他一把,让人将他从水渠里拽了起来……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心地善良。” 柳茯苓心中忽然一阵恶寒…… 不,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将人推下水渠这种作为,柳茯苓若是代入到赵云屹的身上,没有半分违和。 赵云屹心地善良?她宁愿相信刘俞山不近女色。 柳茯苓心中百转千回,她看了一眼德子,试探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会不会,就是太子将刘大人扔进臭水渠的?” 德子听到她的话,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茯苓姑娘,不可能,听闻刘大人对太子殿下感激不尽,还派人送了谢礼呢,若真是太子殿下做的,那刘大人也不是傻子呀。” 柳茯苓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她总觉得,此事跟赵云屹脱不开干系。 当日练琴依旧如往日,柳茯苓早已熟悉了曲谱,只尽力配合着刘伶手中的调子弹奏,却比她自己单独弹奏还要更费神些。 据苍术说,她已经跟何掌事说过刘伶的事,可何掌事一反常态,让苍术别管闲事,一切听上头安排。 众人练完琴都不想多待,飞快都散了。 柳茯苓终于循着机会,找刘伶请教乐曲上的问题。 刘伶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茯苓姑娘还需要在下指点?” “是。”柳茯苓随意找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刘伶一开始似乎还担心无法解答,听她这么一问,顿时恢复了自信。 “柳姑娘还需再钻研钻研才好。”刘伶脸上不无骄傲得说。 “您提醒的是,不知您的琵琶师从何方?如此扎实的技艺,定是出自名师。”柳茯苓一面笑着一面感叹道。 柳茯苓的笑容若水一般,温和亲近,让人不由自主便放下了心防,刘伶看着她冲自己笑,脑子一热,便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这琵琶非但不是名师所教,反而是我自己钻研而成。” 柳茯苓一愣,“您竟如此厉害?” 刘伶原本只想点到为止,稍稍炫耀便罢了,可他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倾慕”之意,顿时像是被点燃了什么似的,便开始与她说起一些从前的事。 柳茯苓细细聆听,并默默记下了他所提及的字眼。 当夜,华灯初上。 柳茯苓近日没什么客人,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可德子却来报,有贵客到,是太子殿下来了。 她只好撑着身子去迎他。 回廊之上,柳茯苓刚站稳,便看到不远处走来一身穿黑色披风,身量高挑的男子。 几日未见,赵云屹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脸色苍白似雪一般,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柳茯苓光看他这副模样,都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众人见他这模样,都是心惊胆战,生怕他一言不合便要晕过去。 就连何掌事也不免提醒柳茯苓道,“小心伺候。” “我明白。”柳茯苓应声,并随着赵云屹进了厢房。 青叶早已检查过厢房内部,没有什么问题,见二人进去后,便在外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冷不丁便将柳茯苓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凶巴巴的。 赵云屹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进了厢房之后,便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倒是难得的慵懒平静,没有了往日那种淡淡的戾气。 他手边的小茶几空荡荡,他便用手指尖轻轻敲击茶几面上,发出点点的响声,敲得柳茯苓心中微颤,却不知他想做什么,便干脆没什么反应,只抱着琵琶坐在他的跟前。 半晌,柳茯苓也没有动静,赵云屹看了她一眼,柳茯苓也看了赵云屹一眼,“殿下有何吩咐?” “茶水呢?”赵云屹终于有些不耐烦问道。 “……”柳茯苓犹疑道,“您……不是不喝茶么?” “谁说的?”赵云屹反问。 “您对九王爷说的。”柳茯苓有些底气不足,因为她想起之前在关押冬青的瓦房中,他似乎喝了茶水。 赵云屹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愚钝。” 这不是赵云屹第一次说她愚钝了,柳茯苓就当他在说胡话。 只是赵云屹说了那两个字后,便又开始盯着她不说话,在他的眼神压迫之下,柳茯苓只好站起身,“妾身这就去替您泡茶……” “罢了。”赵云屹就跟故意与她耍着玩似的,悠悠看着她,“坐吧,今日来,主要是来看看你。” “……”柳茯苓疑惑的看着他,他脑子出问题了? “听闻你昨日被刘俞山欺负了,特地来看看你的情况。”赵云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宗与他无干的小事,说完后,他附带着随意问了一句,“可受伤了?” “手腕被扯伤了,不过没事。”柳茯苓轻声道。 “嗯。”赵云屹的眼眸瞄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没事就好。” 柳茯苓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赵云屹何时变得如此温和了?居然会关心她了? 她总觉得赵云屹又在诓她。 “若是有人问起我来做什么,你便这样说。”赵云屹语气宛若寒冰。 “……”柳茯苓无言点头,她就知道……赵云屹哪有这么“好心”,不过他这样,反而让柳茯苓更加安心些。 “昨日是赵云崇救的你?”赵云屹微微抬起眼皮,注视着她,柳茯苓听到赵云崇三个字,睫毛不自然的颤了颤。 过了片刻,她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云屹看着她低垂的眼眸,手指尖翻起那块白玉平安扣,飞快的把玩起来。 “跟你说什么?”赵云屹问。 “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我涂了些药。”柳茯苓轻声道。 “他给你涂……”赵云屹似乎想问什么,却迟迟没有问出口,柳茯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虚握拳头,缓缓地咳嗽起来。 柳茯苓没有说那药瓶还在自己那处,她私心不想让赵云屹拿走那药膏,毕竟那是赵云崇给自己的,与他无关。 “他给我涂的只是随身带的膏药。”柳茯苓解释道,“还挺管用。” 赵云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柳茯苓的手指不自觉轻轻抚着手腕处的红痕处,睫毛低垂,抿着唇,倒像是个……怀春的少女般,有些羞赧。 这一眼便可看破的态度,让赵云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躁意。 平安扣在他的手中翻转半晌,忽然,他停下手指,挑眉问她。 “你觉得赵云崇如何?” 作者有话说: 赵云屹:等老婆知道我帮她出气,就会对我有好感。(自信) 大白:她已经知道了,然并卵。 赵云屹:…… 大白:你被偷家了。 赵云屹:……
第十七章 赵云崇如何? 柳茯苓并不大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图,但既然他这样问了,她也便顺着他的话答道,“妾身觉得,七皇子殿下实乃端方君子。” 端方君子。 这是个充满了褒赞意味的词,特别是在明月楼中,若能被称为“君子”,自然是有些气度且行事讲究的男子。 赵云屹听到她声音轻柔的说出这些话,轻哼一声,“愚……” “茯苓本就是愚钝之人,替殿下办事是茯苓之幸,但您若要妾身评论他人,那妾身定是说出心中所感,不敢妄言。” 柳茯苓嗓音是极动听的,说出这些话,也像是琴瑟之音一般动人心弦,但这也是她难得一次打断了赵云屹的话头,将话一次性说满。 虽然她说完这些话,立刻就有些后悔——赵云崇他确实不错,可却没有不错到,要为了他的评价而付出生命的地步。 果然,片刻的沉静之后,耳边便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随即滚热的指尖不期而至,赵云屹捏起了她的下巴尖儿。 柳茯苓呼吸一窒,有些慌乱的眨了眨眼,眼神也飘忽起来,不等赵云屹开口,她便立刻道,“是茯苓说错话了吗……您若是不喜欢,茯苓日后便不说了。” 看他这反应,看来是极讨厌赵云崇了。 柳茯苓反应过来后更加后悔,赵云崇是江湖传言中最有可能代替他成为太子人选的皇子,赵云屹作为太子,又怎么可能会对他有好感? 她的脸只有巴掌大,赵云屹一掌便轻轻托起她的半张脸,她被迫仰头,乌发从她的下颚线旁滑落而下,露出白莹莹的耳侧。 柳茯苓眨巴着眼睛,一双盈盈的眸子水汪汪的看着他,五分惹人怜爱,五分惹人心悸,颇有些求饶的意思。 这时候倒知道求饶了。 赵云屹心中冷笑,指尖触及她下颌与脖颈之间滑腻的皮肤,手指轻描淡写的划了划,惹得柳茯苓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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