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也不由得朝陆煜看了眼。 她一直不承认刘秀女一事,也有想过将这张纸条直接推给魏嫔,但未等她开口,皇上就亲自说出了这番话。 这些说辞,由她说来许是狡辩,但由皇上说来,就多了几分可信,后宫众人也都听得进去。 顾晗稍稍攥紧了些手帕,她飞快地垂了下眼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周修容也是个偏心的,相较而言,她自是相信顾晗的,听了魏嫔和皇上的话后,她直接道: “魏嫔所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莫是忘了,当年刘秀女身亡时,贵妃娘娘还未入宫,她有什么能耐害了刘秀女性命,还能脱身得一干二净?!” “再说了,皇后生前几番谋害贵妃,若她真的拿到了贵妃和谢长案私情的证据,岂会一直隐忍不发?” “皇后生前和魏嫔向来不对付,甚至皇后难产都有魏嫔的原因,皇后凭什么会选择帮你害贵妃?魏嫔莫不是以为皇后不在,就可以肆意攀扯皇后了不成?!” 她一张利嘴叭叭叭地说了很多,将今日一事全打成魏嫔自导自演,偏生,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 众人从她话中回神,暗自点头,若顾晗选秀时能都不着痕迹地害了旁人性命,这岂不是显得她们都很无能? 一众妃嫔不觉得顾晗有这个能耐,她那时不过刚及笄,亲手杀了人后,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不露出任何马脚? 当年顾晗的清白甚至有容氏作证。 只是如今皇后和容氏都不在人世,才叫魏嫔敢从刘秀女一事入手陷害贵妃。 魏嫔百口莫辩。 顾晗只作冷脸不言,魏嫔见状,心中悔恨,她不该多此一举让顾晗和谢长案见面,直接将那首情诗呈给皇上就是。 是她贪心不足,觉得一首情诗很难给顾晗定罪,大费周折地想让皇上亲眼撞见贵妃和谢长案私会。 才会让顾晗钻了笔迹的空子。 如今皇上不信她,顾晗安然无事,倒是她落得了一身罪名。 魏嫔闭了闭眼,心死如灰。 她看得分明,顾晗对皇上哪怕有真心,也不过寥寥几分,也就皇上被她迷惑,才觉得顾晗一心皆是他。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皇上给她定罪,冷冰冰地说出赐死二字。 魏嫔转头去看,想看顾晗有多得意,可对上顾晗眼神的那刹间,她有片刻的愣神。 顾晗对魏嫔自是恨的,魏嫔想让皇上以为她和谢长案有私情,这是想要她的命! 可同样的,顾晗对魏嫔的做法也格外不理解。 陈嫔心悦皇上,顾晗尚能理解几分,芳龄时进府,得了皇上看重和爱护,她生得一个好家世,没有受过什么凄苦,一门子心思落在皇上身上,也容易理解。 但魏嫔不同,她家世不好,入府时就一直遭人迫害,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扶摇而上,她竟然还将一颗真心白白送上? 顾晗刚进宫时,就知道魏嫔聪明,她做出这些事情时,必然早已想到了事情败露后的结果,可她仍是要做,她无子嗣,只有恩宠,这些所作所为对她根本没有好处! 明知一切来之不易,还如此轻贱,这才是顾晗对魏嫔最费解的地方。 顾晗知道人和人不同,但在她看来,也正因此,一向凄苦的人才越该把握机会。 若顾晗是魏嫔,她只会牢牢把握淑妃的位置和皇上的信任,哪怕最终落得无用,在没有原因的情况下,皇上也不可能对她贬位,根本就不会奢求皇上的那点情谊。 活得都不自在,还谈什么情情爱爱? 这件事很快落幕,陆煜看向了谢长案,眼神沉冷,经过今日一事,他不可能再留谢长案在宫中。 尤其在明知那首情诗出自顾晗之手时。 所以,他问: “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顾晗不明所以地看向陆煜,今日一事不都结束了吗? 她和谢长案既是清白,皇上又为何多此一问? 倒是谢长案,对皇上的心思颇为了解,他以头抢地,清隽敛声道: “奴才但听皇上吩咐。” 陆煜现在眼中看不见谢长案一分风姿,甚至他越出众,陆煜越觉得不舒坦,些许刺眼,他冷冷清清道: “当年谢家满门抄斩,你进宫非你所愿,朕不会再要你的性命,但从今日起,你出宫去吧。” 顾晗惊愕:“皇上?!” 谢长案如今无根之人,出了宫,他又能去何处? 他在宫中,有程公公和她照料,反而能衣食无忧。 但无人听她说话,谢长案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他朝皇上的方向磕头,虚声谢恩: “奴才领旨。” 见他识趣,陆煜心中那口闷气终于散了几分,他觑了眼好似要说什么的女子,沉声道: “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顾晗看了眼谢长案,又看向他,根本不懂事情为何这般发展,但见皇上要走,她惊得嗔圆眼眸,拎着裙摆一步三回头地跟上。 陆煜走得很慢,在她跟上来后,才不着痕迹地提快了脚步。 离得远了,谢长案还能听见她隐隐约约的声音: “……皇上为什么要让他出宫……” 她似乎还絮絮叨叨地问了些什么,全是关于他,但是皇上一言不发,只带着她离开了桂花林。 谢长案眼睫轻颤,有人无声地林中进来扶起他,他咳嗽了几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唇边抿出一抹笑: “公公来了。” 程公公没好气:“若非皇上信任贵妃娘娘,你以为你今日能够讨得了好?” 谢长案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是信任,而是欢喜,所以强行忽略了那些疑点。 谢长案看着那一条长长的红色甬道,他想,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黑暗中,谢长案和程公公趁着夜色扶着墙壁走在甬道中。 谢长案轻声道:“公公,长案要走了。” 程公公沉默了很久,他只问一句: “离开宫后,去哪里?” 谢长案如今的身子早就灯枯油尽,所以,程公公没有问他日后的打算。 “当年荣阳侯府替我父兄处理了后事,我要去祭拜一番。” 那清隽的声音顿了顿,才缓缓道: “然后去见一个人。” “长案已经晚了太久,不能再让她继续等了。”
第153章 顾晗追着陆煜回了颐和宫,即使陆煜什么都没说,但顾晗还是察觉到陆煜心情不甚好。 但陆煜没有回御前,也让顾晗知道,事情还没有太糟糕。 夜渐深了,一番洗漱后,顾晗和陆煜躺在床榻上,就在顾晗将要睡着时,忽地听见陆煜问她: “那首情诗是怎么回事?” 顾晗困得含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下,才骤然清醒。 殿内没有点烛灯,只有奄奄一息的月色照进来,顾晗凭借这抹光亮去看陆煜,她看得不真切,短短片刻时间,顾晗想了很多。 她想过,直接就将那首情诗推到魏嫔身上。 但很快,顾晗就否认了这个念头,她选择实话实说: “当年谢老夫人寿辰,长姐因手受伤,才由臣妾代为持笔,臣妾本早就将这件事忘了,只是不知为何这张纸条会落在了魏嫔手中。”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顾晗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刘秀女,她是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刘秀女是被她推入水中。 哪怕当时她的确是不慎推搡间才有的结果,可那件事至今过去了近三年,若叫旁人知道真相,只会道她心思狠毒。 有害无利的事,顾晗不愿去做。 但关于那首情诗,顾晗说的都是实话,她仰头看向陆煜,不知他会不会信她。 夜深时颐和宫很安静,半晌,顾晗察觉身边伸来一条手臂,牢牢地禁锢在她腰间,顾晗一颗心松了下来,陆煜不虞低沉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 “日后不论是谁,都不许替人代笔。” 顾晗在黑暗中撇唇,嗡嗡道:“臣妾可是再也不敢了。” 顾晗被陆煜扰得半分困意没有,她情绪有些莫名: “皇上既然知道那纸条是臣妾的字迹,当时为何要说那样的一番话?” 陆煜手臂横压在她身上,搂着她的力道紧了些,但是没有回答她。 顾晗换了个问题: “皇上口口声声说信臣妾,今日还是和魏嫔一同出现在了桂花林,臣妾执掌后宫,却不知皇上何时去了翊安宫,皇上倒是将臣妾瞒得紧。” 顾晗看不清陆煜神情,但听见黑暗中传来了轻啧一声。 陆煜不说话。 顾晗轻呵一声,直接转过身,背对着他。 陆煜没有生气,他只是将女子重新揽回了怀中,顾晗听见他的低声: “我没有怀疑过你。” 顾晗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眸,她轻抿了抿唇,对陆煜的话保持一丝狐疑。 陆煜说的是实话。 他只是在查到翊安宫时,就明白魏嫔手中一定握着顾晗的把柄,所以,他才会亲自去见魏嫔一面。 在顾晗和其余人中,他一直都是选择相信顾晗的。 但这些话,陆煜没有和顾晗说,他也说不出口。 ***** 顾晗翌日才知道,谢长案一大早就出了宫,无人相送。 顾晗咬了咬唇瓣,让玖念给府中传了消息,她知道娘亲是个嘴硬心软的,平日中再如何口头怨恨谢家牵连了侯府,但对于谢长案,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顾晗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她觑向眼前掉着冷汗的宫人,挑眉道: “皇上不是让你去翊安宫了吗?” 小文子擦了擦冷汗,苦涩道:“魏嫔想要见皇上一面,奴才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要来问娘娘一声。” 顾晗觉得好笑: “你拿不定主意,不去找你师父,找本宫作甚?” 小文子只是讪笑,魏嫔昨日被赐死,他奉旨送去白绫,可是魏嫔却说在临死前要见皇上一面。 魏嫔曾经宠冠后宫,小文子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见她,但若他直接将消息禀到皇上跟前,小文子又担心会得罪了贵妃娘娘。 所以,小文子才会跑这一趟。 顾晗很快反应过来小文子的想法,不得不说,她对小文子的敬重很受用,她稍稍颔首,道: “她要见的是皇上,你问皇上去,本宫可做不了主。” 小文子听懂贵妃允许他将消息禀上去了,立刻躬身谢恩,忙忙退下。 等他离开后,玖念万分不解: “娘娘为何要同意让魏嫔见皇上?” 顾晗扯唇轻呵了一声:“你瞧小文子平时对后宫妃嫔态度如何?” 身为御前的奴才,小文子待后宫妃嫔向来不卑不亢的,如今一个将死妃嫔的要求,小文子都觉得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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