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宝林今日来得很晚,甚至淑妃都到了,她还未见人影,淑妃坐下来,漫不经心地扫了殿内一圈,轻挑了下眉,捏帕掩唇笑: “今日本宫来得倒是早。” 淑妃往日几乎都是踩点到的,但今日,有一个人比她来得晚了些,也就衬得她来得早了。 话音甫落,林美人就冷笑了声,自淑妃到了后,殿内就安静下来,这一声冷笑格外突出,昨日一事,这宫中都传遍了,众人都知晓她心情不好,当即四面八方的视线都看向她。 顾晗朝殿门口看了眼,一旁的周嫔趁着喝茶的动作,凑到她耳边,幸灾乐祸地笑了声: “你瞧林美人的脸色,真是笑死人了。” 顾晗抬帕抵了抵唇,有些讶然地看向周嫔。 她知晓周嫔向来不喜容宝林,今日容宝林和林美人明显不对付,可周嫔一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意思都没有,对林美人的幸灾乐祸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说话间,皇后从内殿出来,她一袭华服,端得富贵堂皇,往正位一坐,视线刚扫向下方,眉眼间的情绪顿时就寡淡了些,顾晗只听她问向一旁的暮秋: “容宝林今日可有派人来告假?” 暮秋不卑不亢地摇头:“回娘娘的话,没有。” 殿内静了下来,朝林美人打量的视线也都收了回来,众人想看林美人的笑话,但在皇后面前,也得收敛些,快一刻钟后,在众人快等得不耐烦时,容宝林才姗姗来迟。 她一身娇弱,脸色稍有些白,一进殿就跪了下来,低眉顺眼地垂头: “嫔妾来晚了,请娘娘恕罪。” 周嫔厌烦见她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没好气地撇了撇唇,与此同时,她用余光睨了顾晗一眼,见顾晗神情平静,才放松地收回视线,乐呵呵地准备看戏。 有人捂唇笑了声:“容宝林再来晚些,今日请安就该散了。” 顾晗朝那人看去,是和容宝林同住一宫的宋宝林,这两人向来不对付,见可以踩容宝林一脚,宋宝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容宝林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她有苦衷的模样。 但在场的人皆是女子,她这副柔弱模样,只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林美人忍了一夜,这时再也忍不住,她跪了下来,红着眼道: “请皇后娘娘替嫔妾作主!” 她终于叫长姐松口,替她在皇上面前说了话,昨日好不容易得了次侍寝,淬竹轩上下忙里忙外半晌,结果皇上却被容宝林截走了! 林美人只觉得进宫以来,诸事都不叫她顺心! 一个小小的宝林也敢对她如此放肆?! 她话音甫落,眼泪就应声掉了下来,任谁一瞧,都能察觉到她的委屈。 顾晗觑了眼上位的皇后,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皇后乐不乐意替林美人作主,但顾晗比较好奇的是,容宝林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皇后皱眉,似有些为难,宋宝林不知道她在为难什么,她就想看容宝林倒霉,当即起身,义正言辞道: “皇后娘娘,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昨日御前的消息明明是要去淬竹轩,可容宝林明知故犯,半路将皇上截去了她宫中,若不严惩,日后宫中人人都效仿,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皇后似被这话打动,抬头看向容宝林: “容宝林,你可知错?” 容宝林咬唇,她今日穿了身素雅的宫装,眼眸泛了湿红,平添一抹叫人怜惜的娇柔,她垂下头,不说知不知错,只似怯生生地说: “可皇上要去嫔妾宫中,嫔妾也不可能忤逆皇上啊。” 顾晗险些被茶水呛到,她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瞧容宝林说的话,你们指责她截宠有错,可她说她不能忤逆皇上,活脱脱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偏生旁人还不能反驳她,毕竟,谁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哪怕是皇后,也不能。 林美人都快哭不出来了,被容宝林这一句话臊得脸色铁青。 皇后深深地看了眼容宝林,往日容宝林跟在顾晗身边,安静得似乎没有这个人,皇后也不曾将她看进眼中,如今见她如此巧言善辩,倒是她们看错了眼。 容宝林这作态落入宋宝林眼中,那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贞牌坊,她嫌恶心,道: “若不是你主动跑去勾引皇上,皇上能半路中忽然想起你?再说了,这主子做错事,当奴才的还得拦着劝着,皇上要变卦去你宫中,但凡你真的有心,劝一句又何妨?” “皇上又并非什么暴君,难不成你劝说一句,皇上就要打杀你不成?!” 容宝林慌乱地摇头,她怯生生地落下泪: “可、可嫔妾不敢……” 她捏帕擦着眼泪,吓怕得直接哭出声来,又并非那种嚎啕大哭,只小声抽噎着,听得皇后直皱起眉头。 皇后扯了扯唇角,只觉大开眼界,明明占尽了便宜,却作出一副委屈模样,她不耐道: “你哭什么?” 容宝林摇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宋宝林似乎是怕皇后心软,比林美人这个当事人都着急,忙忙又跳出来: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心软啊,不然以后后宫旁人也有样学样,以为犯了错,只要哭得可怜就能躲过去,那可还得了啊?” 淑妃见皇后似被噎到的模样,只觉得好笑,这宋宝林时不时跳出来叫她心烦,她睨了宋宝林一眼: “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日是你侍寝呢。” 说罢,她掩唇一笑,宋宝林早就不得宠,这话在这时,只显得格外嘲讽。 宋宝林脸色垮了下,但见说话的人是淑妃,她讪笑一声,避开淑妃的视线,根本不敢怼回去。 因为她想起来,在这后宫中,淑妃可是截人的惯犯,这后宫妃嫔,谁没被淑妃拦过宠? 容宝林低头抹泪,掩住眸中的情绪,其实她昨日并没有刻意拦宠,她每日都会去御花园闲走半个时辰,毕竟谁都不知哪日皇上就来了兴致逛御花园。 她不得宠,和顾姐姐不同,日日清闲得厉害,进宫不过半年光景,就将整个皇宫摸了个遍。 但凡景色好些的地方,她总会腾些时间去转转,容宝林也知晓,这种法子浪费时间,而且不一定有用,可谁叫她不得宠呢,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只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浪费再多时间又如何? 昨日淬竹轩侍寝的消息传来,容宝林有犹豫,但仍依着往日习惯去了御花园,她也的确如愿遇到了圣驾,她原本只想在圣驾前露脸,叫皇上心中落下个印象。 她折了支红梅,握在手中,她曾对照铜镜许久,知晓自己何种姿态最好看,昨日一听见击掌声,她就立即持红梅摆出一副偶然的姿态。 皇上的确瞧见了她,但出口的一句话,就让容宝林心中泛酸,皇上问她: “你是哪个宫中的?” 容宝林低服身,掩住情绪,怯软地回话:“嫔妾挽夕殿宝林容氏。” 她见刘安凑到皇上耳边说了句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昭嫔”二字,然后皇上才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容宝林来不及情绪复杂,只见皇上顿了顿,忽然道: “这么晚了,朕送你回宫。” 容宝林当场惊住。 身后的小久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她也犹豫过,毕竟昨日本该林美人侍寝,若只是林美人就算了,她上面还有位皇后,但机不可失,谁都不知皇上下次何时才能再想起她。 容宝林终究什么都没有说,领着皇上回了挽夕殿。 今日醒来后,她一直惶惶不安,她也想过去等顾姐姐一同来请安,但不等她做好决定,就听说顾姐姐和周嫔一起到了坤宁宫,容宝林不知作何心情,只记得刚得消息时,她怔了半晌。 她才醒来时,察觉身子有些不舒坦,犹豫半晌,才决定来请安,但耽误时间太久,等她到坤宁宫时,已经太晚了。 容宝林不着痕迹地朝顾姐姐看去,她轻垂着眼睑,不知晓在想什么。 有淑妃打岔,一时将皇后的注意引了过去,淑妃托腮,不紧不慢地说: “依臣妾看,容宝林说得也没错,这皇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咱们这些做妃嫔的,只需要叫皇上高兴就好。” 若这话是容宝林说出来的,宋宝林必然还要反驳,可偏生说话的是淑妃,哪怕一众妃嫔心中觉得不妥,也无人乐意和她唱反调。 唯独皇后皱起眉头: “这宫中既有宫规,岂能乱来?” 若叫容宝林就这么躲了过去,日后谁还将林美人放在眼中? 皇后沉眸看向刘宝林,不等淑妃再说话,就道: “便罚你抄写宫规三遍,禁闭一月,你可有异议?” 容宝林脸色惊变,抄写宫规三遍,并没有什么,只那句“禁闭一月”叫容宝林不得不在意,她好不容易才侍寝一次,等一月结束,皇上哪里还会再记得她? 淑妃见事成定局,有些扫兴地撇了撇唇,她只想看皇后变脸,对给容宝林求请可没什么兴趣。 容宝林想寻人求情,扫了一圈,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顾晗身上。 皇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语气尚算温和,但也绝对的不容置喙: “昭嫔觉得这个处罚如何?” 容宝林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顾晗稍有些无语,难道容宝林还指望她帮忙收拾这一堆烂账吗? 顾晗似顿了下,才轻垂眸,恭敬道: “皇后掌管六宫,赏罚向来分明。” 皇后挑眉看向她,昭嫔说话向来讨巧,这话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但对于皇后来说,只要她不替容宝林求情,就足够了。 容宝林怔怔地看向顾姐姐,袖子中的手攥紧了手帕,她听见皇后又问她: “容宝林,你可有异议?” 容宝林低头,紧咬唇瓣:“嫔妾不敢。” 皇后扯了扯唇,只装不懂“不敢”和“没有”的区别,觉得有些腻歪,当即淡淡道: “既然没有异议,今日请安就散了吧,林美人,你留一下。” 对于皇后将林美人留下一事,其余人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二人是亲姐妹,先天的同盟。 待出了坤宁宫,顾晗才呼出一口气,她被容宝林最后那个眼神看得有些心烦意乱,冬日冷,她拢了拢绒毛大氅,一阵冷风吹过来,终于叫她闷热的脑子有些清醒。 顾晗刚要上仪仗,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姐姐。” 软滴滴的声音,尚带了一丝哭腔,顾晗没有回头,就知晓身后的人是谁,顾晗不动声色地抿唇,顿了下,才回过头看向容宝林。 容宝林眼眸仍是泛红,她抬头看向顾晗,没有提最后顾晗没帮她一事,而是道: “姐姐,昨日——” 顾晗打断她,抬手似疲倦地按了按额角,她说:“你不必和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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