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不是真心话。君至臻略有些黯然地想,她应该是不敢,或是害怕碰他的东西。 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也最庆幸,最伤心。 君至臻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君至臻摩挲着掌中的《诗经》,无意中指尖从书签上的红绳一圈圈抚过滑落。 直至到了最后一圈,君至臻的指尖倏然开始发抖。 瞳孔一阵战栗收缩,他微微低下头,书页上安静地躺着的那枚书签,所缠绕的红绳却被动过了。 原本是缠了十五圈,现在多了一圈。 十六,反复确认,仍是十六! 这本书她还是翻开了! 作者有话说: 阿拉真这是强迫症啊。
第16章 君至臻本以为《诗经》归还,他如刑满释放的死囚,终于得以恢复安宁度日。 可书签上红绳欲盖弥彰地多了一圈,令君至臻惶然地察觉到,她还是动过了。 那么,看到确凿的罪证,她心里一定知道了。 所以她让身旁的侍女来归还书,千方百计地托辞,不愿让他知道她已发觉这件事,是因为……她拒绝了他,一点点,那么可能会有的纠缠都不愿让它存在。 快刀斩乱麻,莫使春风吹又生,再度为他宣判了死刑,更贴心地将台阶都砌好了。 若顺台阶而下,扪心自问,真的甘心吗? 如果就如现在这样,不知不觉,装作蒙在鼓中,将一切悄无声息地掩盖,漫长的一生,如何保证不会后悔? 有个声音在心里激烈地冲撞,几乎要破壁而出:“去试一试,否则你真的甘心么?君至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可以失败,但不能是个懦夫!” “兄长。” 耳边,有人在轻快地叩击他的轩窗,朝里试探地唤道。 君至臻将书签收回《诗经》中,神色恢复沉静:“进来。” 君知行张望了一眼,笑嘻嘻地跳了进门槛,笑道:“兄长。” “有什么事?” 君知行“啧”了一声,“瞧瞧,看到我又是这副嘴脸,唉,我是想问兄长,还有没有那日的莲蓉杏仁奶酥,曹记的酥饼,也不知为何,璎璎又不理我了。好像还是为了表妹不高兴。” 君至臻的呼吸略长了些,但这一次,他只是沉声道:“曹记的酥饼虽然难买,也不是买不着,你不会自己去排么。” 没想到他断然拒绝,君知行窒了半晌,嗫嚅:“那不是要排一两个时辰么。” 君至臻没有理他,背过身:“没有,出去。” 本来曹记的酥饼难买,今天尤其难买,不知怎的,车水马龙的龙渊大街上竟排了密密麻麻的人头,君知行和他的侍从长顾一看就打了退堂鼓,心说何必舍近求远,照例上兄长这处要一些就是了,因此明知兄长近来不大待见自己,但为了博美人一笑,也只好硬着头皮再过来打秋风。 不过这一次,确实没那么好拿到东西了,君知行软磨硬泡,君至臻软硬不吃,四殿下黔驴技穷,最终只得空着一双手悻悻而归。 窗前,日光晒得树影斑驳,转眼,便又是一夜无眠心乱如麻地过去。 休沐很快就结束了,他需要再次回到翠微书斋,极有可能会面对苗璎璎。 已经怯懦了这么久,或许以前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既然已经被她知晓了,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不论是生是死,人之一生长短几十载,总有一些什么事,是值得豁出尊严、不计代价地去尝试的。 虽然更有可能被拒绝,但是她值得。 碰巧的事情出现了,往日,苗璎璎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能和君至臻当面碰头的几率微乎其微,致使君至臻来书斋一年多了,两人连眼神对视都没有几回。偏偏就在今日,尴尬的今日,苗璎璎又和他撞了个正着。 一看他那下拉的薄唇,偏清冷镇定的眼眸,和手里捧着的书,苗璎璎立刻认出他是君至臻,第一反应骗不了人,苗璎璎敛衽行礼:“三殿下万安。” 她头皮发麻,飞快地丢下这么一句就要逃之夭夭。 昨天的事…… 那什么书签,她没看到,对,没看到。 君至臻怎么可能暗恋自己?那一定是她的错觉!天大的错觉! 正当苗璎璎额头沁出汗珠,神色紧张地就要步入洞门之际,身前青绿交色的衣影风一阵拂过,刮到了她的面前,正好挡住了去路,苗璎璎若是刹不住脚便要一头撞在他的胸骨上,幸而她下盘也算稳健,稍纵即逝的那么一点间隙里,及时调整了方向,止步于此不再上前。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模样,然而一张口,就暴露了自己的紧张:“殿殿下,想对我说什么?我,课要开始了,我要先走了。” 他忽然上前半步,宛如就义般模样:“我有话对你说!” 伴随着这低沉的一吼,苗璎璎的鼓膜震了震,她诧异地看向他,可是又不敢,只一眼便急忙错开目光,一股陌生而熟悉的压迫感如彤云密布,沉沉地朝她覆下来。 日光斜照,她的一双垂落于地的眼睛,发觉她的身体似乎完整地藏在他的影子里,只剩一支琳琅翠鸟穿花的垂珞步摇,悠悠的光影之中,一下没一下地轻微摇颤。 苗璎璎几近失语,小声地道:“可可是,要开课了,先生看不到我在,我我又要受罚了。” “很快的。”君至臻看向她,“就几句话。” “哦……哦。” 苗璎璎觉得自己还是太怂,对君知行那套颐指气使怒其不争,在君至臻面前根本无法发挥出万一。 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不会是……那枚书签的事儿吧?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还是发觉了端倪。 惴惴不安间,恍惚地一抬头,苗璎璎发觉自己已经深处一片寂寂角落,手边是水井栏,两旁连着的三合的门楼子,花木萋萋,风掀动一庭的竹色,犹如碧海荡起涟漪,搅和得人焦躁的心愈发不安。 苗璎璎低着头,本来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攒枝花鸟的绣鞋鞋面儿,蓦然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只手掌,指节修长,骨肉匀停,白皙干净,只是指腹和虎口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手掌缓缓打开,露出里边猩红夺眼的珊瑚珠头绳,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杀入苗璎璎的视线之中。 “……” 果然,他这么精明的人,还是知道了。 不过这一刻的苗璎璎觉得相比自己,对面的人应该更不淡定吧?毕竟被发现“心悦卿兮卿不知”的尴尬事的人可不是自己。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那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吧。 “璎璎。” 那少年男子像是艰难地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臊得苗璎璎一身鸡皮疙瘩。 她抖了抖。 对面的人抿了抿唇,干涩的唇仿佛显现出沟壑纵横的形状,君至臻迟钝地将手掌微微往前一送:“这是,你的头绳。” 深深吐纳,君至臻艰难道:“还你。还有,对不起。” 就这个?苗璎璎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虽然奇怪这头绳怎么会落到君至臻的手里,不过,这么多年了,这东西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要是没在《诗经》里发现她早忘记了,如今彼此相对,窘迫得恨不得各自钻地缝,苗璎璎觉得,是时候说开比较好。 “虽然小时候有过那样一段经历,但是——”苗璎璎没接那根红头绳,背着手,将脑袋摇了摇,内心怕得发抖,袖口下藏着的指甲盖都在战栗,她装作云淡风轻大肚能容,一挥手,“我不计较了,谁也不必放在心上。三殿下,揭过吧。” “揭过?”他的神色几缕诧异,迟疑地向她发问,“揭过的意思是,什么?” 苗璎璎觉得这不是发问,是发难吧? 她好想从天而降一个英雄,带着她逃离魔掌,可是这当口,翠微书斋已经传来撞钟的声音,课开始了,谁会来出来寻她? 苗璎璎的脸色微微发白,故作笑容地避过他的视线,点头:“揭过,就是不再提了的意思。三殿下,大家以后在书斋,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不会向别人告发你的,你……也不要来找我,你看,行吗?” 她小心翼翼的示弱,在他眼中,却比亮剑还可怖。 君至臻感到自己的一颗头颅被利落地一剑斩下,被她高悬城门口示众。 是否话说坦白,那么从今以后,那件事雁过无痕,她在心里,就连恨他都不会恨他了? 没有半分的位置,更激不起一丝的波澜。 君至臻内心大伤,未说的,准备了一夜的要说的话,全部哽进了心房,酿成千万片刀光剑影,砍伐得一顿血肉模糊。 原来,原来结果会是这样“揭过”。 他仍不能死心:“你就……都不恨我吗?” 苗璎璎灿然一笑,只是依旧不敢看他:“殿下说哪里的话,璎璎哪有那胆子,何况你是爷爷的关门弟子,表哥的朋友。” 适时地,晦明院又传来三道悠长清越的撞钟声,钟鸣嗡嗡打在耳鼓上,于整片门楼间不息回荡着。 这次苗璎璎终于敢抬起头来看他,眼眸明亮,拇指靠后指向晦明院,轻声询问:“那么,我就先走了?” 苗璎璎根本不是在等他的答案,她说完这句就打算回课堂了,免得又被先生揪住臭骂一顿,可谁知,刚一转身,君至臻又闪到了她的面前,去路封死,苗璎璎心头火又大,可发却发不出,登时有想和他殊死一搏的念头了。 为了这个人,她苦苦学了十年武功,还没检验过成果。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出拳,若出拳是攻击他上路还是下盘,哪里能稳准狠出奇制胜,对面艰涩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更加清晰无余地送入她的耳朵:“那你,可以不要怕我么?” “……” 原来,三殿下不光样貌出色学识出众,还真的,很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说: 卑微真真,在线笨拙。 感谢在2022-05-08 18:19:53~2022-05-10 18:3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娃哈哈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苗璎璎微微出神之际,只见他又将合拢的手掌打开,露出那条红得夺眼的珊瑚珠头绳,苗璎璎从未见过这么执拗的人。 他想让自己收回头绳,是为了证明什么,证明往事已矣恩怨两消吗?苗璎璎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不可磨灭,彼此都是要体面的人,所以一些话不必说得太绝,才留了台阶。但这并不意味着,苗璎璎真的可以就此揭过。 这根头绳于她意义不大,却只会反复令她想起,那段犹如梦魇般的过去。 所以,苗璎璎拒绝:“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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