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沿着鳞鳞的青黛色瓦当一泻汪洋,犹如瀑布般宏伟壮观。 贤妃没有收脚,只是过半晌祁王府才有人前来接应,贤妃暗暗感到不对,一双眉拧得极紧,“祁王人何在?人都死去哪儿了!” 王府内侍连忙回应道:“启禀贤妃,宾客都散了,奴仆们因为贪醉,都吃了酒,现下雨势太大,没法收拾,所以都在屋里歇着。殿下,也歇下了。” 贤妃等不见人来接,又听说祁王歇了,愈发不悦:“好大的兴致!带路。” 内侍颤颤巍巍在前头引路,贤妃亲自夺过侍女手中的伞,自己撑着,款步跟随在后。 往里走,但见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吐兽面,彩焕螭吻,转过一道曲径通幽的长廊,便是祁王日常歇晌的寝屋,若要晚间困觉,还需要走几百步进后院去,贤妃没有那个耐心了。 右眼皮噗通狂跳,直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便似一种恐惧,攫着她的心房,呼吸不得。 停在画楼前,那雨丝绵密地扑打着猩红的门扉,刚上的漆,颜色顽固不化。 “知行!” 她朝里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 贤妃心中愈发感到不安,侧头又问内侍:“今日苗娘子可来过?” 内侍蒙了一瞬,急切回话:“来过,宴会散后,殿下不让苗娘子走,将苗娘子单独留下来了,老奴还怕打搅他们说话,惹得殿下不悦,特意教散了下人,无一个敢上前。” 贤妃登时心头咯噔,与邱氏面面相觑,那邱氏也是面如寒霜一派忐忑。 彼此都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再没有比贤妃更清楚的,之前她就用过往打茶围的事情警告过君知行,若是他日后胡作非为,这件事被苗太傅和苗璎璎知晓,婚事成不成就不好说了。现下两人单独留在府中亲亲热热地说话,都是少男少女,遇了雨,又一同避入房中,这么会子功夫闭门不出,孤男寡女烈火烹油,能干出什么勾当? 君知行固然心性不定,苗璎璎竟然也是个不识大体的。 贤妃深深呼吸一口气,心头打定主意,若这时进去撞见他们好事,虽然失望他们昏头铸下弥天大错,但幸而婚约在前,贤妃可以借此拿住苗璎璎的一个把柄,令这事儿板上钉钉,不必等到明年君知行从翠微书斋结业,开了春就让他们成婚。 婚前失贞的污点,想来苗太傅也有所顾忌,日后在她跟前抬不起头,自然不会再刁难君知行。 念头既然定了,贤妃大步上前来,着邱氏:“推开门!” 邱氏领命,一脚踹开了门。 门大开,贤妃一人当先跨入门,朝里张望一眼。 这四下味道弥漫,紫檀木嵌螺山松迎风图座屏前置有一张横木髹漆梅花案,上供奉黼黻博山炉,一缕沉香烟气缭绕弥漫,但实在压不住这满屋的秽乱之味。 贤妃与邱氏等过来人,如何能猜不出发生了何事? 贤妃敏锐的目光一扫,仿佛直能穿透罗帷,洞察幔帐深处干柴烈火的勾当。 “还不出来!” 苗璎璎出身清流世家,天子之师的嫡亲孙女,玉京闺秀之中的佼佼者,大抵此刻没有脸从幔帐之中爬出。 贤妃柳叶眉攒成一道结,既然不出,她就帮她出来。 贤妃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帘幔,伸手猛地扯落。 伴随着帘幔被抓破坠地,里头的光景露了出来。 贤妃只轻轻瞥了一眼,随后整个身体血液仿佛凝固,双目凸出。 “怎么是你!”她愕然后退,险些跌坐在地。 精雕细琢的一张象牙床上,君知行闭着眼眸如在沉睡,脸色潮红未褪,神情宁静而安谧,全身光裸着,只腰间胡乱裹有一床猩红色团窠双鹊纹芙蓉锦被。 鬓发凌乱,衣衫不整,到处都是红痕淤青的桑榆晚,泪光迷蒙,从床榻上跌了下来,一跤摔在了贤妃的面前,她慌慌张张地拉上不能蔽体的外衣,然而顾此失彼,羞愤地以头抢地。 “姑妈,表哥吃醉酒了,他、他拉住晚晚,唤我‘璎璎’……呜呜。” 桑榆晚一面哭,一面要以死谢罪。 贤妃头脑昏蒙,在桑榆晚滚落下来的皱巴巴的床褥上,瞥见那一抹少女落红,她顿时两眼发黑,身体后仰,跌进了邱氏的臂弯中,差点儿就要晕死过去。 邱氏便成了贤妃的嘴:“你们,光天化日,竟干出这等好事,还要脸么!” “呜呜!”桑榆晚泪水失禁,妆容花了满脸,被邱氏这么一说,愈发无地自容。 “姑妈,晚晚不要活了……” 她踉踉跄跄站起来,一头撞向贤妃身后的那根双人环抱粗的顶梁柱。
第26章 桑榆晚横冲直撞, 在四目睽睽下眼睁睁地撞上了房柱,砰地一声巨响, 等人醒过神来, 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只是虽然倒地,额头间血流不止,意识依然是清醒的,桑榆晚齿关轻颤, 双眸茫然, 仿佛在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头撞死, 凄然地低声抽泣, 几不成声。 这时贤妃也凛然清醒了过来, 教邱氏扶着,邱氏得贤妃眼神示意家丑不可外扬,于是松开搀扶着贤妃的臂膀, 走出门去,对着屋外头乌泱泱的一帮人道:“都散了!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虽然贤妃不说, 可里头的动静却不小,这些人没有迈进门亲眼看见这场景,心中却也大致有数是怎么回事。桑家娘子竟然趁人不备干出这样的事, 她口中的话半真半假,多半蒙骗不了贤妃娘娘。只是她们教邱嬷嬷喝退, 便也乖觉退去, 不敢往前凑近。 贤妃屏息凝神,扭头看向卧榻之上,蒙蒙苏醒过来的君知行, 心头愈发拱火。 宿醉般头疼, 酒醒后, 君知行身体肌肉无力,勉强拥住锦被坐起,右手腕撑了撑发胀的额,这时仿佛才留意到这屋内站了几个人,他第一眼看到母妃那张放大的怒不能遏的面容,登时心头狂跳,身体激烈一弹:“母妃?” 怎么回事?母妃怎么在此处? 君知行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何事,下意识要环顾四周寻找答案。 贤妃的一根葱白手指已经劈头盖脸朝他指了过来,勃然大怒道:“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 君知行的心情完全没有办法平复,目光一瞟,只见表妹桑榆晚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跌倒在地,因为哽咽,细嫩的肩膀不断地轻轻抽动。 “表妹?” 君知行失声道。 他顿时要将锦被全部拉上来,好将自己完全罩住。 贤妃怒其不争地喝骂道:“做都做了,如此丢丑的事,还怕别人知晓么?我真是教子无方,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 她弯腰一扯半幅坠落垂地的床褥,将那上头的斑斑血迹一把抛进君知行的怀中,君知行脑壳昏重,全然不知发生何事,骤然被母亲丢了一块东西过来,他睁着眼,看向上头的血迹,霎时脑中犹如一记洪钟被剧烈地敲击奏响,脑中的弦蓦地绷断了。 再看跪趴在地上寻死觅活的表妹,君知行哪里还有半分不明白? “我……我干了什么……” 头痛欲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居然喝醉了酒,对表妹干出了禽兽不如的勾当? 他做了对不起璎璎的事? 璎璎呢?璎璎在哪?喝醉了之后,不是一直是她陪伴着自己的么?璎璎去了哪里? “母、母妃!” 君知行茫茫然望向贤妃,俊脸彤红如血,盼着如同以往一样,母妃能够亲自做主,替他摆平这件事,他哀求地望着贤妃。 “我……我做了这样的事,璎璎,璎璎不会原谅我了,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哪母妃……” 贤妃失望地凝视着他:“先别管璎璎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眼下晚晚要寻死,难道你就不看上一眼?” 表妹、表妹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子,竟被自己污了清白,不愿苟活。 君知行眼珠微凸,自责懊恼地望向桑榆晚,又想上前,可终究自己不挂一丝,怎么敢从被窝里钻出来。 凝视着可怜凄惨的表妹,君知行到底没能说出来安慰地话,错误已经铸成,他辜负了表妹,他可以以死谢罪,可是他就是不能娶她,这点很清楚,他想要的人只有璎璎,这点更加是很明确的。 虽然不人道,他也紧紧咬牙:“母妃,便让表妹一剑杀了我好了,我也无颜再见璎璎了!” 桑榆晚这时凄厉地哀嚎:“姑妈,都是晚晚的错……” 贤妃走上前来,对这个勾引了自己儿子的不要脸的东西,她弯腰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重重摔入圈椅之中,桑榆晚吃痛,可怜兮兮地不敢动弹,哭声愈发细碎苍白。 贤妃没半点好脸可赔:“君知行不记得,那么你是清醒的,你定记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桑榆晚一双妙目盈盈,若清渠横波,一张面颊彤红,似芙蓉泣露。 她将视线投向床榻上的郎君,郎君的面庞明月皎洁,可说出来的话,端的是郎心如铁。 桑榆晚悲切饮泣,柔柔弱弱地哭诉:“筵席散后,晚晚本来也要走,只是不知在哪里遗落了一方香巾,那香巾是晚晚亲手所缝的贴身之物,不好教人拾去,才返回来找。谁知撞见四表哥吃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回去,周围也没个下人服侍,晚晚是见他摔了几个跟头,不忍心令他独自回屋,免得伤了自己,这才将表哥扶进屋内。可是,正当晚晚想要走的时候……表哥,表哥他竟然拉住了我,将我桎梏住,不许我走,还连声唤我作‘璎璎’……” 她越说,君知行的脑壳越痛。是么,果真如此,他莫非真的将晚晚错认成了璎璎? 君知行实在想不起来了,心乱如麻,满心满眼只是璎璎,倘若被她知晓了,她若知晓了……那么,他该如何是好? 他闭了闭眼,羞愧之感充盈心头,令他恨不能引颈就戮。 贤妃却没立刻听信:“你竟不叫人过来,跟着你表哥,孤男寡女地进了这间寝房,他唤你璎璎,你就没拒绝他,说自己是桑榆晚么!” 桑榆晚一阵恍惚,双眸无神地道:“我说了,可是表哥不饶我,又说我是他的璎璎,独一无二的璎璎,又说我为什么和他不亲近了,明明定了亲,关系却变得冷淡,还说,他爱我,只想和我在一处,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处……” 说到这儿,桑榆晚忽然抬起头,屈膝跪在地上朝贤妃靠近,双臂将姑母的腿弯紧紧抱住不撒开,大声哭着嚷着道:“我推不开表哥,他,他欺辱我呜呜呜……” 一旁邱氏都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将桑榆晚扯开,这时一道疾风从邱氏身旁刮过,冲着寝房直奔而来。 来人是桑榆晚身边教养的傅母,今日也还留在府中。 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闯了进来,一见这屋中景象,顿时也哭天抹泪扑倒下来:“完了,晚了,娘娘,我家娘子自幼是清白自好的女儿家,她今日说落了一块香巾回头来找,老婆子就随着她回来分头找,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等子事!贤妃,我家娘子虽然出身不高,可毕竟是您桑家家里的侄女,今儿失了贞洁,明儿还不知道能落到何处……娘娘,您得给我家娘子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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