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璎璎拿起米糕就往嘴里胡吃海塞,连什么味道也没尝出就往嘴里咽,最后用一杯水生生灌进了胃里,她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君至臻,让他快说。 君至臻递过去一盏茶,让她吃一点以免噎着,苗璎璎吃茶的间隙,君至臻温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小时候和知行在冷宫里长大。” 君知行不大愿意提起这段往事,苗璎璎以为这是他的伤心事,所以以前从来不问。 相对于君知行,君至臻却很坦然。 “冷宫里自是不可能有什么精致的饭食,每日,也不过清粥腌菜,配上两个鸡蛋。” 贤妃是大人,看着两个儿子瘦不拉几,个子也长不高,便将两个鸡蛋分了,一人一个。 那个时候,鸡蛋就是他们在冷宫里所能尝到的最好的山珍海味,比起一些被恶意替换的馊饭菜,鸡蛋也是他们唯一敢下嘴,也不担心吃了会拉肚子的食物。 君至臻心疼母妃,主动将鸡蛋让给贤妃,贤妃惊讶,他就说:“母妃,儿吃不得鸡蛋,上次吃了一个,浑身发痒,还会呕吐,母妃你吃吧。” 贤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但她二话没有多说,便从君至臻手里拿走了那枚鸡蛋。 但她自己也没享用,而是塞给了君知行,君知行心满意足,熟练地扒开蛋壳吃得津津有味。 以后,每逢管事司公多给一个鸡蛋,贤妃都会将两个一起塞给君知行,然后心情美满地和君至臻一起吃糠咽菜,君知行还没察觉,问哥哥怎么不吃鸡蛋,贤妃便会摸摸他的后脑勺:“你哥哥不能吃,他对鸡蛋过敏。” “我对鸡蛋过敏的事,知行相信了十几年。” 君至臻在苗璎璎震惊的目光注视之下,平静地说着,微微笑了。 “连我自己的身体都信了。” 原来一个谎言,真能逼真到,逼着让自己相信的地步。 苗璎璎忍不住抚摸他的手背,“阿宪……” 君至臻笑道:“璎璎,你不会觉得我特别矫情?” 苗璎璎连忙摇头:“一点都不会。” 她叹道:“要是那天你在太液池没有认错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会喜欢你的。” 君至臻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哄我,过去的我真的已经不在意。” 苗璎璎摇摇脑袋:“是真的,那天,我在禁中迷了路,当时我看到你一个人在太液池边发呆,我第一个念头是,哪里来的小哥哥呀,一定长得很好看,我去和他说说话。” 阴差阳错,她被推进了湖里。 之后,那样的念头不再有,或者,移情到了和那张脸,一模一样的脸上。 君至臻怔愣住,望着她纯稚真诚的脸蛋,却说不出话。 苗璎璎眯了眯眼睛,“虽然陛下和贤妃可能是有点偏心,都更喜欢君知行,不过我们家的人都不会,我表哥,我表姊,我爷爷,还有……我,都只喜欢阿宪,我们都喜欢你。” …… 凉州又有沙匪出没,君至臻带领的一支队伍,于阳关道前将其斩杀。 于一个月后,君至臻再一次回到节度使府邸。 这次,苗璎璎已经把整个素川都逛了个遍,到处都跑熟了。在府中行事愈发没有顾忌,当君至臻回到内宅寝屋时,发现他的王妃只着寝衣,青丝披散,正赤着一双高高翘起的脚,趴在竹床上,左手握着话本子,右手拈着红果正往嘴里塞。 她看得津津有味,笑如银铃,连他走近了都没发觉。 直至君至臻来到她身旁,蹲下身,“璎璎在看什么?” 苗璎璎连忙将话本子丢到一旁,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话本子,虽是胡编乱造,却挺有趣的。名字叫《纣王梦入青丘记》。” 君至臻随意瞥了一眼,书扉页上压根不是这几个字,便知晓她在胡说,但依然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很精彩?看得入神,连我走近都没发现。” 苗璎璎连连点头如捣蒜:“嗯嗯,很精彩。” 君至臻起身,坐到她的竹床上,“写了什么?” 苗璎璎想了想,狡黠的眸光流转。 “纣王梦入青丘,对妲己道,‘美人,一月不见,空虚否?本王就来喂饱你’。” 苗璎璎伸足将君至臻的腰一勾,令他跌进床榻,两臂便如藤萝般缠绕了上来。 “秦王,你也……喂饱一下我嘛。” 作者有话说: 璎璎是个小太阳,疗愈一切沉疴旧疾。
第66章 锦屏春暖, 红幔抖擞。 一场蓄势已久的春雨连绵不绝地冲刷着,久旱的裂土得以滋润, 枯萎的花重新摇曳起红硕的骨朵, 预备着更激烈的怒放。 雨水中,亭台楼阁,池沼园圃,都一一静默。 苗璎璎身上全是汗, 犹如晶莹的水露, 沁在芙蓉饱满明丽的花瓣上, 朱唇一张一翕, 香雾弥漫, 暧昧的气氛在周遭涌动。 每当这个时候,苗璎璎总会抱住君至臻,对他说:“阿宪, 我喜欢你。好喜欢。” 秦王殿下上了床根本招架不住她的柔情攻势,差点儿没熬成温柔乡里的一把精尽人亡的枯骨, 教手下看了三天的笑话。 第四天,秦王终于从温柔乡里脱身出来了,李由竟然和戚桓打赌, 赌注一百钱,看看秦王会否脚步虚浮、眼底浮青, 李由胆大, 押殿下不行,戚桓自然押他反面,不过, 其实心里有多少有点儿锦衾无人羡慕嫉妒的成分在, 有点儿想看殿下笑话。 在正堂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殿下献身,不过,让他们都失望了。 毕竟是自幼习武,这身体算得强健,竟半分疲虚都瞧不见。 啧啧,这两人的确是天生一对。换个人,教王妃这般缠法,早就不行了。 打趣之后,须得商议正事。 去年胡人因为缺乏口粮南下牧马,凉州军生擒了蠡浑王,受降了一整个部落,可谓气势大振,将士们都想一鼓作气,拿下漠南腹地,将胡人驱逐至北海,但因为后方粮草补给不顺,兵械不足,乘胜追击恐怕落入穷寇圈套,后被反扑,因此耽搁作罢。 其实这些年,玉京愈加繁华奢靡,单是世家贵族,和以萧星流为首的那些商客,手里就握有大梁半数的财富。这些人把持着经济,朝中能拨下来的军费实在少之又少,再加上地方官员贪墨,层层克扣,能到北境将士手里的,便只剩下十之一二。 去岁连寒衣都添补不上,越往北,他们这些南来的将士越发吃不消,所以当时放弃追击胡人,多半是无可奈何。 但胡人没有“信誉”二字可言,去年讨不着好处,不代表今年会忍气吞声。 戚桓道:“这些沙匪就是前兆,他们早就投靠了北边,今年在凉州以北的白浩原,又发现了胡人踪迹,他们摩拳擦掌,正等着南下,一旦我们防备有所松懈,他们立刻便会如恶狗咬食般扑上来,将我们大梁边境蚕食殆尽。与其坐着等别人抢占先机,不如我们转守为攻,先拿下他们的腹地。” 君至臻神情若有松动,但没立刻下达决策。 戚桓又道:“殿下,千百年来,汉人一直以守代攻,以逸待劳,可实则胜率不足五成。可见这条路子对付凶悍的骑兵,根本不能算全然英明。如果我们做了开天辟地,头一个主动出击攻打胡人的军队,倘或大胜,利在当下,功在千秋!这证明了我们汉人对付游牧民族,绝非只能坐以待毙,更不需要一代代和亲公主北上,在界碑前泪洒故土。” 李由随之附和:“对,要做,我们就做这千古第一!” 君至臻皱眉:“军师怎么看?” 徐节道:“殿下今年修书上达天听,已经为凉州军换得了粮草弓马,现在我们的确准备更加充裕。如果主动出击,的确是应付北人最速战速决的办法,倘若有所耽搁,我方恐再一次因为粮草陷入被动。” “说得不错。” 君至臻叹道。 徐节问:“殿下有顾虑?” 顿了一顿,他大抵猜出:“可是因为王妃?” 这么大的事,此去凶险难料,与去岁不同的是,殿下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他们夫妇而是新婚燕尔,感情正是最浓之时,有些难舍的心意,实属正常。不过这两者孰轻孰重,相信殿下心中会有考量。 君至臻脚步略沉重地回到寝屋,门推开,吱呀一声。 此时屋内的烛火已经点燃,苗璎璎正在灯下看信,凑近的灯光映红了她绯丽的脸蛋,便似一抹均匀的蜜豆色的胭脂晕染了她整张脸庞,此刻,不知她读到什么地方了,眼角眉梢俱是喜色。 苗璎璎打眼一看,君至臻已经站在门内,她朝他欢快地招手:“阿宪你快过来。” 君至臻向她走近,直至停在她的身后,蓦然张臂,宽厚的肩膀连同手臂如鹰隼振翅般展开,将她牢固地笼罩在内,炙热的体温一瞬间渗透单薄的寝衣,绵绵不断地传向苗璎璎后背。 比起三天如胶似漆的缠绵,这样程度的亲热虽只能算饮鸩止渴,可却别有一股温馨向暖。苗璎璎承认,她是贪恋着君至臻,对他有一种原始的冲动和渴望,此前从未产生过这种感觉,这大概就是她爱上了身后这个男人最好的凭证。 “璎璎在看什么。” 他的下巴抵在苗璎璎的头顶,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他手里的信。 不过,眼神虽然在上面,心却不在上面,对着这些文字,却像读不懂一般,需要苗璎璎掰碎了告诉他。 苗璎璎微笑,扬了扬信纸:“前天送来的,不过我……今天才看到。嘉康给我送的信。” “是么,”君至臻口吻平常,“信上说什么?” 苗璎璎道:“嘉康在枕霞山做了女冠子的事,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全是因为那个不知好歹的阮闲,和他那个诬告攀咬公主的未婚妻。” 说起这茬儿,苗璎璎现在还心头耿耿。 “不过这个未婚妻也是个心机颇深的,她之前在琼林宴会后闹了那么一通,就偏偏选在清流达官都在的场合,红口白牙地指责污蔑公主,这些清流一向以正义居士自诩,看不惯皇家的恩威凌人,因此对林氏偏听偏信。这林氏还还道上京途中,她的爹已经客死异乡。阮闲听信了,对她含愧在心,谁知,这事有后手。” “也真是够好笑的。这阮闲还没傻透顶,竟然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发现了林氏窝藏她的老父。她爹根本没死,而是被林氏打断了腿,养在城外一处庄子里。当初父女二人听说阮闲有意成为公主乘龙快婿,本是上京讨说法来的,那林氏自知阮闲根本不爱她,为了骗取他的同情,谎称自己父亲病故,实则被她偷偷窝藏起来了。” 君至臻似在听着,对于阮闲,也颇有几分印象。 他皱眉道:“竟有此事,阮闲新科殿元,却也糊涂。” “他不糊涂呢,”苗璎璎摇摇头,嘲讽地继续说道,“这事儿一查出来,阮闲终于得以从道义绑架中脱身,成功和林曼娘退了婚事。他扭头就去找公主了。我猜也猜得到,他肯定在公主面前忏悔自己过往被猪油蒙了心,早该退的婚事迟迟不退,让林曼娘骗到玉京来,还连累公主名声,害她出家做了女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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