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糊涂了,璎璎,以后不会了,生与死,我们都再不分离。” 苗璎璎的脸埋在他胸口,因为情绪波动,涕泪俱下,她轻轻擤了擤鼻涕,不让他发觉。 君至臻适时地抽出一张绢帕,大掌握着盖住了苗璎璎巴掌大的小脸蛋,将她的鼻涕全部擦了个干干净净。 “……” “璎璎,”君至臻低下头,轻轻一笑,释然道,“归隐怕是不成了,这样,我将玉京打下来,送给你,作为赔礼,可好。” 作者有话说: 男主嘛,怎么可能归隐,当皇帝才是王道。
第79章 秦王倒戈, 于凉州整合兵力,东进伐国。沿途过关斩将, 风沙拂击, 如电驰三千里,锐悍者诛,谄谀者伏,挺入六关, 杀敌九千。 于史有载, 成熙二十二年, 时惠帝为秦王, 破阵诛灭一十三将, 长车直入,势无可匹,星流彗扫, 朱旗绛天,成熙二十二年春末, 率军扣关玉京,抵入皇城。 守城之军,为窃国之恶盗, 弑杀君父,窥测神器, 妄图履至尊挟制六合, 于城破之前,亲手自己母推上城楼,喝令秦王退兵。 其时沙尘漫天, 陡降飞雪, 秦王之师逡巡不敢进, 城楼上,桑氏太后为了不成人质,脱于祁王手后,竟登上女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在两子对峙之间,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深夜,君至臻将母妃的骨灰坛盖上。 凉风吹拂的暮春,却有反常的如席大雪,随朔风卷拂直扑帘门,帐中一灯如豆。 苗璎璎将热饭菜放在他的身侧,见他只是沉默地盯着那只骨灰坛出神,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悲痛,像是不解,疑惑。 苗璎璎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一刻,贤妃选择跳下城墙。君至臻想要一个答案,令他自己安心。 但如几个月前所说的那样,他们早已经没有回头路,现在苗璎璎已经快要临盆,她的肚子圆鼓鼓的,挺着着实不方便,行动也极其困难,只好坐上行军床,从身后倚住他的宽肩厚背,两条柳枝般柔软轻细的胳膊,就这么如水地笼着他。 “阿宪,”她不想看他这样沉默下去,终是先开了口,“也许贤妃看透了,她辛苦照顾着君知行长大,最终却将孩儿养歪了,被当做退兵的筹码,根本全无母子之情,她寒了心。我相信,在最后一刻,贤妃心中还是想着你的,她不愿看到你们骨肉相残,想以死来结束。” 君至臻回眸,手掌轻轻抚向她的肚子,那圆滚滚,肉嘟嘟,甚至能感觉到孩儿在里头游戏的肚皮,是他这连月来顶着杀伐决断的巨大压力下,唯一缓解精神的寄托。他爱不释手地留连。 “嗯,我知道。” 苗璎璎握住他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摁住,“所以,你伤心么?” 君至臻缓缓摇头:“我率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成王败寇,没空有这样的情绪。明日,破城之后,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明面上,整个玉京城现是君知行做主。 他借用自己皇城军的兵符,先控制东宫,后威胁太极,杀兄弑父,搅弄风云,如今城中已乱,历史会交给胜利者书写,如果明日君至臻亡于玉京,那么史书上他便是一个穷兵黩武、篡权窃国的乱臣贼子,若胜,控制整个玉京,进而拨乱反正,诛杀邪佞,或许一切终能回到正轨。 史书记载的成熙二十二年三月廿九这日,惠帝与其亲兄弟骨肉相残,祁王推出满城百姓,持械守城,因此战火纷飞,杀敌如麻,秦王破城之日,杀百姓无数,满城仓皇逃窜,铁蹄之下,无辜者被践踏,髑髅遍地,血涂危墙。 惠帝十万大军破城,生擒祁王,于四月初黄袍披肩,冕旒加冠,称帝于天下,改年号为兴幽。 惠帝尊李氏皇后为太后,追封桑氏贤妃为温宜太后,苗氏秦王妃为皇后,恩赏玄甲军,重新擢拔官吏,分发绶带。 谁也不知道,在称帝前一日夜晚,惠帝登上冷宫踏跺,来到徒有四壁的冷宫之中,去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被挑断脚筋,被安养在冷宫中的废人明帝。一个在世人眼中已死之人。 但君至臻了解君知行,他暂时还没有那个弑父的胆子,因此明帝只是被藏了起来,被控制在宫城中,只是死也死不了,动也动不得。 这种刑罚对于明帝而言,无异于死了,甚至还有包羞受辱。 明帝本以为君知行已经在外边呼风唤雨,没想到最后来见他的,居然是君至臻。 明帝感到十分惊骇,他躺在摇晃不安的躺椅上,想要停止晃动,可双足施加不了力量,这躺椅根本不听他的,明帝越害怕,他整个人随着椅子就晃得越厉害:“怎么是你。” 他脱口而出;“太子呢?知行呢?” 君至臻已经分外平和:“皇兄在你之前,已经失足遇害,跌落洪涛,陛下还活着,或许应该感激知行手下留情。” 这段幽禁的时日,明帝想起君知行来,便又恨又怕。他实在不明白,从小养在膝下的孩子,最后怎么竟然会变成了那么一副模样。丑陋,邪恶,满身罪愆,杀兄夺位,祸乱朝纲……哪还有当初玉雪玲珑、娇稚可爱的一点影子? 只是明帝不明白,人心中的恶,或许是从一早就铸下的。 他和贤妃偏疼君知行,所予亲情,甚至过于太子,君知行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最后他最想要的,一个输给了太子,一个输给了君至臻。 一个顽劣的孩童,从小就没有习惯输。 当他把自己的希望都输掉时,在那时,他早就变了。 “君至臻!你果然是想要江山!” 君至臻和缓地蹲在明帝的面前,声音不卑不亢:“陛下,我本不想要江山。但我想要主宰我自己的命。你下那道赐死的诏书之际,便想要我的命了,所以,我不得已。” “不得已?”明帝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剧烈地笑,躺椅晃动得更厉害,他在这场前仰后合中晃得头晕目眩。 “皇家兄弟阋墙,又不是新鲜事,你已得权柄,何须还在朕面前假惺惺?说,知行可是被你杀了?现在,你又打算如何处置朕?” 君至臻缓慢地摇头,“我没有杀他。” 在明帝猜疑、惊愕地注视之下,君至臻抬起手,将明帝地躺椅扶手握住,他的椅背瞬间滞然不动。 “我会将知行的手筋也挑断,然后,送你们去一处无人认识的别庄,让你们再无忧虑,颐养天年。” 那明帝听到君至臻竟然要将君知行和自己关在一起,霎时便慌了神,“不,不可,你不能将我和他放在一起!” 那日君知行擅闯寝殿,夺下帘钩狠狠扎进他的腿脚筋脉的那一幕,他狞笑的脸,冰冷的讥嘲,已成明帝的噩梦! “不,不,至臻,你不能这么做,不能!” 他试图去抓君至臻的手,可他又怎么够得着?在君至臻飞快地撤离一瞬,明帝扑了一空,身下的躺椅又开始激烈地前后摇晃,他一阵恶心欲呕,口中仍然失神地喃喃着君至臻的名,可惜对方的背影已经飘然而出,扬长而去。 在君至臻大军北伐的过程中,玉京发生了太多变故。 其中一件,便是太子君宸失踪一案。 当日君宸南下驰骋游猎,在大河岸边遭遇伏击,最后没入大河之中,不见影踪。沿河打捞了十几日,一无所获,明帝为之一病不起,这才有了君知行趁虚而入、趁乱而兴的机会。 回到太极殿中,璀璨的一排灯火,从前只是从高处如流泉翻涌般泼下来,浇在他伏地跪拜的身体上,现如今,却笔直地扑进眼瞳,刺着他眸中晦暗不辨的情绪。 “皇后呢?” 他朝左右问起。 内侍官薛元寿回道:“回陛下,皇后回苗家省亲去了,这一时约莫回不来。” 君至臻道了一句“知道了”,不再问。 在他面前横着的,是一张金漆沉香木龙首凤尾明珠衔吐御案,在起兵之前,君至臻二十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走进这里,围困于四方城中,成为一个坐拥天下的孤寡君王。 世事难料,尽管并不情愿,他依然被历史的浪尖一步一步,推到了这里。从今以后,他就要在这张龙椅上被圈禁到死了。 …… 苗璎璎本是想回家看望爷爷,谁知道大门紧闭,她敲了无数遍的门,都无人来为她开。 最后,是恒娘听到苗璎璎在门外的动静,这才自作主张将门扯开一条缝儿,只是仍卡了半个身体出来,并不放苗璎璎入内,苗璎璎挺着大肚子坐立难安,恒娘虽然惊喜,可还是紧皱眉头。 “娘子,你回吧,太傅说了谁也不见,尤其是娘子和……秦王。” 苗太傅不承认君至臻的君位,痛骂他“窃国奸邪”,这话,恒娘不敢说与娘子听,因此仍称呼“秦王”二字。 无论苗璎璎怎么苦口婆心劝说,恒娘都不放她入内,苗璎璎灰头土脸,只好告辞。 恒娘道:“太傅身体康健,娘子放心,只是,这一时恐怕他很难回心转意,娘子怀有身孕,我们都很高兴,我再去劝一劝他,说不定准哪天就能想开了。” 秦王强攻,致使玉京城中百姓无数人死于踩踏和刀兵之下,君至臻现在的名声在读书人当中可谓“恶臭”,但苗璎璎仍是没有想到,这次连一向最喜欢君至臻的爷爷也…… 她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车辇,回到椒房。 男子修长桀骜的背影负手默然立于正殿前悬挂的那幅青绿山水图前,苗璎璎轻轻地上前,脚步仍然惊动了他。 “阿宪……你来了。” 君至臻转回身,看到她尽管控制,却还是抑制不住哭丧着脸,其实心中早已猜到:“老师给你吃闭门羹了?” 苗璎璎惊讶:“你怎的知道?” 君至臻淡淡笑道:“璎璎,我现在,只是个奸贼。” 苗璎璎最怕听到他这么说,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里的颓然和自厌,让苗璎璎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错不在君至臻,他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 别人不知道,苗璎璎知道; 别人不理解,苗璎璎理解。 “阿宪……” 她想说,爷爷只不过是一时不忿,假以时日,等她为爷爷厘清原委,梳理真相,以爷爷的开明之见,他会体谅的。 可是话还未出口,便已被他打断:“璎璎。” 他笑着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我大概,只有你了。” 苗璎璎蓦然动容作声不得,是啊,爷爷再怎么样也不会和她真生隔阂,可君至臻不一样,父兄皆亡,弟弟背叛,母亲惨死,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苗璎璎将他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抱住:“我早说过的,你胜,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败,我陪你黄沙埋骨。不是你的错,阿宪,你只是逼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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