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肺腑。”萧华雍含笑道。 沈羲和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殿下可有好转?” “进来双眸偶尔能看到几分颜色。”萧华雍带着喜悦与沈羲和分享好消息,“服用了琼花配置的药,肺腑改善极大。” 往年冬日寒意入体,他的肺部就会针扎似的疼,会咳嗽不止。这些年他能将咳嗽装得这般好,也是因为冬日的折磨年年复年年,十多年早已刻入骨髓。 “除此,可还有他法?”琼花不多,时日不对,能寻到已经是万幸。 琼花之花期是五月到九月,偏南之地或许会开到十一月,沈羲和已经让收集香料的下属在南海郡多留意一些,若是能遇到就采摘送入京都,如何采摘计算时辰的法子,她也详细记下,但恐怕不多。 “倒也有一些药材能代替琼花药性,只是或多或少偏寒偏燥,于殿下内毒有碍。”随阿喜低声回道。 沈羲和与萧华雍入了内,就感觉到一股热气袭来,两人都褪下了厚重的斗篷,沈羲和不由感叹:“殿下的殿阁格外暖和。” 沈羲和自己的屋子里也烧着极好的炭,她爱香成痴,用香料与几种木炭融合,弄出了香煤,耐烧,无烟,香气萦绕。 她早在初秋之时就备置了很多,送了许多去西北,西北的寒冬不比京都逊色。 萧华雍的殿阁之暖有别于旁人,看不到任何烧炭的迹象。 “东宫设有壁炉。”萧华雍道,“是十年前改造而来。” “原来如此,看来我今日备下的礼,对殿下无用。”沈羲和轻笑道,她给萧华雍带来了两筐香煤,现下宫中最好的炭是瑞炭,产自于原西凉,现在的西州。 此炭耐烧,一条能烧数日,却数量有限,她担心萧华雍受不得寒凉,故而才给他赠一些香煤。 “君主所赠,岂能无用。”萧华雍急忙道,“壁炉干燥,让我总以为自己是炉中炙肉,若非受不得寒,真想停上几日。” “郡主可真是送到殿下心坎上,殿下这几日正闹着要停了壁炉。”天圆也补充,怕他们的话没有说服力,还戳了戳随阿喜。 “壁炉干热,于殿下不利。”随阿喜点头道。
第248章 享受最后的时日 随阿喜并没有说话,壁炉是让整个屋子暖气腾腾,可烤干了润气,于常人可能便是多喝几杯温水就能补足,于萧华雍就不同,很是伤肺。 “殿下比不如此,我既带来了,自然是要赠与殿下。”沈羲和对这几个人好像她会带走一般的急切有些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萧华雍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急,忍不住就笑了。 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他自小礼仪德行出众,行事既不刻板又得体自然,到了沈羲和的面前,这些本以为刻入骨髓之物,竟然好似就能轻易忘记,情绪难以自制。 “天圆去熄了壁炉,燃上郡主带来的香煤。”萧华雍迫不及待吩咐。 天圆应声而去,萧华雍才道:“河南府一事,郡主智高。” 这绝非讨好吹捧,萧华雍是当真感叹沈羲和竟然能够想到这样的法子。 “也多亏殿下相助。”沈羲和谦逊道。 “便无我,呦呦亦能如愿。”萧华雍轻笑着摇头,“郡主是如何想出这样的法子?” 还是在这么短的时日。 “要从我去见于造说起。”沈羲和将事情大致叙述一遍,“他当时闭口不言,是铁了心要一力抗下,虽则我无法让于家脱罪,他为何不憎恨与他一道同谋,明显获利更多之人,人性自私,到了生死关头,便是过命交情,也无法坦然接受自己一人承担。” 更遑论还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于造能如此豪气干云,不连累旁人?对自己哪些真正受累的亲眷就丝毫没有怨恨悔痛之心?沈羲和觉着不大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令他要保住对方,他人都要死了,九族皆不保,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 思来想去,沈羲和觉着或许抗下所有,能够让另外一个人给他一个拒绝不了的诱惑,什么诱惑是一个将死之人都拒绝不了,子孙后代尽诛都拒绝不了,一定不是物件。 只能是血脉的传承,他知道他的罪,是救不了亲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又另外不为人所知的血脉在外,不会受这场风波卷袭,他只能咬牙认了。 “我便大胆猜测,当真如此,要如何才能让他舍弃那一份血脉。”只能是更大的利益,譬如于家不灭族,顿了顿,沈羲和又道,“另一则,我不喜抄家灭族。” 她没有觉着被牵连是无辜,但也不喜欢这种牵连太广的血腥杀伐。 “呦呦,灭族并不一定是嗜杀。”萧华雍轻声道。 “我知。”沈羲和颔首,“威慑才是首要,有些重罪,譬如挖坟掘墓,若不灭族,日后总有人不引以为戒,也无法平息百姓心中的愤懑。” 次要自然是为了斩草除根,否则就是没完没了的恩怨纠缠。 必要的时候残暴才是扼制更多祸事恶事再度发生的根源,沈羲和理解。她理解,甚至日后也可能自己都会用上,与她不喜并不冲突。 这世间每个人都会有不喜却不得不顺从之事,否则也没有无可奈何一说。 明了沈羲和之意,萧华雍垂眸沉思了片刻,才抬眼郑重对沈羲和道:“日后,我定会少些杀戮,多些宽仁。” 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只有血腥才能震慑,也有宽仁能够感化,能够感化之人,便值得多给些机会。 萧华雍从未有过仁爱之心,身为皇太子,他有的都是帝王铁血,如何能够最快最狠最准达到目的,就不应凭白浪费精力。 可若沈羲和不喜,他愿意改变自己。 沈羲和微微一愣,轻声道:“殿下,你不必如此。” “呦呦,我们日后是要共度一生之人。”萧华雍眼底笑意流转,香煤被点燃在他身侧不远,炭盆里的红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温柔如融化雪山的暖阳,“我只盼你在我身侧,每一日都能自在安乐,若我有何处让你不适,令你不喜,望你如实相告,我亦会如此。” 至亲至疏夫妻,夫妻本是两个无缘无故的异姓陌路之人,有缘相遇,有幸相守,是亲是疏,在萧华雍看来,端看两个人,两颗心能否宽容彼此,互相迁就。 香煤轻轻燃烧,香气散开,萦绕鼻息,沈羲和不由有些失神。 萧华雍的话超出了她对夫妻间的理解,只有父母之于子女,才会因爱而纠正子女的错误。 可他所言又与父母子女之间的相处不同,子女对父母有敬重,父母过错多是包容与迁就,父母对自己爱惜,子女过错多是担待与教导,都不是在一种平等的位置上。 萧华雍口中的夫妻相处,竟然是直言不讳,将彼此当做另一种最亲近的她难以想象的关系。 “为何要去为旁人改变自己?”沈羲和不解。 她一生自我,她感恩,懂人情世故,却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她会对人好,却也不会为旁人就改了自己的习性。 萧华雍笑而不语,待到一个人走入心间,重比自己性命,为她而改变便成了自然而然。 现下不适合与沈羲和言及这些,日后她自然会动,他会让她动。 沈羲和在东宫只留了半个时辰就离开,离开前她又去了阳陵公主的寝殿,阳陵公主的殿阁也是暖意融融,沈羲和到来,直接没有让宫人通传,珍珠和紫玉将宫人推开,她堂而皇之入内。 正在与宫女说笑的阳陵公主看到沈羲和脸色倏地一白,沈羲和双手藏在兔皮缝制的手笼之中,缓步走到阳陵公主身边,看着她惊惧后退,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阳陵公主的宫女见此,再也不敢呵斥沈羲和,而是撒腿就往外跑,想来是去搬救兵,沈羲和并未让珍珠她们阻拦。 而是绕道阳陵公主身后低声附耳道:“公主,好生享受你最后的尊贵时日。” 阳陵公主吓得腿一软,扶着旁边的案几才没有栽倒,自从知晓长陵公主的死状,她对沈羲和的畏惧就刻入了骨子里。 沈羲和蔑视地轻笑了一声,转身间斗篷荡起华光,飘然离去。
第249章 细数太子殿下的好 “陛下是不是派了尚服局为我订及笄钗裙?”出了阳陵公主的宫殿,寒风吹来,沈羲和不由拢了拢斗篷,身子骨已健如常人的她,畏寒到骨子里,寒风一吹,仍是觉着极冷。 “是。”珍珠应声,“定在明日来上府让郡主挑选式样。” “你去尚服局传话,我点顾则香的名。”沈羲和吩咐。 珍珠立刻会意,沈羲和是打算用顾则香,她斟酌之后才建议道:“郡主,我们在宫中亦有人,顾则香或许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殿下倾心郡主,她们都看得到;可到底还不是正经的夫妻,便当真成了正经的夫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酌情提防,否则一旦反目,势必万劫不复。 珍珠自然是盼着郡主和太子殿下能好,然则儿郎之心,比六月天还变得快,谨慎些总是没有错。 “她不是太子的人。”沈羲和走了两步,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珍珠将带着的伞撑开,她伸出手,任由寒风中飘飞的雪划过指尖,“她只是与太子殿下做过一桩买卖,我也可以与她做一桩买卖。” “婢子这就去尚宫局。”珍珠将伞柄交给紫玉。 她是做奴婢的,用于为主子分忧,提醒主子可能未想到之事,做到提醒便是本分,偶尔能劝谏一两句便是冒犯。主子如何行事,她遵命便是。 这一点她是离了郡主那段时日,才慢慢琢磨透。西北的郡主是乐意王爷和世子为她拿主意,让王爷和世子有一种被郡主依赖和需要的喜悦,顺带对他们这些奴仆也随心有些。 京都的郡主不需要任何人为她拿主意,这里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会溺死在冰湖之中。 隔日一早,陛下就下了罪己诏,坦诚自己为君不明,致使诸多百姓先祖被扰,亡妻不宁,逝子不安,诏书以最快的速度八百里加急传到各地。 陛下决定亲自去皇陵祭拜先祖,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对被挖坟掘墓的人家,也做出了相应的补偿和朝廷的慰问。 这其中一听朝廷有补贴,不少心思不正家道中落,门风不清的人还自己去刨了自己的祖坟,然则早在朝廷商议要补贴之时,萧华雍便料想到会有这等可能,在议政之时,提出了及早对受害的苦主,以查案为由做个记录。 故而陛下罪己诏下了之后,各地企图浑水摸鱼之人,都挨了板子,被官府痛斥不孝不悌。这样的小插曲,引走了百姓不少注意力,让真正受苦的百姓,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他们是被朝廷认可的苦主,朝廷知道他们受了委屈,陛下派了人来安抚,皇陵都被丧尽天良的恶毒炸了,朝廷并未包庇凶徒,和他们是站在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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