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和:…… “让阿喜为殿下治眼去毒,与寻琼花,都是为了还殿下当日相救之恩。”沈羲和耐心道。 “若是如此,郡主不妨当面与殿下说,属下做不得殿下之主。”天圆恭敬道。 也是,天圆是部属,这事儿她不应该为难他:“正巧,我今日欲入宫。” 天圆笑着道:“属下与殿下,在东宫恭候郡主。” 等到天圆走了,珍珠举着缠枝牡丹飞鸟纹的檀木盒子,盒子里放着金色珍珠,等候沈羲和吩咐:“郡主,珍珠……” “怕是退不回了。”沈羲和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珠子。 和萧华雍诡辩,她自问不是对手,且他总有那么多缘由。 “你去寻一份贵重之物赠与太子殿下。”沈羲和略一沉吟后道。 “回礼?”珍珠有些不确定。 回礼是一种基本的礼仪,但珍珠觉着郡主要是给太子殿下回礼,只怕太子殿下会误以为郡主对他有情,互诉衷肠…… “无妨他如何作想,日后他若是再送礼,无论是何物,你都比照同等之价回礼。”沈羲和微微一笑,“一两回他或许会自欺欺人,回回都如此,他便会无趣,自然明白我的心意。” 珍珠一听,眼睛一亮,还是郡主有法子。 沈羲和一转头就对上了沈岳山沉沉的目光,她阿爹身上有一股她调制药香,她早就知道他来了,见他盯着那颗北珠,恨不能目光化作刀子,将珠子戳几个洞。 “阿爹,西北这般讨好女儿的儿郎不胜枚举,也没见你如此着恼。”沈羲和无奈地看着沈岳山。 “盖因,你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我就当看猴戏,直觉有趣。”沈岳山道,“西北那些糙爷们,哪里配得上呦呦。” 沈羲和:…… 西北是糙爷们,京都又是油头粉面,真是全都成了阿爹嘴里的一无是处的人。 “太子于你,可不一样,他狼子野心,你还有嫁他之意。”最后一句话是从齿缝磨出来。 沈羲和真是啼笑皆非,她阿爹现在的样子和几个月前阿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真是令她忍俊不禁:“阿爹,若是如此,你索性把呦呦带回西北,终身不嫁好了。” 沈岳山顿时不知如何回话,真说不把女儿嫁出去又不行,便是她自己乐意,做父兄的也不忍她被人病诟。要嫁出去,又觉得是有人在他心口上剜去一块肉,如何能够对剜肉之人有好脸色? 做父亲的心思,他的呦呦不明白。 “我就是觉着呦呦你偏袒着太子,呦呦还说不曾!”沈岳山很生气,女儿以前不是这般与他讲话! 这迁怒,真是让沈羲和无可奈何,眼瞧着沈岳山气得咬牙切齿,跟个孩子似的,沈羲和也只能轻声哄着:“是呦呦失言,阿爹勿恼。” “呦呦无错,皆是受太子蛊惑!”沈岳山坚持,自己女儿是不可能有错,都是被旁人蛊惑。 “阿爹所言极是,是太子蛊惑。”面对这样的沈岳山,沈羲和也只能违心地污蔑一次萧华雍。 沈岳山总算被顺毛好:“你要入宫?” 这是紧要之事,沈羲和正色道:“呦呦入宫是去与太子殿下商议薛公之事。” “为何要与他商议?”沈岳山不乐意,“你要知会他,派个人去东宫亲自传信便是,这不是吩咐珍珠回礼?顺带将话带到。” “阿爹,呦呦不止是想让太子殿下知晓,也想知晓太子殿下有何安排。”沈羲和觉着来来回回带话麻烦。 明明她去一趟东宫就能解决,要下人们传话,每日都往东宫来回,反而会让旁人觉着,她与太子殿下深情互许,如胶似漆。 沈岳山也逐渐表情严肃起来:“呦呦,你当真要挑这条路走么?” “阿爹,人生在世,若无志向,岂不白活?”沈羲和坦然道,“阿爹素来将女郎儿郎一视同仁,呦呦志在于此,阿爹难道不愿让呦呦奋力一搏么?” 冬日寒洌,白雪一片,冷风之中沈岳山的眼神深邃而又温暖,像春日的骄阳,似乎要将眼中倒映的银装素裹的天地融化,让女儿置身于春暖花开之中。 不受风寒,不入严冬。 “呦呦,你要及笄了,长大了。阿爹已经过了能为你拿主意的年纪,不舍不忍让你去学会自立,却又不得不盼着你能自立。”沈岳山轻声细语道,“既然你志在于此,身为你的阿爹,我只能远远看着你,拼尽全力护着你,永远站在你身后。 可你对太子,仍是初衷不变么?” 沈羲和感动于沈岳山对她的信任和支持,像她手中捧着的暖炉,温温的热意丝丝缕缕钻入掌心,渗透全身,让她暖到心口里。 “阿爹,我欠了他救命之恩,这是我个人的恩情,我会极力偿还。”沈羲和认真道,“绝不会为此牵连大局。”
第263章 没有藏好的棋子 沈岳山没有把话挑明,可沈羲和却知晓他眼底的隐忧。 他害怕萧华雍对她一切包括施恩都只是一场算计,尽管如此着想不免为小人之心,可人心隔肚皮,活在他们这样刀尖上行走的人家,也只能把每一个人都往最坏之处想,才能时刻清醒,才能保全自己。 他怕自己在这些恩情之中动摇,最后万劫不复。 沈岳山动了动嘴,最终好似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言,有一丝不知如何说的为难。 “阿爹亦可放心,他若不算计我,我亦不会算计他。更不会贪恋权势,而对他不利。”沈羲和误解了沈岳山的担忧。 对于萧华雍,一开始选择他,便是因他乃正统嫡出,又…… 可她从未想过他若长寿,就对他下毒害他性命。 “呦呦……阿爹只愿你安好。”沈岳山最后只温声说了句,言近旨远,耐人寻味。 他和沈云安一样,知她此刻心若磐石,难以撼动,可她到底只是个小姑娘,哪里知晓一个儿郎若是真掏心掏肺讨好一个女郎,是多么难以拒绝的热烈,活生生的人,肉长的人,如何能够真的毫无感触? 他盼着自己的女儿往后安乐,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保驾护航,为她义无反顾,如此她便能松快安乐些。却又怕人心易变,她懂了这些之后,为情苦为情累为情伤。 父母对儿女之忧,大抵是永无餍足。 最终沈羲和还是入了宫,萧华雍煮了吐蕃的茶,温热的鲜奶熬制出来的茶,在寒风之中一路口,就能将所有寒气都散尽。 “今日多谢殿下赠珠,如此珍贵之物,无功不受禄。然则,殿下一番盛情不好相拂,故而昭宁也备下一份礼物,还望殿下收下。”沈羲和亲自从珍珠手里接了几个舒舒服服的匣子递给萧华雍,“殿下看看,可喜欢?” 萧华雍将之打开,是一套上好的茶碗,邢窑若雪,薄而莹润,工艺精湛,有无数茶碗的萧华雍,也不得不赞一声:“好茶碗。” “昭宁不擅茶道,此物赠与殿下,才不算埋没。”这是当年一个邢窑手艺人遇难,为沈岳山所救,后每年都会赠一套邢窑器具,多数沈岳山给了沈羲和。 “呦呦客气,呦呦赠我香煤,我赠郡主北珠,原就是礼尚往来,呦呦又赠我茶碗,我便不知该赠郡主何物。”萧华雍没有替之前的恩情,只说北珠是香煤的回礼。 这下倒是显得沈羲和过于多礼,沈羲和也不在意:“香煤不值当,往日殿下助昭宁良多,昭宁理应感念殿下,往年在西北,家中无其他女眷长辈,由昭宁掌中馈。与家中交好,但凡王府多了些什么稀罕之物,昭宁都会相赠些许。” 明明白白告诉萧华雍,她的举动只不过是寻常的人情往来,只是不把他当做陌生人,却也并不是真的事事想着他。 萧华雍何等聪明,如何能够不明白,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循序渐进,持之以恒的心理准备。 “呦呦便不要与我悉数往日种种,否则你我怕是掰扯不到头。”萧华雍笑着,“呦呦特意来一趟,便只是为了回礼?” “是有一事,要给殿下提个醒。”沈羲和凝神道,“薛公可能身子不大好,他将薛七娘托付给了家兄。” 托付二字,委婉提醒了薛衡可能命不久矣。 萧华雍面上笑意尽敛:“可知是因何故?” 薛衡前两日才见着,看起来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心病,思念亡妻,哀思过重。”沈羲和喟叹。 萧华雍相信若非是确凿之信,沈羲和定不会告知他,问是何缘由。原是打算请令狐拯前来为薛衡看一看,薛衡是能臣,他若辞世也是社稷一大损失,朝廷还会因他辞世而乱起来。 若是心病,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这是自个儿不想活。 “呦呦可有想过让陶御史入三省?”萧华雍问。 沈羲和抬眉,她是压根没有想过要为外祖父谋前程,她清灵的双瞳黑曜石般幽亮,又似蒙了一层薄雾,令人看不真切,直直盯着萧华雍。 萧华雍唇角笑意温和,目光澄明清湛:“我并无试探之心,陶御史为人正直,三省有他,必是一番新天地。” 沈羲和摇头:“树大招风,且我与你成婚,陛下绝无可能让我外祖父身兼要职。” “陛下不愿,也未必不可。”萧华雍云淡风轻道,“凡事皆可筹谋,三省之下是六部,吏部薛佪看似最有利,可陛下早不喜薛家与崔家同气连枝,事事压了王政一头,让王政束手束脚。 户部尚书这才刚任职,不会挪动,剩下兵部、刑部、工部、礼部。” 萧华雍从一旁的棋笥里抓出一把棋子,往棋盘上放下四颗:“礼部可不济,工部尚书已年迈,兵部尚书与刑部尚书,只要将这二人动一动,必然要越过六部擢拔。” 如此一来,陶专宪就是最佳人选。 沈羲和明白了,萧华雍不是要逼祐宁帝,而是只给祐宁帝一个选择。 “位高而责重,外祖父也年迈,我需得问一问他老人家如何作想。”沈羲和不为陶专宪拿主意,陶专宪愿意,她倒是可以与萧华雍合力试一试。若是陶专宪不愿意,那就打住。 “陶御史定会应允。”萧华雍笃定道。 陶专宪是有能力和才敢之人,也不弱于薛衡,只不过他为人正直,陶家又不是大世家,若无人相助,到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基本已经打头,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无法挤入六部。 他不钻营,不意味着他没有志向。 更何况外孙女即将成为太子妃,他更喜欢自己能权利大一些,多护着沈羲和一些。 沈羲和明白萧华雍所指,见着萧华雍将棋子收敛起来,而不远处还有一枚黑子,她为了岔开话题,便道:“殿下,您漏了一枚棋子。” 萧华雍与天圆齐刷刷看过去,天圆心里一咯噔,这可是殿下的宝贝疙瘩,这要是也扔回棋笥,都长一个样,如何再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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