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莫名感染风寒的香师眼晕鼻塞,只能闻到大体相同就点了头。 当日夜里陛下倒是未曾做噩梦,只是隔日也不知京都茶楼内,一说书人将西北王父子的功绩编成话本,在茶楼慷慨激昂讲述,引得百姓追捧,恰好此时萧长赢又将西北之事整理的奏疏递到了陛下的案头,奏疏上将西北王父子的丰功伟绩说得淋漓尽致。 祐宁帝看得面色阴沉,手一挥就将所有奏疏扫在了地上,大殿霎时噤若寒蝉。 当天夜里祐宁帝就做了梦,梦见了沈氏父子携大军挥兵京都,沈岳山一刀将坐在龙椅上的自己砍杀,祐宁帝是从噩梦之中惊醒,醒后满目阴郁。 可时辰尚早,祐宁帝只得继续歇息,哪知道再一次陷入噩梦,梦里沈氏父子万民称颂,有人说无沈氏,无家国,更有人说他今日皇位全赖沈氏,零零碎碎的声音仿佛都在奚落他这个帝王,最后不知是谁将他推下台阶,把沈岳山推上高台,高呼万岁。 祐宁帝再一次惊醒,天方及白,他无心睡眠,起身批阅奏折,却神不守舍。 “陛下。”刘三指的声音响起,才唤回了祐宁帝的神,“陛下,奴婢有一事禀报。” 祐宁帝捏了捏鼻梁:“说。” “东宫有传言,太子妃与太子戏言,要给皇孙取名钧枢。”刘三指说完就垂下头缩着脖子。 他也不是出生就为内侍,曾经是陛下的书童,在西北出生贫困之家,若非陛下蒙难,他也没有资格触碰到陛下这样顶顶尊贵之人。 跟了陛下之后,也有努力读书识字,虽无多少学识,却也知晓钧枢二字是为何意。 祐宁帝听了之后豁然抬起头,宛如看死人的目光,暮气沉沉盯着缩头缩脑的刘三指。 咔嚓一声,他手中捏着的笔断成两截。 胸膛起伏了两下,祐宁帝好似岔了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刘三指连忙取出手帕上前,却没有想到陛下咳出了血! “陛下!”刘三指惊骇莫名。 “传御医。”祐宁帝压低声音。 半个时辰后,卓太医丞面色一片愁云,陛下没有看着他,但陛下周身的气息很是低沉,他反复打了腹稿才道:“陛下忧思过重,致使体内余毒反复,有损肺腑,这才有了咳血之兆。” 说完,卓太医丞战战兢兢,等着祐宁帝的怒火。 然则祐宁帝迟迟不语,就在卓太医丞满头大汗之际时,祐宁帝不辨喜怒地问了句:“朕是否时日无多?” 卓太医丞扑通一声跪地:“陛下体内余毒并不霸道,只需好生将养,徐徐清毒,尚有痊愈之机。” 祐宁帝这才转头,视线落在太医丞身上,这些太医的话腔他如何能不懂? 治或许真的有治愈的机会,只是他的身子也不容乐观。 他幼时窘困潦倒落下病根,少时南征北战留下暗伤,壮年整顿朝纲无暇修养。人至中年才得了喘息之机,开始修身养性,显然也只是杯水车薪,不堪一击。 这一次中了毒,就所有亏损一并迸发,来势汹汹,无可阻挡。 “退下吧。”他自问不是个暴君,人的生老病死不可逆转,便是杏林神医也有救治不了的时候,怎会因此而降罪? 太医丞退下之后长舒一口气,他效忠陛下这么多年,也算了解陛下的脾性,才敢透露些实话。 寝殿内安静了许久,谁也不知帝王在想些什么。 从日中到日落,祐宁帝才出声:“刘三指,备笔墨。” 一道嘉奖沈岳山的圣旨由着铁骑带着,一路奔向西北。 隔日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因西北王之功龙心大悦,除了有厚赏,陛下还召西北王父子入京,特许他们与太子妃相聚,并且出席淮阳县主与巽王的大婚。 “陛下终究是按耐不住了。”萧华雍语气悠长,似不出所料的波澜不惊,又似尘埃落定的释然。 “北辰,你到底要做什么?”沈羲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一切很明显,萧华雍将陛下逼得容不下父兄,这次召父兄入京,名为恩赏,实则是鸿门宴,她若料不错,陛下是准备在沈璎婼与萧长风大婚的时候动手。 那么萧华雍想要的又是一个怎样的结果? “陛下还不能死。”萧华雍转身对沈羲和莞尔一笑。 陛下现在驾崩,于沈羲和不利,他没有时间为沈羲和善后,陛下要驾崩也得在他的孩子降生之后才能驾崩。 否则尚有皇子存活,岂能容忍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登基?
第787章 这就是天家的父子 这些沈羲和都想得到,所以她清楚萧华雍不会在这个时候要陛下的命。 聪慧如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 “北辰……”张了张嘴,她的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终究之化作一声对他的低语轻唤。 “呦呦。”萧华雍也唤了她一声,目光柔和如春日融融暖阳,也似有千言万说,最后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将她揽入怀中。 都是聪颖过人的人,有些事无需言明,各自心知。 自陛下的旨意送去西北后,萧华雍便病倒了,沈羲和以此留在东宫,足不出户,所有来东宫探望的人,除了太后与陛下,几乎没有人能够进得了东宫的大门。 夫妻两闭门不见客,一心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这样的日子温馨平静却又短暂。。。 祐宁二十三年,二十五日,沈岳山携子连同烈王萧长赢凯旋,陛下命信王萧长卿代为至城门口相迎,从城门口到宫门口的这一段路,百姓夹道相迎,花瓣、香囊、丝绢纷飞,比之状元游街更为热闹。 毕竟状元三年一个,英雄却百年一出。 祐宁帝也亲自等在宫门口,将人迎接入宫,君臣之间面上是一派合乐,祐宁帝不吝溢美之词和金银珠宝等厚赏,毕竟高官厚禄于沈岳山父子已经是赏无可赏。 拜别帝王之后,沈岳山父子获得恩准,直往东宫看完沈羲和。 已经四个月身子的沈羲和,夏日轻薄的裙裾也无法掩饰她略微丰盈的身子,青丝只有一支平仲叶白玉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额前点缀着两支鬓唇,坠着齐眉圆润的白玉珠子,令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与温润了不少。 “阿爹,阿兄!”沈羲和疾走了两步,才在萧华雍的轻咳声中忆起自己有孕在身,差点又本能地扑向父兄。 倒是沈岳山与沈云安箭步上前,一人握住沈羲和一只手,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沈岳山,这会儿却心有余悸:“都要做母亲了,还这般冒失。” “呦呦可还好?有没有不适之处?”沈云安紧接着问。 沈羲和无奈又好笑,她不过快走了两步,都来不及奔跑,竟然吓得父兄面色紧绷,一个劲儿盯着她的小腹,就好似下一瞬她就能动了胎气。 “阿爹,我好着呢,你的外孙也很好。”沈羲和侧首看了萧华雍一眼,“北辰将我照顾得很好。” 珠圆玉润,神采飞扬,顾盼间都是轻快与浅笑,这样的沈羲和,哪怕是在西北也少有。 看得出来萧华雍对她的影响和改变,本该欣喜的沈岳山,却想到萧华雍现下的身子骨…… 那一股喜悦之情还没有涌上来,就被翻腾上来的愁绪给压下去。 “阿爹,阿兄。”霎时捕捉到父子二人的变化,萧华雍忙见了礼。 沈岳山父子哪敢受礼,忙避开。萧华雍待他们尊敬是一回事,君臣有别是另一回事,沈岳山一掌握住萧华雍的胳膊:“呦呦能嫁你是她之幸,我沈氏能得婿如你,是我沈氏之幸。” 这大概是沈岳山身为岳父,对萧华雍这个女婿给予的最高评价与肯定。 早在沈岳山出兵以前,萧华雍就把自己的计划和身体情况都悉数告知,沈岳山明明知晓他马上就要离开京都,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或许要令他的爱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他仍旧这样认可他,这令萧华雍很是欢喜。 东宫备下了家宴,所有菜色都是沈羲和亲自定下,若非萧华雍不许她亲自动手,只怕她要自己做些供父兄品尝。 三个想要畅饮的男人,在沈羲和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愣是只敢浅尝辄止,萧华雍更是被勒令只得以茶代酒,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都对彼此投去鄙夷而又感同身受的目光。 爹怕女儿,哥哥怕妹妹,丈夫怕夫人。 就在那一眼中,三人的感情又莫名惺惺相惜增了不少。 一顿饭吃得畅快至极,饭饱酒足之后,萧华雍亲自沏了一杯茶,沈羲和备了些好克化的点心,四人遣退了下人,留在在香气融融的暖阁。 “三日后,就是巽王与淮阳县主大婚,这几日翎卫军私下调动异常,据我所测,陛下只怕要将翎卫军交给八弟来指控。”萧华雍坐在靠近炭炉的位置,眼脸微垂,“这里会有一个空子可钻。” 萧华雍转眸看向沈岳山父子。 什么空子大家都懂,萧长彦才刚刚受了责罚,明年上是不可能对萧长彦委以重任,除非是临危受命,这种临危受命就没有过硬的调兵手续。 陛下必然会提前给翎卫军大将军打好招呼,令其听命行事。 “陛下倒是对景王殿下信任非常。”沈云安似讥似讽道。 萧长彦可是在岷江刚刚出了天大的纰漏,这下还敢将大军交托。 “景王殿下骁勇善战不是浪得虚名,岷江一事是他疏忽大意,过意依赖摄魂术,而我们又提前洞悉,有心算无心。这些是会令陛下对他大失所望,却足以令陛下彻底摒弃。”沈羲和看了萧华雍一眼,夫妻两四目相接,笑意流转,“自然,陛下也别无选择。” 陛下能够委以重任的人,这些年都被萧华雍一个个剪裁,剩下的要么是能力不足,要么是不够资格。而萧长彦不仅有能力,最重要的是萧长彦足够恨他们,至少在对付他们这件事情上,萧长彦是绝不会留有余地。 “还有一个缘由。”萧华雍轻笑一声,补充道,“陛下准备万全,却也不能笃定可以成事。当年阿爹上京,萧氏一事不也最后以失败收场? 这一次,也未必不会有变故,一旦有变故……” 后面的话萧华雍没有说出来,只留下一抹别有深意的淡笑。 在座的哪里不能明白未尽之言? 但凡有个意外,事败之后,也得有一个人能替罪,总不能真的让陛下以死谢罪吧? “这就是天家的父子。”沈云安冷笑道。 沈羲和看了眼萧华雍:“你情我愿罢了。”
第788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长彦能不知道帝王的心思?能不知道一旦接下这个差事,胜他或许能一并拉垮东宫,以救驾平叛有功成为第二个东宫,败他就成为坑害有功之臣,企图祸乱朝纲的罪人么?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但他还是会选择赌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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