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造兵刃,这是抄家灭族之罪,若非康王是陛下的堂兄,极可能祸及满门。 除非能够替康王洗清罪名,可证据确凿,谁都不可能扭转乾坤,她和康王都要认命。 康王目光晦涩又有些欣慰与释然:“阿婼,你是对的,不要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有些人,并非良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沈璎婼微微一愣,旋即有些勉强与悲戚一笑:“舅舅,阿婼知道了。” “回去吧。”康王红着眼眶挥了挥手,“你表弟妹若能幸免于难,你便照拂一二。若不能……替舅舅送他们一程,清明之际,也为他们烧些东西,上柱香。” “阿婼记下了。”沈璎婼郑重应下,站了片刻才轻声道,“舅舅,阿婼走了。” 康王无力点着头,极力扯出一抹笑容,看着沈璎婼远去。 沈璎婼出了宗正寺,刚上马车,就看到车上端坐一个人。 剑眉星目,薄唇髙鼻,刚毅的容颜偏于冷俊,一袭藏青色圆领长袍,金冠束发,威严而又尊贵,腕上戴着一串金刚菩提,衬出他刚阳而不失细腻的成熟气质。 “见过昭王殿下。”沈璎婼放下车帘,在狭窄的马车里,也端端正正行礼。 萧长旻浓密的剑眉微微一动:“阿婼与我生分了,可是在怪我?” “殿下此言,我听不明白。”沈璎婼择了一个距离昭王较远的地方坐下。 “阿婼,你娘去世,我知你伤心,也曾深夜来祭奠,都被你拒之门外,我……” “殿下,阿婼之母是妾室,妾室不可设灵堂,长姐宽容允我私设祭拜,断不敢再不知收敛,请旁人祭奠。”沈璎婼打断萧长旻的话,“殿下,我见了舅舅,仅是送他一程。” 萧长旻眸光微沉,静静看着低眉顺眼,慢条斯理的沈璎婼,许久才无奈而又宠溺地轻叹一声:“阿婼……” “殿下,男女有别,日后还请殿下莫要这般唐突。”沈璎婼垂眸,“也请殿下早些离去。” 萧长旻也眉间凝聚冷意:“我若不离呢?” “我只能停车下去。”沈璎婼冷漠开口。 这是沈璎婼的马车,她要是突然下车不坐,足够引人猜疑。 萧长旻几次试图与她搭话,沈璎婼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最终萧长旻只得如她所愿离开。 等到萧长旻离去,沈璎婼才闭上眼,遮盖眼底的痛涩,连她的乳娘都知,这件事她不宜干预,萧长旻却依然不顾她的处境尴尬,要她为他谋算。
第104章 又少了个顶罪的 他自己先正大光明去探望了康王,紧接着沈璎婼去探望康王,便是有人怀疑沈璎婼探望另有目的,也不会怀疑到昭王身上。 为了掩盖自己,不招人忌惮,他没有想过她身为西北王庶女的身份,亦没有想过作为康王嫡亲外甥女,在他命不久矣之际,她也和旁人一样,恨不能趁着还热乎吸一口他的血,会叫她多么不堪,叫康王多么心冷。 这就是她曾倾心之人,早在阿娘下狱,她求着他帮她去见一见阿娘,被他断然拒绝之后,沈璎婼就知道,权势和名声,在他心里都高于她。 “县主,我们要去郡主府,与郡主和世子爷说道说道么?”乳娘低声询问。 在乳娘看来,沈璎婼实在太可怜,一夕之间,她现在一无所有。 “不必,阿兄与长姐都不喜见到我。”沈璎婼苦涩一笑,“他们不喜我,也不憎恶我,不会因我去见了舅舅就心生隔阂,亦不会因我没有去见舅舅,便心生好感。” 她之于他们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们,他们是因何丧母。没有被迁怒,已是他们人品贵重,日后能少碍他们的眼便少碍些吧。 沈璎婼去见了康王,还没有离开宗正寺,沈羲和与沈云安便知晓。 沈云安不咸不淡:“她到底是康王嫡亲外甥女,这会儿去见一见,也无可厚非。” 对此,沈云安丝毫不恼怒,他自己未曾将沈璎婼当成自家人,她亲近舅家,沈云安觉得人之常情,并不会因此觉着她亲疏不分。 沈羲和敛眉吩咐莫远:“去查查,看看她与哪位殿下往来密切。” “呦呦是觉着她并非为着血脉之情去看康王?”沈云安皱眉。 这就让他有点反感了,康王是他们的敌人没错,可他的至亲在他临死前,还为着别人,打着亲情的旗号,对他物尽其用,他不同情康王,只是觉着这个人有些血凉。 “不能妄断。”沈羲和对沈璎婼无喜无厌,当做陌生人评价,“她是不是奔着利益而去我不知,我只知她去探望的时间不对。” 康王下狱已经一夜,这事儿瞒不住,人人都知晓。 沈璎婼只是单纯送别或探望,一早就应该去,要知道一旦定罪,他们想探视就不可能,谁知道查抄定罪的时间长短? 现下已日近黄昏,倒像是受人所托或经人提醒才去,瞧昭王殿下昨夜就去探望了。 可是莫远查了回来之后,很是羞愧:“属下无能,未曾查到二娘子与哪位殿下来往过密。” 沈璎婼是长陵公主的伴读,长陵公主并没有亲兄弟,她母妃早逝,据说她生的眉目与皇后肖似,祐宁帝对她格外恩宠。 “无妨,若是藏得不深,也就不是陛下的皇子。”沈羲和没有失望,反而轻轻笑了,“原以为会各显神通,丑态毕露,不曾想个个都是聪明人。” 还知道借助沈璎婼不着痕迹达到目的。 “你若是想知晓,把她叫来问问便是。”沈云安简单粗暴。 “阿兄,上一辈的恩怨就此为止,我们不承认也好,不喜欢也罢,她与我们血脉相连。”沈羲和轻声软语,“只要她不招惹我们,相安无事最好,莫叫阿爹为难。” 沈璎婼到底是沈岳山的亲生骨肉,沈岳山再不喜,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都得有。 以前还隔着一个萧氏,有萧氏在,沈岳山还能不管不问,现在却是不能。 “知与不知,没什么妨碍。”沈羲和不好奇,这件事情无论谁获利,于他们而言都一样,“不如静看好戏,此刻最心焦的应是陛下。” 祐宁帝的确很心焦,甩在昭王身上未免有些吃相太难看,也经不起推敲,可其他人都乖觉得让他头疼。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定王萧长泰求见,他一见到祐宁帝便扑通跪下,痛哭流涕:“儿不孝,与堂伯谋私,请阿爹责罚。” 祐宁帝豁然看向定王,看到他含泪的眼底尽是痛悔之色:“儿被猪油蒙了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请阿爹给儿一条活路,儿定要痛改前非。”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祐宁帝沉声问。 定王俯身叩头:“一切皆是儿之过,儿愿一律承担,只是日后儿不能侍孝阿爹膝下,还望阿爹保重自个儿。” 祐宁帝心思百转,沉沉盯着定王,良久不语。 大殿一片寂静,香烟袅袅,浮浮沉沉,飘散无声。 “你去檀山守陵,对列祖列宗悔过。”祐宁帝声无起伏。 “儿谢恩。”定王重重叩首,面色如释重负,唇角一抹笑意一闪而逝。 这是一步险棋,他韬光养晦多年,却被人将无心名利的表象撕开,以至于夫妻失和,惨失帝心,现在留在这里于他而言如芒在背。 昨夜到现在他和幕僚商定了无数次,最终决定替他的陛下阿爹顶下这个罪名,挽回帝心,同时再一次韬光养晦起来,陛下正值壮年,时机不对。 另外…… 萧长泰跌跌撞撞,面色惨白回到王府,直奔叶晚棠的院落:“晚晚,这一次我真的丢下一切,向陛下坦诚一切,我日后再不是亲王贵胄,只是皇陵罪人,无诏不得离开皇陵一步。你……若不愿,我们和离吧。” “发生了何事?”叶晚棠扶着他担忧问。 萧长泰痴痴看着她:“晚晚,你要的我都给你了,都给你了……” 待到陛下圣旨宣读到定王府,将萧长泰撸夺封号,贬为庶人,罚至檀山守陵,叶晚棠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她坚定地握着萧长泰的手:“我会陪着你,我是你的妻。” 无论是沈羲和,还是萧华雍都被定王置之死地以期后生一招惊住。 “呵,老四竟有这魄力,我真是小瞧了这帮兄弟。”萧华雍乐了,乐完又沉沉叹了口气。 “殿下何故叹声?”天圆不解。 “又走了一个,日后少了个顶罪的。”萧华雍好看的浓眉浮现一缕忧愁,“呦呦只怕更易认出我。” 天圆:……
第105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殿下,康王那边……”天圆请示。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不曾想定王飞来一笔,就把这件事给了结,现下他们也不好去见康王,眼睁睁错过一次大好时机。 只要撬开了康王的嘴,就能知晓是谁负责为陛下组建私军,也能顺着锻造兵刃的铁矿来源一把将陛下诸多隐藏的势力连根拔起。 “陛下行事谨慎,康王未必知晓铁的来源,也未必知晓谁负责组建私兵。”萧华雍轻轻摇着头,“否则他不会把康王留在宗正寺,还许人探望。” 只有不了解陛下之人,才会妄图从中浑水摸鱼。 不过康王肯定知晓一些事情,至少有个怀疑的对象,真假与否就要他们去证实。 故而,便是没有见康王,损失也不大。 萧华雍举起手,拇指在食指边缘轻轻摩挲一番:“得想法子,把户部尚书换下。” 陛下能够掏空国库去私下筹谋,大批的银子,没有道理不让户部尚书察觉,只能说明户部完全掌控在陛下手上,从尚书到两位侍郎,都应当是陛下的心腹。 天圆知道户部尚书董必权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秋粮要上来了,你让各路人盯紧一点,一定要抓到董必权的把柄!”萧华雍眉目沉敛,只是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不曾有一丝不悦,便让人莫名畏惧。 “诺。”天圆立刻退下去安排。 九月至,秋意浓,康王被问斩,康王府其余人祐宁帝都贬为庶人,既没有充入掖庭宫,也没有流放,随之而来的还有定王被贬为庶人,罚去看守皇陵悔过。 祐宁帝没有给萧长泰安排一个私造兵刃的罪名,只说他狂悖忤逆,但表达的意思大家都知道,这是做皇父的祐宁帝给儿子一点体面,康王私造兵刃为的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既然陛下什么都知晓,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咬着不放。 这件事情随着祐宁帝撸了几个地方要臣,表面上圆过去了。 “为何而愁?”沈羲和看着坐在对面许久的步疏林,她第一次来自己这里沉默不言。 步疏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颇有些冷硬地开口:“阿爹来信,今年军费被动了手脚,少了一笔抚恤衣粮,且粮食和布匹都是以次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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