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着鞭子痛打过他几次,每次消停了几天,没过多久老毛病又犯了,唐玉山从此懒得管他,把他交给杨君兰管教。 杨君兰专门给他请了先生教他读书,可他一个字都读不进去,当天就把先生气走了。 杨君兰隔三差五地轮着棍子打他,在她心里,不管唐武做错了什么,主子就是主子,从栖山上有资格处罚他的只有她和唐玉山二人,即使每次都累的气喘吁吁,也从不让下人代劳。 她身子虽弱,手劲却不小,铜钱粗的棍子打断了几十根,罚跪更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她刺耳的尖叫声,慑人的气势,都是唐武年少时的噩梦,好在他终于改掉了偷鸡摸狗的恶习。 他长大之后,杨君兰便不再打他,可他仍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见到她就想躲。 唐武挪着小碎步,一路蹭到杨君兰的房门口,忐忑地推门进去。
第17章 送归 上次唐棣彻夜未归,据说杨君兰气的大发雷霆,罚她跪在门口,好在没有牵连到他,这一次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幸运了。 杨君兰和唐玉山听见门声,同时向他投去灼灼的目光,双重震慑下,唐武忙低着头,下巴抵在胸口,“舅舅,舅母。” 五大三粗的模样,声音轻的蚊子一般。 唐玉山坐在榻上没有吭声,只顾低头甩弄着手中的皮鞭,挥舞间风声呼呼作响。 唐武年少时尝过这鞭子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本来没做错什么事,却吓得双手在衣袍前襟上搓来搓去。 杨君兰上前一步,淡紫色绣有兰花的绣鞋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攥着前襟的手一紧。 “天黑前有寻山的来报,说看见棣儿与那位离公子在一起,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唐武,你午后和棣儿一起下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君兰的声音略显低沉,透着几分焦急不安,却比平日里柔和了不少。 唐武仍不敢抬头,双手垂在体侧,两根手指在袍子上画着圈圈,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也没发生啥,就是我跟唐棣下山,在茶楼里遇到那个姓离的,唐棣非要拉着那小子去爬从栖山,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悄悄抬眼,杨君兰神色凝重,踱来踱去,钗环叮当直响,他担心她会突然爆发,像爆豆似的慌着道:“是唐棣非不让我跟着的!舅母放心,那小子长的比唐棣还白,肯定不敢欺负她,唐棣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 话一出口,吓得他恨不得咽回去,忙扫了杨君兰一眼,见她似乎并没有异样,深舒了一口气,抿着嘴不敢再做声。 “就是!”唐玉山突然开口,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欣喜得意,“闺女跟那小子在一块儿能有啥事!再说了,谁敢动我唐玉山的闺女,他妈的活腻了!” 他卷起皮鞭扔在一旁,起身拉着杨君兰到榻上坐下,陪着笑脸,“夫人别担心,早点歇着,闺女明早就回来了。” 杨君兰出奇地没有做声,面色渐渐和缓,唐武微微一滞,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突然回过神来,对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蹑手蹑脚地退到门口,拉开门掉头就跑。 院子里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侍女忙进来服侍杨君兰卸妆更衣,杨君兰端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中的唐玉山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轻声斥责,“唐武那小子今年二十了吧?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这做舅舅的管都不管!那小子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也该收收心了。” 唐玉山嬉笑着坐起身,“家里的事我哪敢做主,夫人说啥就是啥。” 小河边,成片的芦草随风轻摆,离善朴蹲在河边,把湿热的帕子放在河水里浸凉。 黎明前的河水比昨夜更冷了几分,他时不时咳嗽两声,里衣的前摆落入水中,湿了一大片。 唐棣的病不能拖的太久,趁现在风小些,得赶快送她回家去才好。 离善朴转头望了眼东方那一抹晨曦的微光,眼中浮现出一抹落寞与不舍,起身缓缓向破庙走去。 他抬手轻轻探上唐棣的额头,她发了一夜的汗,这会儿额头虽然已经不像昨夜那般烫手,但仍然烧的不轻。 离善朴不忍叫醒她,把浸凉的帕子贴在她额头上,拾起火盆边早已烤干的鞋袜,顿了顿,又轻轻放下,耳朵上通红一片。 “唐姑娘,醒醒,穿上鞋子回家了,唐棣……” 他轻声唤着她,过了半晌,唐棣才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只见离善朴正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目光澄澈柔和,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红润透亮,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青色的外袍严严实实地裹在她的身上,不经意间弯起嘴角。 从昨日晌午起,她滴水未进,又烧了一整夜,身上没有半点力气,闭上眼睛轻声道:“离善朴,我想喝水。” 片刻后,离善朴单手捧着一汪水回来,轻轻扶起唐棣,喂到她嘴边。 唐棣口渴的厉害,半睁着眼睛,捧着离善朴的手喝的干干净净,柔软的双唇触碰到他冰冷的掌心,令他不禁全身微微一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棣烧的昏昏沉沉,靠在他身上无力地闭上眼睛,离善朴只得扶她躺好,掀开盖在她脚上的衣袍,脚踝处的伤依旧红肿的厉害,他小心地帮她穿好鞋袜,把外袍紧紧地裹在她身上,灭了火盆,背起她走出庙门。 初升的太阳被乌云挡在身后,天阴沉沉的,河边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晨风迎面吹在离善朴的身上冰冷刺骨,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背上的唐棣紧闭着双眼,两只手被裹在身上的外袍衣袖遮住,垂在他的胸前荡来荡去。 离善朴抬手擦拭掉额角的冷汗,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乌云才慢慢散去,温暖的阳光挥洒在身上,驱散了部分寒气。 从栖山近在眼前,离善朴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在他背上熟睡着的唐棣,轻叹了口气,缓缓向前迈进。 沿着从栖山南麓的路口上去,有一条被落叶覆盖的狭长石阶,坡度虽缓,但离善朴身体受凉,照顾唐棣一夜未合眼,又背着她走了两个时辰,胸口疼得越发厉害,渐渐支撑不住,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他气喘吁吁地沿着石阶向上,隐隐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闻声而去,没走多远就见到唐棣口中的那条小溪,像一条飘带一样挂在山间,水流轻缓,细碎的水花击打在山岩上,溅到脸上涌起丝丝凉意。 清浅的溪水只有一指深,溪底的小石子颜色各异,晶莹剔透。 离善朴把唐棣轻轻放下,小心地拖住她的伤脚,坐在溪边的石阶上,拥着她靠在他怀中,强忍着咳嗽,伸手接了一捧溪水饮下,正如唐棣说的那样清凉甘甜。 他担心唐棣口渴,扭过头,见她睡的正熟,不忍心叫醒她,把裹在她身上的衣袍紧了紧,背上她继续前行。 唐棣被离善朴这样一折腾,终于清醒了些,微睁开眼,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细汗,提起衣袖帮他拭去,两支手臂环在他胸前,四下望了一眼,顿时一阵发晕,忙把头靠在他肩上,看着他绯红的耳垂,挽起长长的青衫衣袖,伸出食指戳了又戳。 离善朴脚下一滞,目光不住躲闪,轻声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唐棣没有言语,滚烫的额头紧贴在离善朴的脖颈上,悠然地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离善朴害她受伤,她虽嘴上抱怨他,气他,可心里仍觉得有他在身边无比的安全,就快要到从栖山庄了,心里有些不舍,竟然怀念起昨日与他一起的遭遇来。 前方不远处,石阶旁边立着个一人高的石碑,上边刻着“从栖山庄,勿近”几个字,另有一条岔路通向西边的山峰,想来从这里上去走到山顶,就能看见唐棣说的,可以俯瞰整座鄂州城的巨石了。 离善朴停下脚步,望着岔路出神,石阶上远远走下来两个巡山的汉子,见他俊美斯文,以为他是去西边山峰赏景的。 唐玉山有令,不得随意惊扰过往的寻常百姓,二人向石阶两旁退去,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他身后背着个人,竟然像是唐棣。 二人忙小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果真是她,看起来脸颊绯红不省人事。 唐玉山只有唐棣这一个闺女,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但她并非是恃宠而骄的性子,平日里对山上的弟兄们很和善,虽时不时捉弄他们,搞得他们哭笑不得,但弟兄们都让着她,不敢也不愿让她受半点委屈,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一个汉子扑上前扯着脖子嚷嚷道:“小姐这是咋了?” 另一个慌着跑向从栖山庄去报信。 那汉子冒冒失失,险些碰到唐棣的伤脚,离善朴忙侧身闪了一步,神情凝重,眉头微锁,“她病了,去请个大夫来。” 语气虽柔和,却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肃重,那汉子看着他愣了一瞬,转头向山上跑去。 唐棣闭着眼睛,在离善朴的肩膀上蹭了蹭被他的发丝撩的发痒的脸颊,嘴角弯如新月。 离善朴,你的背好暖,就是有点硌得慌。 过了石碑,沿着石阶向上走,苍翠繁盛的草木越来越少,两旁都是悬崖峭壁,坡度更缓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离善朴背着唐棣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 前方有一片平地,一栋大宅子挺立在山谷之中,院墙足足有五六米高,建的精巧细致,匾额上提着“从栖山庄”四个大字。 门前铺着许多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与常人眼中的土匪窝丝毫不沾边。 离善朴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从栖山庄的大门突然打开,离善朴寻声望去,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汉子从门里出来,那汉子四十多岁,身形健硕,剑眉虎眼,腰间挂着一条盘成圈的皮鞭,脚下生风一般向他走来,身上披着的深灰色大氅向后飘去,逼人的气势足以吞没山河。 离善朴猜到,这人便是唐棣的父亲唐玉山。
第18章 斥责 唐玉山疾步上前,宽厚的手掌扶住唐棣的肩膀轻推了两下,“丫头,丫头……” 唐棣缓缓地把下巴顶在离善朴的肩上,半睁开眼,见唐玉山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轻声唤道,“爹。” 唐玉山眉头紧锁,伸手接过唐棣,将她打横抱起,低下头,长满胡须的腮帮往唐棣额头上贴去,扎的她略一缩头。 唐玉山微扬着脸上下打量离善朴,眼底冷厉阴沉,似有几分责怪之意,离善朴面有愧色,微微颔首,“唐庄主。” 唐玉山闭口不言,抱着唐棣转身向从栖山庄大门走去。 唐棣无力地靠在他肩上,不舍地回头看向离善朴,“离善朴,你别走。” 唐玉山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冷肃,“那小子,你跟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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