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刚刚膝弯处被那幼童手肘狠狠撞了一下,就连抬步都能感觉到那处肌肤被针扎似的痛,她往前走了两步,恰好走到那幼童身前,俯下身去。 那妇人往后缩了一缩,戒备地看向沈初姒:“你想干什么?心虚了?想动手打人?” 好在沈初姒看着十分纤弱,妇人常年操持,倒是并不怕她动手。 生得这般模样,还不知道到底是干着什么勾当,妇人心中嗤笑一声。 “不如你自己说说,”沈初姒垂着眼睛看着缩在母亲身边的幼童,“刚刚是不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其实沈初姒看着并没有什么压迫感,只是那幼童大概是有点儿心虚,看到她靠近,张嘴又是要哭,那妇人看到自己的孩子连番哭成这样,气恼更甚,抬手就要推俯下身去的沈初姒—— 却不想,手才刚刚伸出去,还没碰到沈初姒,手腕处就被一个飞过来的东西被打了一下,只听到十分清晰的一声响。 还没看清到底是什么,刚刚飞过来的东西就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落入了张嘴要哭的幼童嘴里。 幼童瞬间哑口,口腔之中霎时间蔓延开来的苦涩让他的脸上皱起来,只是那东西入口即化,还没等他吐出来就已经融化在口中。 妇人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被打得红肿一片的手腕,连忙抱着幼童问道:“平儿?你刚刚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口中的苦涩让幼童说不出话来,只能连番摇头,眼中蓄满了泪水。 刚刚正是因为要推沈初姒才出了这事,妇人站起身来,“你喂了我儿到底吃了什么!好你个歹毒的东西,撞了我儿的鱼灯不想赔就算了,现在还想害我的孩子?” 沈初姒垂眼看了看那妇人手腕上的红肿,然后抬眼看着她道:“既然如此,不如报官吧。” 听到报官两个字,那妇人瞬间就变了个神色,大概是平日里也知晓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又看着面前的人并不似心虚的模样。 想要讹一把的主意落空,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先是喂了我儿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现在又说着要报官,不就是想拖延我前去医馆的时间!” 妇人抱着此时说不出话来的孩子欲走,却听沈初姒又开口道:“令郎刚刚撞了我,应当还没有道歉吧?” “这事你空口无凭,”妇人站在原地,“还道歉,我呸!” “那就先去官府吧。”沈初姒看了看满脸发皱的幼童,“既然你不信,那府尹应当会给一个公正的裁决。” 正在此时,旁边也有围观的一个姑娘家小声开口,“是啊,我刚刚确实是看到了那个幼童撞到的那位姑娘……刚刚也是这妇人先推的这姑娘,这姑娘都没有动手——” 这话声音不大,但是也足够身边的人听到了。 那妇人见讨不了好,也无意再纠缠下去,大概是怕真的要去官府,站在原地面色十分难看,半晌以后才开口道:“行了,今日就算是我犯了晦气,平儿现在开不了口,现在我就替他和姑娘你说声对不住。” 妇人看向沈初姒,“现在总可以了吧?” …… 盛京的医馆距离街市并不远,只是要穿过一条僻静的巷弄,大概是今日不顺,那妇人一边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边骂骂咧咧:“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杂碎,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瞧着就像是个窑子里——”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嘴唇上被一个带着疾风的东西划过,骤痛过后,温热的血瞬间就顺着淌了下来。 一枚铜板滚落在地,此时正在地上转圈。 这里前后都无人,因为今日是盛京城的提灯映雪,万人空巷,所以此处僻静,并无人声,往来也没有其他人。 除了面前的一株古树发出些微的树叶摩挲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声响,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声音带着一点儿颤音:“谁?谁在那里?” 并无人应答。 刚刚的事情实在是诡异,妇人抹了一把自己的嘴上的血,不敢细想,刚准备疾步穿过这里之时,面前却突然无声出现了一个人。 他出现得突然,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妇人被吓得连尖叫都生生遏在自己的咽喉之中,只看到面前的人身穿绯衣,面上带笑,生得漂亮至极。 他的手上随意把玩着一个铜板,头发束起,姿态有点儿懒散。 “接着说,”谢容珏挑眉,“怎么不说了?” 刚刚扔出的东西,妇人不用想也应当知晓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她护着自己的孩子,忍着自己的害怕,“刚刚就是你喂我儿吃的东西?我与你无仇无怨,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不算是蠢到无可救药,”谢容珏靠近,“只是我想做什么,还猜不出来么?” 这人虽然面上带笑,但是看着却实在迫人,妇人知晓他应当是为了刚刚那个姑娘出头,梗着脖子道:“我方才已经道过歉了,你到底还想如何?” “想如何?”谢容珏略微俯身,啧了一声,“你的歉意,好像实在是谈不上诚恳。那位姑娘脾性很好——” “只是可惜,我的脾气可一点儿都不好。” 谢容珏靠近夫人怀中的幼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的铜板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药丸,此时正在手中转动。 幼童此时还被苦得说不出话来,看到他手中拿着的药丸,脸上更是皱在一起。 “你的夫子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撞到人应当要道歉?” 谢容珏笑了一声,看着幼童,挑眉问道:“还想尝尝么?” 作者有话说: 今晚或者明早还有一更,早睡~
第36章 “真不知道怎么遇上的这种人, ”梨釉小声,“分明是自己孩子撞到了殿下,不道歉还不说, 居然还想要倒打一耙, 讹上殿下,实在是可恶。” 梨釉说完许久以后, 也没听到沈初姒回, 她转眼一看, 只看到沈初姒略微垂着眼睫,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初姒很少在别人说话时走神,梨釉和蒲双两人对视一眼, 试探着问道:“……殿下?” 沈初姒这才回过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说了刚刚那对母子, 当真是过分!”梨釉还在愤愤不平, “对了殿下,之前那个妇人准备推你的时候,我一时还没来得及出手,她那时为什么又突然停了下来?” 沈初姒闻言,稍微顿了顿, 然后也摇了摇头。 梨釉也没过多探究, 只是接着愤愤道:“这样蛮不讲理, 也就是今日是殿下, 要是遇到其他人, 少不得吃些大苦头。” 蒲双在梨釉话后也轻声开口问道沈初姒:“殿下刚刚被那幼童撞到, 我听到了一声闷响, 想来膝弯应当也红肿了, 若是不便行走,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府吧,我回府中给殿下上药。” 沈初姒摇了摇头,“无事,难得出来。” 盛京长街过半,中央是一株生得极高的树,即便是还未到春日,上面也依然是枝繁叶茂,错综的枝桠上也被人挂了彩灯,下面还挂了细小的铃铛,被风一吹,会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 而就在此时,原本已经远走的那对母子却又折返回来,相比于之前,那个幼童更加是眼中续泪,而那位妇人看着就实在是狼狈了些,嘴唇以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过,上面原本流的血已经干涸,原本面上带着的横气全无。 蒲双梨釉两人大概是都没想到他们母子居然又折返,梨釉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们这是当真还想去官府一趟?” 沈初姒倒是面上并无什么惊诧的情绪,就只是看着面前的母子两人。 妇人连忙摆手,“不,不是。” 她摆完手后,似乎是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手左右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这两个耳光打得很是实在,吓得站在她身边的幼童都有点儿懵,但是也不敢出声,就这么一抽一噎地站在一旁。 态度可以说是和方才截然不同。 妇人道:“刚刚是我的不是,我现在就给这位姑娘赔罪,是我见姑娘你身着不凡,一时鬼迷心窍,就想着讹姑娘一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做这样的勾当了,还望姑娘原谅。” 她说着,还将自己身边的孩子推了推,“平儿,刚刚撞到这位姑娘,快给她赔个罪。” 那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看着沈初姒的眼神还带着一点儿闪避,说起话来声音很小,一点也不像是自己之前哭起来的样子。 一边抽搭,一边道:“是我刚刚撞了你,鱼灯……鱼灯也是我自己撞掉的,对不起。” 一直到这对母子走后,蒲双和梨釉两人都还是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刚刚这妇人的态度她们都是看在眼里,只是殿下向来并不愿与人过多纠缠,即便是那妇人道歉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到底也是懒得再追究。 今日难得出门,又是民间节日,不想因为此事扰了心情。 却没有想到,那对母子居然去而复返,现在的道歉,就实在说得上是十分诚恳了。 蒲双和梨釉两人还在思索,却突然听到沈初姒开口:“谢容珏。” 此处其实人并不算是少,套圈的摊贩,卖灯的摊贩,还有些是猜灯谜的,可是人来人往,并无那位镇国公世子的下落。 蒲双将周遭看了一遍,大概是有点儿没有想明白,“殿下难道看到世子了吗?” 沈初姒抬着眼看着面前枝繁叶茂的树,他身穿绯衣,支着腿坐在一处枝桠之上,头发束起,身侧是各色的花灯,此时正坐在树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转眼就从树上跳下来,站到沈初姒的面前,并不诧异她发现自己。 她的眼瞳还是一如既往的坦荡,站在盛京提灯映雪的阑珊之中,今日大概是略微梳妆,唇色比以往更为浓了些。 谢容珏的视线在她的唇上停顿了片刻,但是很快就抵唇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沈初姒身上的香味就算是在这时也分明,他其实之前从来都不喜欢焚香,可是此时闻到这点儿味道,却又意动。 很长一段时间,他从来都不知晓心动到底是什么滋味,温香软玉在前,也从来都是面不改色。 即便是他风流之名在外,但其实常去云想楼的世家子弟,还会调笑他是柳下惠。 风月场并无什么意趣,他去那里,也待不了多久,时常就只是喝一杯酒,又或者是听一首曲子就走。 故去的兄长少时被称赞才高八斗,才智过人,而他则是沉湎于这些地方的纨绔子弟,性情顽劣,好像借此才能彰显出自己与兄长是不同的。 以往并无在意的人,自然也是随性而为。 纵他从前有千般不喜,可是现在绕在身侧的那点儿香味…… 到底是心境已改,今时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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