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真正在镇国公府的时间, 也不过是寥寥月余。 这段光景, 他原本应当是避而不谈的, 毕竟这在他们两人之间,这委实称不上是愉快。 是她从前的一厢情愿,又是他的避之不及。 她其实原本并不怪他,毕竟这本就是她自己所求,怪不得旁人,可是他后来却又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言及后悔。 从前他所求,不过是她离开镇国公府,而后来他的所求,却又变成了她。 大概一时的意乱情迷,原本就不代表什么。 沈初姒将手从他的腕骨之上收回。 她虽然从来都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但是现在众多的事情繁杂,她也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重蹈覆辙原本就是孤注一掷的豪赌。 面前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并不知道。 或许她现在当真有过心动,可是当日那般恍然梦醒的感觉,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痛感,她也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这分明是不该提及的往事,不过数月,当初雪中她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离开镇国公府前往宫闺的时候,都还历历在目。 谢容珏当时并无他想,只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这原本就只是一桩荒唐的婚事,日后这位九公主殿下即便是再嫁何人,也已经与他无关。 可后来也是因为她,向来对什么事都无谓如谢容珏,却是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这种滋味让人心生妄念,他原本就知道当初是他所求,即便是心愿已成,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再贪求一次。 片刻沉默以后,沈初姒抬步从窗棂边离开,却不想手腕在这时突然被他握住,随后他身上的味道霎时间铺天盖地而来。 刚刚吹了许久的凉风,她的肌肤都带着一点儿凉意,但是他身上的温度却灼热。 谢容珏身上沾着一点儿水汽,沈初姒挣了一下,却又发现他此时抱得很紧,此时在她身后,手指在前扣紧。 谢容珏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在她颈窝之中轻轻蹭了蹭。 然后极轻地,在她颈窝处吻了一下。 极为蜻蜓点水,似有若无。 “殿下。”谢容珏靠近在她的耳畔,“当初成亲的时候,我确实并没有想过与你牵扯上任何关联,其实我向来对什么都没有所谓,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得知当初那桩婚事是你自己所求的时候,我并不想当真沾染感情,所以才想着及时止损,直到后来我……” 他在此处顿了顿,“不可避免地对你动了心,至此生平第一次,我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求而不得。” “殿下现在不信我,”谢容珏温热的呼吸洒在沈初姒的颈侧,“我可以等。但是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沈初姒沉默片刻,“那我若是不给机会呢?” 谢容珏听到她这话以后闷闷笑了两声,随后才轻声道:“那殿下,也太过绝情了些。” “倘若当真是这般绝情,其实也好,至少日后不会被年轻的小郎君骗了去。”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轻碰了碰,“我总能等到殿下回心转意的那日。” “我若是永远都不会回心转意,”沈初姒顿了顿,“转眼就另嫁别人呢?” 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她清晰的感觉到谢容珏原本洒在脖颈处的呼吸一顿。 沉默许久以后。 谢容珏才缓声开口:“殿下,即便我知道这只是假设,可是我还是会觉得后怕。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应当知晓这是自作自受,但我向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若你另嫁之人对你不好,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抢过来,若他对你很好——” 他说到这里,却缄口,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抬手将沈初姒抱得更紧了一些。 低头埋在她的肩颈处,鼻尖抵着她的颈侧。 片刻的沉默之后,谢容珏才开口。 “其实京中很多人都不知晓,我曾经有过一个兄长,唤作谢和裕,殿下从前在拂江院之中,应当看到过他幼年所写的策论。镇国公夫妇对他寄予厚望,都觉得他日后可以在仕途上大放异彩,成为日后千古流芳的名臣。” “可是谢和裕早夭,镇国公夫妇伤心欲绝,却又心怀不甘,辗转一年后,就是我的出生,可是镇国公夫人每次见到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我与谢和裕一点儿都不像,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对我心生厌恶,所以那时年纪尚小的我,就被送到了颍州的一处道观之中,一直在那里长到十三岁。” 镇国公府仆役管理严苛,这些事情没有人有胆子往外说,所以现在他口中的话,算得上是秘辛。 至少,年轻的小辈都不知晓。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情绪,平淡的仿佛是在说起别人的生平。 “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被小道士说是没人养也没人要的孩子,之前从镇国公府跟来的嬷嬷也与一位道长生了私情,并不管我。我只能偷偷跟着道士开始习武,总觉得这样或许能有一日不被欺负,或者说,被骂的时候可以反抗。” “直到后来,镇国公夫人又生下一个女婴,她怕影响嫡长子的身份,生生将女婴溺死,可是至此之后,她就迟迟都未曾有孕。” “一直到十三年后,一直都未有嫡子降世。他们才终于想到了我,将我接回盛京。或许是因为担心这么久没有养在身边,我一归京,镇国公就请封我为世子,但是随之而来的,我也必须要学习谢和裕从前所写的策论,走他们为我安排好的仕途。” 沈初姒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么一段过往,只知道他从前并不是在盛京长大,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被镇国公夫妇抛弃的。 “可是我无论如何做,他们都将我翻来覆去地和谢和裕作比较,说起若是他还在,轮不到我做这个位置,所以我理应与他一样,走上仕途,代替他,成为名流千古的权臣,将镇国公府的基业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窗外原本的烟花已经停歇,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又一簇一簇地照亮天际。 “我出入赌场,出入云想楼,即便我并不喜欢醉汉环绕的赌桌,并不喜欢香粉浓郁的伶人,却又总觉得这样,好像是能将谢和裕的名字从我身上剥离,向他们彰显,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是并不想他们真正的嫡长子那明月清风的声名被我所累,所以他们后来很少在人前提起他了。” 他人前是煊赫世家的唯一嫡子,人后则是鲜有人知的替代品。 是复制失败,就被丢到偏远道观的代替品。 “而我原本的生辰,应当是十月初三,”他顿了顿,“可是所有人都以为是八月十九,所以当日,我知晓你来过别院,但是并未下来见你。” 沈初姒不知道此时应当说些什么,最终只能缄口。 当初她求得那枚平安符送去别院的时候,以为他不愿意见她,只是因为不想罢了,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在。 她也没想到,原来他所谓的薄情,是源于此。 所以那日见完沈兆以后,谢容珏才会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己这般好运的。 她生来备受偏爱,而他则是被弃若敝履的代替品。 他风流之名满盛京,相貌盛极,却片刻都未曾留情,不过是因为不在乎罢了,亲缘淡薄,连带着对着感情也是如此。 当初答应成亲,不过是因为觉得恐怕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婚事罢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先帝会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嫁给自己。 毕竟他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直到后来得知是沈初姒自己所求,她那般坦荡,连一点儿微小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他才觉得荒唐,又觉得,她这般,不过只是无用功罢了。 所以才开口不留余地。 他并不是不知道沈初姒会难过,只是觉得这是当断则断,免得后来横生变故。 但那时候的他从未想到过,日后也会因为她,生出连他自己都从未设想过的情绪。 万般所求,只变成了面前一人。 …… 谢容珏转到沈初姒的面前,抬手将她抱上窗台。 手指在她的指尖上捏了捏,仰头看着她。 谢容珏的手护在沈初姒的身侧,“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殿下同情我,又或者是原谅我。” “而是这些不为人知又狼狈至极的过往,我只想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有啦~
第58章 他的手护在窗沿, 仰头看着沈初姒。 猝然升起的烟火倒映在他的瞳仁之中。 他其实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对着别人也素来没有什么期待,这么些年走马观花地过路, 对谁都是泛泛之交, 从来都不走心,就连曾经的佩剑, 都很少拿出来。 从前他不执剑, 是因为没有想保护的人, 但是现在有了。 说起这些那些经历, 不过是想着,哪怕让她多了解自己一点也好。 沈初姒手撑在窗沿旁, 低眼看着他。 窗外是喧嚣的城镇,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从他刚刚说完这些话以后, 他们之间就是长久的沉默。 而谢容珏似乎也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 手护在她身后,另外一只手,则是放在她的手上。 好像这样的场景,很适合接吻。 也罢。 刚刚一时意动,即便是再次放肆一回, 应当……也算不得过分。 沈初姒其实素来对不知来路的情绪洞若观火, 但此时却无关输赢, 或许是冲动, 又或许是昏聩。 沈初姒略微倾身, 坐在木质的窗沿上, 背后是被风吹得轻轻浮动的枝桠, 雀鸟为了取暖而蜷缩在一处。 除此以外, 就是浮动的月色。 她低眼,吻上了他。 当初还有渡气的借口,可是现在却没有。 谢容珏怔然,感觉到她的发丝落到了他的肩侧,细密的痒意瞬时就蔓延到了全身。 她的吻生涩又笨拙,远不及谢容珏刚刚的无师自通,只是浅尝辄止,一触即离。 谢容珏任她动作,手护在她身后,半晌又觉得分明是她先行招惹,最后备受折磨的人,却只剩他一个。 “谢容珏,”沈初姒轻声,“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重蹈覆辙的人。往事不可谏,我当时天真,总觉得或许努力,就可以让你回心转意,是我强求。直到我后来才明白,原来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我当时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牵扯,你在提及后悔的时候,我即使诧异但也不求甚解。可是谢容珏,我现在……” 她在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看着他道:“想知道原因。” 到底是从何而起的情意。 她从前不想知道,是因为全然不在乎,他是不是后悔,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此时倏然一瞬而过的情动,让她也想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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