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双未曾见过这位世子爷这般模样,压住喉间的一点惊呼,快步走到沈初姒的身边。 “殿下……”蒲双迟疑,“现在这是?” “蒲双姐姐刚刚不在,你是没看到那个人竟然打上了殿下的主意,”梨釉心直口快,“而且还当着世子的面信口雌黄,世子也算是帮着殿下报了仇,不然这人的另外一只手臂,也要被我废掉的!” “打殿下的主意?”蒲双掩唇,上下看了看沈初姒,见到她并无异样才放下了心,“这青天白日里居然有人如此嚣张行事,幸亏殿下带了梨釉出门,不然现在实在是——” 蒲双止住了话意,不敢再往下细想。 从前在宫中的时候,何曾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就算是再色-欲熏心的人,也不敢对圣上宠爱的九公主不敬,谁成想今日才出门,居然就遇上这等贼人。 谢容珏撤了手。 而此时的扈永福却瞬间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直接被疼晕了过去,像是个破布袋子一般地瘫倒在地上。 身体蜷缩,两只手臂以诡异的姿势扭在身边,虽然上面一丝血迹都无,但是里面的骨头却又全都被捏碎了。 …… 一直到沈初姒进入楼上雅间后,之前那个拦着沈初姒的赌场役人,还是有点儿没看明白,他在此处当值许久,还从未见到过前来找谢容珏的姑娘能进入楼上,他想不明白这个姑娘家的身份。 役人看到跟着蒲双一同过来的李弘才,挠了挠头,问道:“李管事,刚刚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世子还从未将姑娘家带来这里,更不要说是前往二楼,莫不是哪家的贵女?可是我刚刚问了那个姑娘的身份,她却又没答。” 李弘才背着手看着沈初姒的谢容珏的背影,心中说不是什么滋味,听到役人的问题,“你可知世子爷如今已经成婚了?” “那是自然!京中谁不知晓世子爷娶的就是今上的九公主殿下,成亲当日我还去看了,讨了不少赏钱,这几年我就没看过比那排场还大的婚事!” 役人说起这事来滔滔不绝,“听说那位九公主殿下备受圣宠,也就是咱们世子爷,不然寻常人家哪还有敢往外面跑的!” 他说起来略有点儿不好意思,“就说我家那个婆娘,我可从来都不敢在外留宿。” 役人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瞪大眼睛,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和李弘才道:“难道……刚刚那位姑娘,是世子爷背着公主殿下养的外室?这可怎么好,寻常世家子弟养外室的不在少数,可是世子爷娶的,那可是公主殿下!” “这,”李弘才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刚刚见到的,就是那位公主殿下?” * 云来赌坊的二楼很是僻静,更何况此时还是白日里,所以走在廊道之中,别无旁人。 谢容珏倚在一处栏杆处,停了下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初姒。 “殿下今日来这里,”他语气有点儿懒散,“是为了找我?” 蒲双和梨釉两人都留在了一楼,现在这里,就只有沈初姒和谢容珏两人。 谢容珏自然知晓今日沈初姒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但是却也实在没有明白,到底是有什么要事,能让这位公主殿下今日亲自前来这里。 刚刚人多的时候,谢容珏还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这周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点儿香味就时刻萦绕在他的感官之中,寸步不让。 这种味道好像并不像是谢容珏之前闻到在云想楼之中闻到的脂粉味,或者是熏香,又或者是她原本身上的味道。 这里逼仄,没有办法开窗通风。 谢容珏舌尖抵了一下牙,等着沈初姒开口。 “今日宫中来人到镇国公府。”沈初姒轻声,“是父皇身边的常公公。” 谢容珏倚在栏杆上,听到这话略微支起身子,眼睑垂下。 “常公公说近来父皇身体有所好转,所以让我与世子明日前往宫中一趟。父皇身体一直都不太康健,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亲见我嫁得良人,如若可以,可否请世子明日在父皇面前佯装一二,让父皇宽心?” 今上久病,没想到能见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见见九公主。 “这是自然。” 谢容珏原本抱胸站在一旁,突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手指撑在旁边的栏杆上,“不过我还有一事,始终未得其解。” “圣上突然赐婚给殿下与我,先前并无任何预兆,殿下于我无意,今上又一直宠爱殿下,既然是希望殿下嫁得良人,到底是为何下此旨意?” 谢容珏凑近,“若说良人,京中在此方面远胜于我的世家郎君不知凡几,不说入仕三年就已经官居要职,惊才绝艳的林家二公子,就说留旸侯府的小侯爷亦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所以……圣上又为何将公主赐婚于我这个纨绔子弟?” 这件事,恐怕也是京中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 这猜来猜去,也只有九公主殿下自己所求这一个可能。 可是谢容珏并不信,且不说他和这位九公主殿下只是寥寥数面之缘,成亲之后对于自己也并无情意的样子,若是这赐婚的旨意是沈初姒自己所求,好像也说不通。 其实谢容珏靠得不算近,撑在栏杆上的手距离沈初姒有十寸之远,只是他身量生的极高,现在这样的姿态,就带着一点儿压迫感。 可是这位公主殿下,眼神却丝毫没有退让,长睫在眼下落下阴翳,分明是这样晦暗的空间内,眼睛却极亮。 沈初姒问道:“世子自己猜不到缘由吗?” 缘由。 谢容珏哼笑一声,总不能当真如同京中上下所猜测,这位公主殿下心悦自己,所以才求了这么一道旨意来吧。 沈初姒见他果真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也没有再出口。 只是忽然想到了之前父皇缠绵病榻,意识尚且清楚的时候,曾经召她前往乾清殿中一趟。 沈兆的体竭之症由来许久,能够现在一直在乾清殿养着,其实也不过只是用些奇珍吊着而已。 他自知时日无多,旁的倒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沈初姒的婚事,他一直都犹疑不决。 沈兆之前想着,让沈初姒在他身边多留几日,只是后来身体越发不好,他知晓偌大宫闺之中,若是自己不在了,沈初姒的婚事就无人再为她打算了。 所以纵然是心中不舍,还是想着要早日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那日乾清殿内放了许多世家郎君的画像,几乎是京中所有适龄的少年郎君都在其中了,在沈兆问及沈初姒心悦哪个的时候。 虽然沈初姒并未说什么,但是他却清楚的看到这位性情有点儿淡的女儿,目光在一张画像上停了片刻。 沈初姒的喜好一直都很看得很明晰,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也能从眼中看出来。 在沈兆顺着朝那边看过去,却也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人,甚至这画像,原本内仕也没有准备放在其中。 谢容珏对于沈兆来说,确实算不上是好的人选,因为这位性情实在算不上是好,薄情之名满盛京,可是比起别的什么,沈兆更为看重的,是沈初姒的心甘情愿。 “阿稚就算是什么都不说,父皇也能看得出来,阿稚到底想要什么。” 这么一纸婚约,对于沈兆来说,自然也算不上是什么。 无论镇国公府愿不愿意,又或者其他人在背后说他乱点鸳鸯谱,甚至就是言官的弹劾,沈兆都不在乎。 “朕的阿稚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沈兆抵唇咳嗽了两下,“父皇也得亲手摘下来,送到阿稚的身边。”
第9章 今日天色并算不得好,天色黯淡,风将枯枝吹得哗哗作响。 因为要进宫面圣,就连多日不见的镇国公夫人崔绣莹今日都前来拂江院寒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谢容珏生性顽劣,让殿下多担待几分。 沈初姒并无意和她过多寒暄,只应了是,然后随口答了几句就登上了守候在外的马车。 今日风大,凛风好像是一点儿情面都没留,直接往人的骨头里钻。 镇国公府外积了一点儿落叶,之前虽然有洒扫的役人,但是也远远及不上枯叶掉落的速度。 沈初姒虽然身上罩了一件极为厚实的袍子,还是能感觉到风从马车的缝隙之中钻进来,她向来畏寒,将身上的大氅往下扯了扯。 这辆马车之中并未搁置暖炉,谢容珏却只穿了一件极为单薄的锦袍,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周围寒风凛冽一般,原本一手撑着脸侧在旁假寐,但是不知道为何,在沈初姒进入马车之中的时候,还是霎时醒了过来。 “国公夫人刚刚前来找殿下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儿倦怠,“若是她对殿下说了什么,殿下不必介怀,当做没听见就好。” 沈初姒有点儿讶异谢容珏对于镇国公夫人的称谓,还未开口询问,却又听到谢容珏对着马车外道:“白蔹。”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先不必出发,先去寻一个暖炉过来。” “不用,先行出发吧。”沈初姒拉了一下身上的袍子,“我不冷。” 谢容珏闻言,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脸侧,却不知道为何笑了一声。 沈初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只看到谢容珏抬眼看着自己,语气淡淡,“殿下。” 他懒散地撑着自己的脸侧,“我冷。” * 盛京宫阙建成已久,虽然在沈兆登基之时,宫阙就已经修葺过一番,但是毕竟历经已久,还是能看得出来其中经历的累累岁月。 有些地方的宫墙早就已经斑驳脱落,但是上面的琉璃瓦还是熠熠生辉。 沈初姒年幼时起,除了以往跟随沈兆前往行宫避暑以外,其他时候很少出宫,而后来沈兆身体不康健以后,沈初姒连行宫都没有再去过了。 常安和早就在宫门处等候,将早就备好的汤婆子递给沈初姒,看了看站在沈初姒身边的谢容珏,笑着道:“圣上知晓今日殿下要来,早早就起了身,殿下畏寒,圣上早早就吩咐下去将汤婆子准备好了。” 他朝着谢容珏略一躬身,“世子。” 圣上不见人早已许久,现在终于好转了些,第一个见的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后,反而是九公主和镇国公世子,这件事其实在宫中来说,并算不得是什么稀奇。 圣上与皇后关系并不亲厚,一直以来都只是相敬如宾,就连太子,也从未亲自教导过一天,这样行事,虽说是有点儿于理不合,但是却也在宫中上下的意料之中。 常安和在前面引路,而在前往乾清殿的路上,却见到一个身穿蟒袍的少年郎君迎面走来,生得极为出众,身量很高,周围跟着一群内仕,他看到迎面而来的沈初姒,顿下了步子。 正是当今手握权柄,虽还未登基,却早就已经实行监国之权的太子——沈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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