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诚挚,司马聃点点头,也不再拒绝。 陈子衿吩咐了宫人将粥端上来,又对司马聃说:“方才皇上睡着的时候,皇后娘娘来过了,她说您醒了之后她再过来,可要臣去请皇后娘娘?” 空气里还有些微凉的寒意,司马聃思忖了片刻:“天都黑了,外头太冷,就别让皇后再过来了,明日再说吧。” 热气腾腾的粥呈了上来,配了两三个清淡小菜,司马聃忽然觉得有些胃口了,喝了一些粥之后,精神果然好了不少。 “往年除夕,都怎么过的?”他有了些精神,又随口与陈子衿攀谈了起来。 陈子衿站在司马聃身侧,答道:“都是与家人一道,饮椒柏酒,吃五辛盘。” 司马聃点点头:“这些倒都是和宫里一样的,只不过今年见不到家人了,待明日朝会过了,朕准你几日告假,回家去与亲人团聚吧。” “谢皇上恩典,臣等皇上身子好全了之后,再告假吧。” 不知为何,听着陈子衿说话,总有一种让人心中泛起暖意的感觉,尤其是她总是处处照顾他人的感受与想法,这让司马聃也颇为赞赏。 正吃着聊着,皇后在殿外的通传声已到,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久久没有听人来报,便又亲自过来看了看。 司马聃点点头,示意让皇后进来。 “皇后来了,正好陪朕一道用些点心。”司马聃朝她招招手,何皇后便坐到了他身侧。 “皇上总算醒了,今日喝过药没有?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何皇后有些焦急,一连问了许多问题,这才见到皇帝身侧站着的人:“咦,子衿今日怎么在这边伺候着?” 陈子衿耐心回答着皇后的疑问:“回皇后娘娘话,今日臣随太后来显阳殿,太后忧心皇上,便让臣在这边伺候着,方才皇上睡前已经服过药了。” 何皇后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满意地点点头:“今日都辛苦了,下去领赏吧,皇上这边本宫伺候着,传唤你们的时候再进来吧。” 除夕夜,她想跟皇上一起守岁。 一众宫人谢过了皇帝皇后,便都退了出去。 郗霜华刚刚是随着皇后一道过来的,此刻也跟着陈子衿一道往外走去,出了门,她问道:“太后可曾说,要让你留在显阳殿到几时?” 陈子衿摇摇头:“太后娘娘没说,大概得等皇上病好全了吧。” 她悄悄凑了过来:“今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太后去了皇后宫里,走了之后,皇后娘娘哭了好久。” 陈子衿对此事没什么插得上话的地方:“我下午的时候就在显阳殿了,倒是不太清楚。对了,先不说这个,明日宫中例行朝会,皇后娘娘这边筹备的如何了?我料想这事儿少不了你在其中操劳,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差不多了,对了,你可知道——”郗霜华压低了嗓音,“大司马回来了,明日亦会参加朝会。” 大司马,那送来人头的桓温? 那谢玄是否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这两个念头一下子同时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陈子衿自己都吓了一跳。 正这么想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过来,见着陈子衿眉开眼笑:“子衿姐姐,可寻着你了,叫我好找,有人给你送了东西,喏。” 这小太监名叫顺子,平日里为人机灵,办事牢靠,在宫人中口碑颇好。陈子衿接过了他手中的布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 小顺子佯装有些生气:“子衿姐姐,这样我可就不高兴了啊。” 她在太后身边久了,自然懂得宫中的生存之道,笑着回道:“今日除夕,权当姐姐给你送个压岁钱了。” 小顺子得了荷包,冲她笑了笑:“那就谢过子衿姐姐,祝姐姐一年更比一年貌美。” “我倒是真有些好奇,是何人如此执着,总让小顺子给你捎这些物件。”郗霜华时常去太后宫中走动,也曾见过小顺子几回,每回都是有人给陈子衿送东西。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又不敢确定。 陈子衿没有打开,只是把那布袋拎在手里,回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此言差矣,东西虽然不求金贵,但难得真心。”郗霜华想要印证她的猜测,故意问道,“不如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对你如此执着?” 陈子衿哪里敢让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出自谁之手,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郗霜华对谢玄的好感,何况之前还听闻,两家有结亲的意向。 “是谢郎君吧。”郗霜华见她支支吾吾想要掩饰的样子,索性直接问出了口。 陈子衿嘴巴张了张,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 郗霜华叹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真的是谢郎君,你也不用特意照顾我的感受,感情的事情是没办法强求的。” 她这样洒脱,倒让陈子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先前几次确实是他,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是不是了。” 说着,陈子衿打开那个布袋,里面竟然装着一袋胶牙饧。 “尝尝?” 没有女郎会拒绝甜食,两人各取了一块细细咀嚼,麦芽的香气伴着甜味在口中绽放。 新年就该是这样的啊,充满着椒柏酒、桃汤还有胶牙饧的味道。 “我有些想阿耶阿娘了。”郗霜华忽然感慨道,“这还是我第一年,没有在家里过年,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 陈子衿看着她,羡慕又有些伤感:“可惜,我阿娘走得早,阿耶也已经与我断绝来往,苍茫天地间,竟然没有一处能够栖息。” 郗霜华自然知晓她的身世,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安慰她的话语。似乎这个时候,给她留一些空间和安静,才是最好的慰藉。 迎面的凉风吹来,郗霜华吸吸鼻子:“子衿,你知道吗?谢郎君曾说过,若他中意的女郎门庭不高,他就去建功立业,成为她的门楣。那时我听了这话,竟觉得一众王谢子弟,无人可与他媲美,但那时我却不知道,原来他是早有了心上人,才会说出这番话。” 陈子衿心中动容,然而脸上依然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是吗?” “若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不敢接受他的心意,那你就不仅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我。”郗霜华真诚地看着她,“这天下又不是陈郡谢氏一家,你们又怎知,除了谢玄,我不能再寻到更好的郎君呢?” 夜风中,她的嗓音清冽,掷地有声,一副世家贵女大气之姿。 陈子衿也感慨万千:“乞巧节那日,你读的那两句诗,便是一直来我心中所想,希望有一日,世人不再将我们女儿家视作谁的依附,也不再认为,嫁人是我们唯一的归宿。” 是夜,月凉如水,星烁若波。 乌衣巷中谢家大宅内,亦有一人负手立于庭院中,与她们同赏一片夜空。 “岁时更替,愿吾爱一切所求皆如愿。”
第23章 见大将军桓温 ====== 元日的朝会与往常不同,一众朝臣踏入内殿的时候,已是钟鼓齐鸣,乐舞纷纷。新年伊始,他们互相道着贺喜祝词,一边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皇上驾到——” 皇帝在朝臣们的山呼万岁中缓缓踏入朝堂,连日来的风寒与咳嗽,让这位少年帝王看起来更加虚弱无力,头顶的沉重冕旒,仿佛就要将他压垮。 看见皇帝苍白的脸色,褚太后的眼中露出一丝担忧,然而她很快将这抹情绪掩盖了下去,恢复了庄重肃穆,走上前去,恭迎皇帝的到来。 待他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奏乐声便停了,礼官诵读着贺词,祈愿国泰民安,称颂晋室伟业,而后百官依次向太后与皇帝进拜。 正是一片祥和之际,忽然殿外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 “皇上,太后,臣还未到呢,怎么庆典就开始了呢?” 陈子衿顺着众人的目光一同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雄姿英发的身影正往殿内走来,只消片刻,便来到了殿前。 “大将军来了!”被他方才这么一说,司马聃竟然有些不自在,他习惯性地闪躲桓温的目光,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褚太后。 原来,这就是桓温,陈子衿心中悄悄记下他的相貌,今后宫中行走时,一定要小心避让才是。 褚太后起身:“前几日就听说大将军回来了,但一直未见你前来宫中,哀家和皇帝,还以为是谣传呢,既然大将军到了,那便继续吧。” 桓温的语气平常,但说出的话却极其嚣张:“臣未得皇上与太后的传召,又怎敢随意出入宫闱,若非想到今日有元日朝会,只怕皇上都要忘了臣的存在了吧?” 知晓桓温素来霸政,褚太后脸色虽不好看,也只能噤声。而从小就在他的阴影下长大的司马聃,此刻竟然丝毫帝王威严之色也没有,十分恭顺地回了句:“这晋室全靠大将军守护,朕不会忘记大将军的功勋,百姓亦不会。” 而后百官齐声称颂:“臣等亦不忘大将军功勋。” 桓温这才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臣方才来得有些迟了,错过了庆典贺词,重来一回吧。” 陈子衿听完这些话语,又见百官,乃至太后与皇上都纷纷起身往外走去,要为大将军重走一遍元日朝会流程,心中的震惊几乎都要按不住了。 司马氏虽执掌晋室,但受门阀士族制约颇深,而四大家族其中又以琅玡王氏为首,琅玡王氏有着先祖基业依托,能够驰骋朝堂也不稀奇,故而百姓皆言,王与马共天下。 然而王家也只是共天下,并没有要夺天下。 桓温的家世,与王氏一族相差甚远,他虽非出身末等,但也称不上显赫。纵然他如今位高权重,但在一众清谈名流的眼中,也不过是低贱的兵户而已。 就是这样的桓温,掌控了大半个晋室,威而不怒却能令帝王生畏,才是真正共天下的人吧。 两度朝贺,第一次是为皇帝,第二次却是为桓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敢吭声。 受了两次拜贺之后,司马聃觉得有些疲乏,正好趁着准备酒菜的时候在殿后稍作休息,陈子衿照着褚太后的吩咐,一直跟在他身侧伺候着,见他脸色不好,忙问道:“皇上可要再服一碗药?” 司马聃斜倚在坐榻上,冲她摆摆手:“朕觉得有些眼花,稍事休息就好了。” 他的脸色不好看。 陈子衿想着,也许生病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大概是来自于大将军吧。 她忽然想起身边还带着昨日新得的胶牙饧,浅浅一笑:“皇上大概是早上没有用膳的缘故,可要吃颗糖?” 司马聃怔怔地看着她从身侧取出一只小口袋,打开之后,几颗胶牙饧正躺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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