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司马昱、谢安、王坦之都已经进出了好几次,均是神色凝重,她知道,他们必须赶在桓温之前,扶持新帝上位。 待所有人都离去了之后,褚太后这才将她召到了跟前。 “哀家头痛的厉害,你来替哀家拟写一道旨意。”褚太后斜靠在榻上,陈子衿觉得这些年岁月仿佛如刀一般在她身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不过四十出头的褚太后,如今已尽显老态。 褚太后下达诏令,由琅玡王司马奕继承帝位。 次日,朝廷百官均身着正装前往琅玡王府上,迎接新帝登基,褚太后陪着新帝接受完朝臣的参拜,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之下,不得不又一次临朝称制。 典礼结束之后,陈子衿搀扶着褚太后离去,临别前与谢玄遥遥望了一眼。 这一眼中,满是他的思念与深情。 最后一封传来的信中说,谢玄会在二月末赶回来,想要在上祀节的时候带着陈子衿回始宁县小住几日。 军中事务已是十分繁琐,谢玄难得休沐几日,却还要来回奔波,陈子衿细细回忆着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点滴时光,心中越发感动。 能遇到谢玄,她何其幸运。
第81章 未曾拆封的信 ====== 得知谢玄与陈子衿要回始宁县, 何谦便主动提出想要为他们驾车,如今他与刘牢之一同潜伏在京口一带,暗中招募流民, 他在这个时候还要跑回来驾车, 谢玄倒是有些不解。 询问之下才知道,何谦与刘牢之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多让大娘子接触从前熟悉的人事物能让她快些想起来从前的事儿,原本刘牢之也想来抢这驾车的差事, 谁知何谦的理由竟然让刘牢之无法与之竞争:当年在乌程县,大娘子可是夸过他驾车又快又稳。 谢玄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倒也没有推辞, 于是他们三人简单收拾了之后,便向着始宁县赶路,总算是在上祀节前赶到了始宁县。 从建康城到始宁县, 陈子衿一路看着窗外的景色的变化, 到了始宁县境内,她撩开窗户, 微凉的春风吹在脸上, 恍惚之间, 她竟然想起了十六岁那年,阿耶初任始宁县县令的时候, 她坐在马车上, 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 “别迎着风吹, 春日里乍暖还寒的,冻着自己怎么办。” 谢玄不着痕迹地移动到她身侧, 将车窗关好。 一如既往的关心与体贴,陈子衿心头泛起丝丝暖意。 此时谢玄尚不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进了始宁县开始,从前的回忆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想起与谢玄初相识互相嘲讽,到后来她刻意算计,两人误会重重后意外分别,之后又被命运牵引着在建康城相遇。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谢玄的?陈子衿自己也想不起来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和谢玄一样,乞巧节初见的那个夜晚,就已经悄悄把彼此放在心上了吧。 但她不急着告诉他自己记忆已经恢复了,她还有件事没有做。 东山墅中尚有其他谢家子弟居住于此,得知谢玄带着妻子回来,大家便提出要为他们接风洗尘,摆一桌宴席,谢玄询问了陈子衿的意见之后,便欣然允诺了。 谢家几个弟兄自然是知道谢玄原先从不饮酒,席间来敬他的时候,都是他们饮酒谢玄饮茶,陈子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惊呼了句:“怎么能别人饮酒你喝茶呢,我来给你换上。” 族中弟弟忙制止道:“嫂子,你忘了吗?七哥是从不饮酒的。” 陈子衿看着谢玄:“从不饮酒吗?我怎么记得,成亲的时候都要喝合卺酒?莫非你当时也是以茶代酒忽悠了我?” 这话说出口,几个爱热闹的倒是开始调笑起来。 谢玄被她问得一脸懵,面露难色:“倒也……没有忽悠你,成亲那天确实喝的是真酒。” 看着陈子衿一脸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质疑自己,谢玄便直接将杯中的茶水换成了酒,说道:“说的也对,总归是破了戒,今日高兴,便喝几杯吧。” 谢玄本就是族中子侄辈仰慕的对象,一人独占谢家之宝树的风头,今日愿意与他们一道同饮,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推杯换盏之间,原说喝几杯,变成了喝几壶。 几番下来,他的脸微微泛红,连连摆手说道:“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我可真要醉了。” 夜渐渐深了,陈子衿料想着谢玄应该睡了,她悄悄起身,踱步到了门房处。 “这么晚了娘子还不休息吗?可是有什么事?”门房小厮还未休息。 陈子衿问道:“你可还记得六年前,我家谢郎君留了一封信在此处,当时说要给陈子衿的?” 那小厮点点头:“记得啊。” 陈子衿诧异于这门房的记性竟然如此之好,谁知下一句话却让她脑中轰鸣。 “郎君先前来取走了,他说若是陈娘子来寻,只管去找他要就是了。”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陈子衿想了一路,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谢玄是怎么发现的呢?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了,那席间不也是故意饮酒的吗? 想了又想,她决定去敲他的房门。 连叩三声之后,都不见有人应声,陈子衿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谢玄,你在吗?” 陈子衿一边往里走着,一边喊他的名字,只见谢玄躺在床上,双目微阖,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稳定而绵长,应该是睡熟了。 “真睡了啊?”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只见谢玄微微侧脸,眉头因此而轻轻蹙起,似乎是对这人扰其清梦的不满。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伸手替他抚了抚眉头,无意地呢喃了一句。 下一秒,就被带入温暖的怀抱中。 谢玄仍旧闭着眼,但却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悠悠说了句:“就不能是别人告诉我的吗?” 陈子衿这才恍然大悟,除了秦方应该也没有别人了,司马奕即位之后大赦天下,他们夫妇二人得以脱身离开建康宫,临走之前还去与她道别,想来秦方一早就跟谢玄说了。 原本想好好戏弄他一番,没想到谢玄竟然早就知道了,陈子衿愤愤道:“谢郎君去了一趟军中,倒是变得如此有心机,连自己的妻子都要套路了。” 谢玄睁开眼,气笑了:“分明是你先想着诓骗我,怎么还能反咬一口,倒变成了我心机深重了?今晚还让他们灌我喝酒,衿衿,你想做什么?灌醉了我之后好为所欲为吗?” 这是他们分别这么久以来最亲密的距离,谢玄的鼻尖顶在自己眼前,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味,陈子衿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谁要对你为所欲为。”她挣扎着要起身,“你喝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他拦住了她的去路,继续将人紧紧圈在怀中。 夜色正浓,谢玄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长叹一声:“我的衿衿,终于回来了。” 不知为何,听他说完这句话,陈子衿只觉得鼻子一酸,整个人伏在谢玄的胸前,竟然轻轻地抽泣了起来,不一会儿,泪水就打湿了他的衣衫。 印象中,谢玄似乎从来没见陈子衿哭过,他忙伸手托着她的脸,安抚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我惹你生气了?若你心中气我,只管打我骂我就是了,别哭……” 陈子衿心中咒骂谢玄,难道他不知道,通常说别哭,只会让人哭得更凶。 他越安慰,她就觉得越委屈,上一次大哭大概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没想到今天一次性把眼泪流尽了。 谢玄见她越哭越凶,反而闷闷地笑了。 陈子衿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心情:“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谢玄捏捏她的脸颊,道:“我家衿衿,生擒水贼的时候没有哭,邸舍遇险时也没有哭,被人挟持划破了脸都没有哭,今日这是怎么了?要哭的人也应该是我吧。” 说罢,他又端着她的脸细细看道:“嗯…这么看来,眼眶红红,倒真成了小兔子。” 谢玄抬手替她拭泪,却不知怎么拭到了对方的锁骨之上,美人在骨不在皮,陈子衿却又有好皮相又有好骨骼,谢玄欲罢不能,反复摩挲着,越发欢喜。 陈子衿的手摸到了一封信,泛黄的纸张泄漏出它年数已久远,而微微卷翘的边缘见证了始宁一年又一年的春去秋来。 “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回始宁县的时候,亲眼看看这封信。” 谢玄任她拆开,低声在她耳边说:“看吧,这封信本来就是写给你的,没想到时隔了这么多年才到你的手上。” 陈子衿斜靠在他怀中,白皙的手指捏着泛黄的信纸,柔柔说道:“这是十六岁的谢玄写给二十二岁的陈子衿的信,当然应该由现在的我来看。” 她读过谢玄给她写的许多封信,然而这封信却不一样。 陈子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竟然又开始掉落。 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没有暧昧的言语做铺垫,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不知情爱为何物,无意说出的话语伤害了心爱的女孩之后,最诚挚的歉意与最认真的承诺。 他真的做到了,信上写的话。 也不知是谁先挑起的火,最后两人竟然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分不清谁更像离水的鱼,只知道不断从对方身上汲取水源。 陈子衿又来到了梦中那片竹林,白衣郎君的身影近在咫尺,她伸出手仿佛就能触碰到。 “你终于来了。”回过头,她看清了梦中人的容貌,分明就是谢玄。 “衿衿,我等你很久了。” 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得更加用力地圈住谢玄的腰肢,轻声呢喃着。 “别再离开我了。” 泛黄的信纸自她指尖滑落。 “……我会成为你的门第,若你觉得这门第还不够高,那我便再拔高些。” *** 太和元年,新帝司马奕登基为帝,大赦天下,以振民心,同年,为陈郡谢氏与谯国桓氏赐婚。 世家大族之间联姻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成亲那日,建康城十里红妆,热闹非凡,凡来道贺之人皆有好礼相赠,百姓议论纷纷,这桓家女郎倒是比宫里头的公主出嫁还要风光。 不知缘由的众人皆叹,谢玄与其发妻已十分恩爱,这番能这般规格迎娶桓家女郎,想必这位娘子,也有过人之处。 一众宾客的赠礼满满堆了一地,宴席开始之前,一青衣少年郎赠上一幅画卷之后,并未入内赴宴,径自离去了,收礼的仆从恐怠慢了嘉宾,忙将那幅画卷递到谢安的手中。 谢安打开画卷一看。 画中女郎容貌昳丽非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仿佛就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瞧,画中人真走出来了。”不知是谁说了句,众人往身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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