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渝嫣看向他,接着道:“我倒还没来得及问,林将军为何鞭打你,你究竟犯了何错?能让那样温和的人突然变了一个样。” 随安半张脸隐于黑夜之中,睫毛微锤,语声里满是愧疚,又参杂了些许冷意:“昨夜府中入了刺客,义父本是让属下在护着义母,但属下太过急躁,眼看有刺客要翻墙而出,便追了出去,哪知中了计,导致义母小产。” 苏渝嫣心一惊,“怎么没人来王府求救?” 将军府入了刺客,这样大的事王府里却无人知晓,林夫人还因此小产。 林将军膝下只有一女,他一直想育一子同他一起征战沙场,林夫人怀孕已经六月,王府神医亲自诊脉,是男胎,现下却因刺客而失去了,难怪那样温和的人竟会像变了个人般,这道坎怕是很难会过去了。 随安道:“王爷是知晓的,只是晚了一步,义母也再不能有身孕了。” 苏渝嫣听的心中难受,林夫人温柔贤惠,此事怕是对她打击很大。 她将帕子折成一个方形,上下打量随安,转了话题:“那你伤口还疼吗?” “不疼,属下还要多谢郡主让神医替属下看伤。” 否则绝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体力就恢复了大半。 神医,原名沈听。 天下皆知,沈听医术精湛,能解百毒,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他都能把人救回来,他与苏尧是同门师兄弟,苏尧三顾茅庐才把他请到军中做军医。 南都军有他,如虎添翼。 不上战场时,他就留在府中替府中人看诊。 苏渝嫣倒是相信沈听医术,眸中涌上笑意,“既如此,明日你陪我去个地方。” “郡主要去何处。” “风月阁。” 风月阁是南都最大的青楼,苏渝嫣一直想去里面逛一圈,可初夏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每次才到门口,初夏就会像提小鸡仔一样的把她提回府。 尴尬又憋屈。 她堂堂一个郡主竟被一个婢女如此对待,真是欺负人! 随安冰冷的面庞有了裂痕,他不可置信的掀了掀眼皮看向苏渝嫣,见她不似作假,又垂下眸去,应了声是。 传闻,南都郡主从不走寻常路,看来并不假。 * 回了院子后,苏渝嫣怎么都睡不着,心里闷闷的,最终还是决定起身,出府去看看林夫人,不然她怎么都放不下心来,想着,她便让正在守夜的初夏从库房里拿了上好的补品,二人趁着夜色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府门小斯远远见到瑞王府的马车,赶忙进去禀报,出府来迎的是林将军的独女林婉之,她与苏渝嫣同岁,自幼相识,二人还在生母腹中时,两家长辈便曾言若一男一女便订为娃娃亲,结果是二女,长辈也是哭笑不得,便自小将两人放在一起,教养。 可二人性格不同,林婉之随了她的名字,温婉大方,柔柔美美,是南都贵女楷模。 而苏渝嫣张扬任性,身份最是尊贵却也是最不成体统,可她却与贵女们相处得十分融洽,甚至荒唐的扮做男子,说要护卫所有南都姑娘,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只苏尧听了黑脸,罚她跪了三日祠堂。 林婉之一见到苏渝嫣,就赶忙迎了上来,她眉眼满是激动笑意:“嫣儿。” 看着她穿的单薄,又忍不住担忧,“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仔细算来,她与苏渝嫣已有一个多月未见,本想去王府寻她,却得知她被苏尧关在家中,后家中又遇刺客,现在府中死气沉沉,再没有往日光景,便也没心情出府了,知大晚上的有王府马车来,她一听就知是何人,激动的红了眼。 “婉之。”苏渝嫣看着好友泛红的眼眸,心中不是滋味,“林夫人可还好。” 闻言,林婉之便知苏渝嫣是来看望母亲的,她轻轻摇头,“母亲自小产后就把自己锁在屋中,连我都不见。” “此事对林夫人打击太大,怕是要等她自己想清楚才行。” 林婉之点头,侧眸看向苏渝嫣,蹙眉道:“我听说你打了徐天?” “对。”苏渝嫣一想起这件事就骄傲的不行,“我厉害吧。” “人都残废了,你也不知收敛些,就知道惹祸。”林婉之无奈,眸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我本意是想给他个教训,可他竟敢污蔑我,我就让他成真呗,看他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林夫人住的院落,与平日比起来,冷清许多,院内也不见婢女,她看向林婉之,就听她道:“母亲不要人伺候,身边若有人,她就如同疯魔了般,疯狂撕咬,导致很多人都不敢靠近这里。” 她说着,泪水掉落下来,“父亲也没再来过一次。” 苏渝嫣低声安慰她。 二人正准备离开,那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苏渝嫣惊了一惊。 夜色下,林夫人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身上的那身贵妇浅色裙装染上了鲜血,看着十分渗人。 她嗓音沙哑:“郡主进来吧。” 顿了顿又道:“婉之,你留在外面。” 苏渝嫣与林婉之对视,二人眼里满是诧异,抿了抿唇,苏渝嫣还是独自走了进去。 林夫人进屋后,也没管苏渝嫣,拿起一本书就坐在地上看,她身上再看不出什么贵妇风范,苏渝嫣手指收紧,她出声宽慰:“夫人莫要难过,先养好身子才是,婉之可是很担心夫人呢。” 林夫人翻书动作一顿,将目光看向等在门外的林婉之,温婉的眉眼此刻全是忧伤,那双哭红的眼睛更是深深刺着林夫人,她闭眼,不再去看。 苏渝嫣接着道:“无论如何,夫人还有婉之,我亦在,我很小便没了母亲,夫人待我及好,我与婉之情同姐妹,也早已把夫人当做母亲。” 她七岁丧母,那时苏尧悲痛欲绝,整日饮酒,昏昏沉沉,她怕的要命,躲在紫渝院不出门,是林夫人将她抱在怀中,轻声细语哄着。 苏尧征战时,也是林夫人将她接到府中,给林婉之的东西她也会有一份,她犯错之时,不会因她是郡主而不敢责备,反而一边责备打骂,事后又温柔的道歉低哄。 苏渝嫣含泪蹲下身,抬手抚摸林夫人冰冷的手,她郑重道:“夫人,日后你便也把我当作女儿可好?我和婉之一起孝敬你。” “夫人要赶快振作起来,否则我惹了事,父王不在时谁替我善后?” 苏渝嫣说话时,虽笑着,眼眶却早已蓄满泪水。 闻此,林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进□□,颤抖哭出声,她不停摇头。 她知苏渝嫣的心,自己也是早就把她当女儿。 可她悲痛的并非是小产一事。 而是…… 她不愿再去想。 她哭的更大声,眸中又悲又恨。 说到头来,她是不敢面对罢了。 听着苏渝嫣陪同她一起落泪,她心中更是疼痛难忍,死死攥紧拳头,她擦去泪水,抬眸看苏渝嫣,眼前似乎又是那夜她浑身是血和那双冷眸,耳边是她低低哀求及男人冷漠残忍的声音。 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泪流满面的苏渝嫣,林夫人还是不忍,不忍她被亲近之人欺骗,不忍她无助难过。 深吸一口气,林夫人唤道:“嫣儿。” “你心思单纯,决不可轻信他人。”林夫人忽然按住苏渝嫣的肩膀,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苏渝嫣疼的忘了哭,回想林夫人的话,却是不解。 正准备开口,又听她道:“不可信,你明白吗,知道吗。” 她双眸瞪大,不停摇晃着苏渝嫣。 “你只能信自己,信你身边人。”话落她又疯狂摇头,“不,别信,谁都别信。” “连我也不要信,你只可以信你自己,明白吗。” “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明白吗!”她越说越激烈。 苏渝嫣赶忙安抚,“好,我只信我,只信我自己。” 闻此言,林夫人笑了,躺在地上低低笑出声又开始哭,无论苏渝嫣再怎么喊她,她也没再应一声。 苏渝嫣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她抬眸看着这万里晴空,心中涌上一个大胆的猜想。 林夫人小产怕是并非因为刺客。 而是…… 将军府之人下的手。
第5章 风月阁 ◎一场噩梦◎ 翌日。 苏渝嫣起了个大早,初夏站在门外,听见动静,忙掀开帘子进去,见苏渝嫣已经起身,快走了几步:“郡主起身了,怎么也不唤奴婢进来。” “初夏,替我换身男装。” “郡主这是要出府?” 苏渝嫣轻点头,神秘兮兮道:“我今日要去个地方。” “去何处?” “那奴婢去换身衣服陪郡主去。” “你今日就留在府里吧。”苏渝嫣笑出声:“我带随安出府。” “郡主!” “我回来时想吃桂花莲子羹,你记得备好。”苏渝嫣没管初夏那委屈的神情,丢下这句话,就出了屋。 风月阁在最热闹的一条街,抬眼看去,有七八个姑娘站在二楼处,身上的光景被人一览无余,姑娘们伸手从跨在手腕处的篮子里拿出花朵,朝男子砸去。 见砸中了,捂唇媚笑出声,那笑声勾的人心里难耐,有不少男子都被这一砸,而进了这风月楼。 一朵花朵顺着苏渝嫣脑袋滑落到她手心,花朵上带着清香,的确勾人,她看向朝她丢花的姑娘,学着那些风流公子的言语:“小爷这就来。” “……” 随安看着苏渝嫣走进去,目光凌厉的扫了眼周围,捏了捏拳,还是跟了进去。 苏渝嫣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手持折扇,唇角含笑,那玉树临风的模样惹了不少人频频回望,娇声叫着爷。 她与身后的随安形成鲜明对比。 随安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手握兵剑,只是那神情冰冷如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姑娘们只敢偷偷看他一眼,不敢看得明目张胆,生怕他剑出鞘伤了自己。 风月阁的老鸨见到苏渝嫣,立马扭着丰满的身材上前:“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很。” “今日来是想只听曲呢,还是找佳人作陪。” 随安用剑挡住老鸨还想上前的步子,他面色冷淡,未说话,便让老鸨心里颤了颤。 老鸨笑容僵了一瞬,后退一步,甩了甩手绢:“哟,这小公子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这模样,恐是会吓到我们风月阁的姑娘。” 苏渝嫣打量周围的姑娘一圈,轻轻拉了拉随安,随安撇向手臂上那只纤细的手,顿了顿,才退到后去。 苏渝嫣笑道:“找你们这的花魁来弹首曲子。” 风月阁的花魁兰月姑娘,以曲名扬天下,有不少人来到南都,只为听兰月姑娘弹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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