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好大的威风啊,”宛如浅吟低叹,说不出的动听缠绵,“这是要带着朕的妻子,去往何处啊?” 一叶扁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静谧的河面上,正随着粼粼的波光漂流。 月凉如水,两岸原野落花缤纷,随风飞舞,连船帆也仿佛染上了淡淡的红,船帆顺风一路轻扬,沿着长满榆树的大堤,片刻工夫就到了岸边。 舟上共有两人,一人戴着斗笠,尽职地划动船桨,还有一人,乃是个白衣少年,笑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舟子缓缓停在了岸边。 少年踏月而来,白衣如雪,乌发金冠,修长的身子裹着一袭雪白狐裘,腰束玉带,衣襟袖口处蜿蜒着金灿的龙纹。 他的面容,与广陵王生得一模一样。 唯有一双灰绿色的瞳孔宝石般澄澈,但凡被那双眼眸扫过的人,不约而同从心底升起一股战栗。 没有人不识得,这位少年,就是那杀伐果决的大庆皇帝。 他竟死而复生?! 咣当,不知是谁的兵器掉在了地上。 那不慎摔落兵器的侍卫如梦初醒般,两股战战地跪了下来,冲着那道雪白的身影伏地叩拜。 “拜见官家!”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如同狂风过境般,岸上,除却一对新人,乌压压跪倒了一片,尽皆战栗臣服于他脚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声中,迟迟却不动声色,望着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 少年亦是抬眼看来。 四目相对,那一刻,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 天边月清如水,河面银亮流转,他像置身仙境的仙人,又像一轮明月,终于坠入凡尘。 “小年糕。” 施探微眼眸弯弯,冲她伸出双臂,扬唇一笑,“我回来了。” 众人只看着,那少女猛地推开了身边的人,她一边跑,一边毫不犹豫地拂开衣带,脱下了那身象征尊贵身份的嫁衣。 那嫁衣如谁泣下的血泪,在风中飘扬轮转,缓缓落地。 少女仅着一袭素白,奔入了那少年的怀中,仿佛奔向此生挚爱。 她乌黑的长发被风掀起,吹拂到少年苍白的面颊之上,淡淡香气萦绕。 那种明快热烈、不顾一切的洒脱,几乎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少年自是稳稳地接住了她,将娇小的身躯牢牢拥入怀中。 将她抱个满怀之际,他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这般冒失。” 他解下狐裘,将她单薄的身体紧紧裹住,刹那间温暖流遍全身,驱散了深秋的严寒,和那些无边无际的彷徨与恐惧。 那股冰冷而神秘的冷杉香气涌入口鼻,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无比贪恋他的温暖。 有人走到他们身畔,揶揄打趣道,“臣竟不知官家何时有了个红颜知己,藏得这样深,一句也不向臣提起。” 迟迟从狐裘里探出脑袋,只见一个戴着斗笠,与施探微的身量极为相近的俊朗青年正笑着看着他们。 长孙玉衡。 迟迟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施探微摸了摸她的脑袋,强硬地把她按回自己怀里,幽幽叹道: “接下来的事,便交给爱卿处理吧。” “是。” 他拥着少女,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步履优雅地走向一辆马车。 罗赤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广陵王到的时候,他就率领宫中的禁卫军,无声无息地将此处包围。 从始至终,皇帝都没有多余的话。 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那就是将她带走。 施见青抬步要追,却被一人伸臂拦住。 斗笠下露出一张白皙俊脸,桃花眼中笑意盎然,却坚定地将他拦住,“殿下。” “非是臣僭越犯上,实是君王有令,臣不得不从。” 施见青冷冷地看着他。 …… “我知道了,”迟迟攥紧他的袖口,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了。” 知道他失去她,是怎样的痛苦,绝望。 施探微看着她的手,有些意外,“你不怪我么?” 不怪他消失了这样久? “怎么可能怪你。” 迟迟起身用力地抱紧少年,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肋骨,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才不管有多金贵。 “我日夜同观音娘娘祈祷,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 被这般热烈的情意给冲击到,施探微捂住鼻子,“……就那么喜欢我啊?” 他耳根薄红,眼角眉梢俱是调笑,把她从怀里扒拉起来,看清她的脸,蓦地止住了声调。 因为她哭了,可能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妆都花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角鼻尖洇透了红色,泪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掉。 形容好不可怜,可一张口,那声音又脆又响,“探微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施探微一震,蓦地捂住她的嘴。 迟迟说不出话,便只顾掉眼泪,那泪水一滴一滴不断绝,全都淌到了他手背上,就跟大水决堤似的。 施探微只好拿开捂住她唇的手,一言不发地抬袖给她拭泪,可没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以手作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 咳着咳着,咳出一口血来。 迟迟看呆了。 她在这里哭。 他竟然在那边吐血……真真算是两败俱伤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施探微都被她打败了,无奈地把她望着。他的唇瓣被血染红,像是染了胭脂似的,无端的艳丽妖冶,他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眼尾蹭过,“不哭了?” “不哭了,”迟迟闷闷地说,“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 说着还真的扯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真难看,”施探微感叹道,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眼中笑意温软。 在她鼓起腮帮子,又要掉金豆豆时,他又将她紧紧抱住,语气温柔地哄道,“但是,探微哥哥最喜欢你。” …… “什么?!” 年若寒拍案而起,他活到这么大岁数,第一回 听说这样离奇的事! 先是官家死而复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了宫中御林军,再是亲王成婚之夜,官家身为孪生兄长,竟然当众抢亲。 这就罢了,还将抢来的新娘,堂而皇之地接进了宫中?! 实在太过荒谬!他焦虑地走来走去,忽然顿住脚步,厉声道: “速备马车,我要进宫面圣!” 不久以后,他跪在太极宫中。 “官家,听说小女正在宫中叨扰,不知可有此事?既有太后懿旨,小女便是板上钉钉的广陵王妃,与官家身份有别,此般留宿宫中,有违礼数,” 他一字一句,脸色古板道,“请官家容许微臣将小女带回府上,好生管教。” “……”皇帝轻轻看他一眼,并不搭话,而是吹了吹纸面上的墨,待半干后,他盛情邀请道,“爱卿来看看,朕这道旨意拟得如何?” 竟是一道,宣年三小姐入宫伴驾的旨意! 只看一眼,年若寒遍体生寒,连忙跪了下去。 他颤声道:“官家勤政爱民,品行端正,天下人有目共睹,怎可做出这般辱没皇室颜面之事?” “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微臣身为礼部侍郎,有劝诫官家之职,实不忍见官家为世人诟病啊!” 这嫁入广陵王府,纳采问名三媒六聘流程都走遍了,早就昭告天下她是广陵王妃,怎能进天子后宫?! 施探微莞尔一笑,他款款走出,亲手将年若寒搀扶而起,神情和语气都颇为柔和,仿佛对待准岳丈般亲厚。 “爱卿错了,不是她入朕的后宫。而是朕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 “……”年若寒震惊到无以言表,这、这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帝吗?他印象中的官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女资质平平,”顾不得擦去额头簌簌滚落的汗珠,他仓惶跪下,“岂能……岂能……” “岂能母仪天下?还请官家三思啊!” 年若寒深深叩首,从他额头滴落下来的冷汗,早已在地面汇集成了小小的水涡。 乱了,全乱套了…… 他年家数百条性命,恐怕——要悉数折在那庶女手中了! “朕说她配,她就配,”施探微的手逐渐放开,眯起眼眸,“莫非爱卿是在质疑朕?” 这句话的威胁意味不可谓不重。 想起这位少年天子,曾面不改色地屠了秦家满门。纵使有再多言语,年若寒也不敢吐露。 只得颓然应了声“是”,悻悻告退。 踏出太极宫,他面沉如水。 侍从不解道:“年家能出一位皇后,这是何等光宗耀祖的好事,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年若寒愁眉不展,摇头道:“是谁都好,偏偏是她?也不知干了什么好事,竟引得皇室两位弟兄争抢……” 他抬眼看向夜空,一脸懊丧,喃喃自语道,“莫非,真是天要亡我年家?” 侍从一脸不解。 年若寒却心事重重,大祸临头,真是大祸临头……那年迟迟,并非他的亲生女儿。 之所以会默许她进宫,不过是断定她的资质不会中选,即便中选,年家也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跌下来,做个低阶宫女,永远无法翻身。 虽然,他也不知她生父是谁,却隐隐觉得来历非凡。素日里便不敢对她多有照拂,只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至于她的生母…… 每每想到那个病弱而绝色的女人,年若寒的心中就会泛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怪就怪他不该一时不忍,被她楚楚可怜的表象所蒙蔽。当年将人安置在府上,埋下这样的祸端。 年若寒面无表情。 为今之计,只有除去这个隐患,才能保住全族上下几百条性命! 他断然喝道: “去慈安宫!” 慈安宫。 崔氏一向雍容端庄的面庞,出现了几丝裂纹,隐隐浮现怒色: “皇帝!你素来冷静自持,今夜做下这样的荒唐事,哀家只当你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可没想到……若非有人告知,哀家恐怕还蒙在鼓里!君夺臣妻,这是何等丑事?何况,那是你胞弟……你当真要忤逆不成?” 施探微掸了掸衣袖,勾唇一笑。 他的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圈,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崔氏: “母后近来凤体欠安,不宜见风,从今夜起,这慈安宫便谢绝来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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