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他指尖颤抖地触碰,这是那个,曾经被他摔碎的玉观音。眉目柔和,拈花微笑,大慈大悲。 这枚被他弃若敝履又在无数个夜里后悔将之损坏的玉观音,被人一点一点补好,温柔而又细致。 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见,可到底是完整的。 他以为早就被她丢弃。 “我说过的,送出去的东西就任君处置了。”她的声音一如当初般轻柔,温吞,“你依然是我在宫里的第一个好朋友。” 那一瞬,仿佛回到了最初。 她是天真单纯的宫女,而他是脾气不好的小侍卫。 “同时,我也永远是你的皇嫂。”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 却被抓住了手腕。 那个少年哽咽着,披散的乌发遮住了神情,每个字,他都说得很难过,很难过。 “再唤我一声。见青哥哥,好不好。” - 王府前停着一辆马车。 这马车是从宫里来的,简洁朴素,外表看不出端倪,却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跪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愈发惨白。 终于,那位容颜明媚的贵人在宫婢的簇拥下,款款走出府邸,众人才如蒙大赦,甚至有人瘫软在了地上。 一上马车,迟迟就感觉到了从黑暗中投来的视线。 她有点发毛,刚一坐下就被拉进一个怀抱,清新的香气如蚕茧,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靠的很近,似乎在嗅她身上的味道,手里紧紧揪着她的衣领,一丝一点,半分半寸,都不肯放过。 肩膀被他压着动弹不得,脖颈也微微扬起,迟迟就感觉他从耳边一路嗅到了颈间。 肌肤被他温热的吐息激起了鸡皮疙瘩,他嗅着还不够,还要伸出舌尖舔一舔,仿佛野兽标记似的。 被这种恐怖的占有欲凌迟着神经,紧张万分的时候,听见一声低低的笑,是他特有的清润音色。 “见青哥哥?”施探微笑着,语气却危险,“当你夫君是死的?嗯?” “探微哥哥!”迟迟赶紧扑进他怀里,“他就是临走前一个小小的心愿。我要是不唤,他一个激动把自己咔擦了。或者不依不挠的赖在京城怎么办?” 施探微不说话。 “探微哥哥生气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嘴角缓缓牵起一个弧度:“没有。” “那就好。”迟迟眼风一扫,看到旁边角落有几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眼睛一亮: “咦?这是老李头家的桂花糕吗?” 以前她在年府就喜欢吃。后来娘亲病了她就吃不到了。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吃到,她美滋滋地拿起来,谁知还没把线拆开,就被人袖子一扬,夺进了手中。 “这不是给我买的吗。” 迟迟眼巴巴地看着他,这家的点心是做的最好吃的,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她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要知道她从出宫就没有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是。” 施探微坐得四平八稳,薄唇一掀,冷酷无情道。 迟迟忍俊不禁,“好啦好啦,我没有管他叫见青哥哥。探微哥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夫君?小和尚?好哥哥?你要怎样才不生气嘛。” 迟迟悄悄坐过去,小手主动地伸进他的手心,悄悄把那个点心往外扒拉。 没想到他的醋劲会这么大,但是谁让是她的夫君呢?自己惹生气的当然要自己哄。 施探微勾唇,按住她作弄的小手,那双宝石般的眼眸盯着她瞧,“你觉得探微哥哥好看吗?” 迟迟被迷得晕头转向,“好看。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 “可是,有一个人生得跟我一模一样,那他也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吗?” “不!只有你是。” 迟迟立刻反应过来,坚定地说,“你忘了小和尚,我认识你从来不是靠看的,是靠这里。” 说着她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柔软而又饱满充满手心的刹那,他有些僵硬。 似乎是个不太妙的位置。迟迟立马撒手,施探微的手也顺势放了下来,低垂的长睫掩饰了情绪。 迟迟脸上有些发热,举起手信誓旦旦道:“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他见面,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施探微沉默地看着她。 迟迟坚定地回望。 他启唇,“小年糕只能给我抱。” “你是我的。” 他把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不厌其烦似的。 “我是你的。” 迟迟也用力回抱,肯定了他的话,另一只手干净利索地拆起了点心盒子,三两下就把黄澄澄的桂花糕捏在了指间。 正要美美地放进嘴里,大饱口福。 他愈发把她抱紧,“我也是你的。” 马车自街边辘辘驶过,微风拾起落叶,又掀动那薄薄的车帘,窥见一对忘情拥吻的男女。 那少女脸庞泛红,柔若无骨地攀着少年的肩膀,桂花糕早就掉在地上,碎成了渣子。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惜眼前人。 - 广陵王离京那一天,凛冽的寒冬如期而至。 天上人间银装素裹,恍若仙境。官道上亦是落了厚厚的一层雪。细细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在他的乌发、眉宇、披风之上。 打马走出几里,他回眸看向城墙之上,崔氏不住地以巾帕拭泪,鬓发间生了几分刺眼的斑白,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一个心碎不舍的母亲。 帝后亦来为广陵王送别。少年眉目冷清,雪白衣袍上龙纹粲然。 少女裹着狐裘,与身旁之人两手交握。 他们是那样地般配,一段金玉良缘。倒显得其余的所有人都是陪衬了。 落雪纷纷之中,他们并肩而立,同淋一场雪,竟似共白头。 恍惚之际,广陵王不自觉地勒紧了缰绳。 他回过头,扬起鞭子,缓缓策马前行,有更加广阔的天地等待着他。 披风被狂风吹起,上边血红的朱雀纹,鲜红明亮,流泻出无限的意气风发。 - 下雪天,当然要烤肉吃。 年轻的皇后不在凤仪殿,而是穿着一袭太监服,自顾自蹲在废宫的膳房。 炉子里炭火正旺,铁签串起鲜美的羊肉,放在铁架上美滋滋地烤着。 娘亲说过,下雪时要有一坛烧刀子,再来几串烤肉才是有滋有味。她做小笼包确实不行。 但烤肉的手艺一绝,就连娘亲都赞不绝口,除此之外,烤乳猪烤乳鸽烤鸡鸭鱼肉她都十分拿手。 她还会酿酒。 这样想来,她也不是那么没有用嘛。 “熏死了,搞什么名堂?”一个少女忽然闯了进来,与蹲在地上的迟迟大眼瞪大眼,“你是谁?” “你又是谁?” 少女满头珠翠,自报家门:“哼!我乃承平伯府的千金,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官家的表妹,崔栩栩!” “哦,是栩栩小姐,久仰久仰,您怎么会来这里呀?”兴许是迟迟甜甜的声音让栩栩放松了警惕。她也没在意对方是个小太监,扬着下巴道: “这里是表哥以前居住的地方,我过来看一看,怎么,不行么?” “行行行,当然行。听崔小姐的意思,您与官家颇为熟悉呀!想必是关系颇好了。” “那当然了!”栩栩十分得意,“表哥与我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迟迟垂着眼,往羊肉串上撒着辣椒,孜然,烟火一下子大了起来,栩栩连忙退后两步,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 “你怎么敢偷偷在这里开小灶,你这是藐视宫规,就不怕被打?” “要来尝一尝么?”迟迟拿起一根烤好的羊肉串,笑眯眯地看着她。 闻起来倒是挺香的,崔栩栩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她肚子刚好有点饿了。 迟迟眨了眨眼,“能与我说说官家小时候的事么。”她补充道,“小的很崇拜官家,一直想去伺候官家。可惜被打发到这里来洒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官家几面。” 偷偷看了一眼那油光滋滋的羊肉串,栩栩咽了下口水,“好吧。我勉为其难告诉你一点。表哥……表哥小时候可好玩了,不仅会带我去嗟叹湖里摸鱼,我们还一起逮住过野鸡,那野鸡可难抓了!但是表哥做了个陷阱,一下子就抓住了。” 一起逮野鸡?这不太像是施探微会做的事。 “我改主意啦。”迟迟把羊肉串收了回来,“一串十两银子。” “你!”崔栩栩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气得直跺脚,“你说好了,我跟你说表哥小时候的事,你就给我吃的!” 迟迟慢吞吞地说,“小的这羊肉也不是平白得来,难道崔小姐不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敢言而无信!”崔栩栩的表情狰狞起来,看得出她是很想吃这串羊肉串的,“本小姐今天还非得吃到不可!” 迟迟嗷呜咬下了羊肉,用光秃秃的铁签对准她,一边咀嚼一边说,“站住。小姐细皮嫩肉的,被伤到就不好了。” 栩栩气得要哭了,区区一个小太监也敢欺负她?!可惜她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的行踪,没有带侍从过来,否则非得按住这个死太监暴揍一顿不可。 她含着两泡眼泪,一边捋起了袖子:“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本小姐长那么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你知道本小姐的姨母是谁,本小姐的表哥是谁吗?!” “官家。” “你知道还……什么?”感觉有些不对,崔栩栩往后一看,登时跟见鬼了似的。 然后迟迟就看着这个上一秒还气焰嚣张的大小姐,一瞬间柔弱可怜如同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冲着那腰细腿长的少年扑了上去。 “表哥!他好凶哦!我好害怕……” 说着,就要往施探微怀里倒,岂料那少年后退一步躲开了,栩栩踉跄着没站稳。 她不甘心地又是一扑,少年轻轻侧身,崔栩栩差点撞到墙上,眼睛都直了。 竟是一片衣角都挨不到! 崔栩栩一整个不敢置信,她又气又羞地一跺脚: “表哥~!” 那尾音九曲十八弯,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请自重。” 施探微看向她身后,还轻轻掸了下衣袖。 崔栩栩张了张口,她帕子一甩,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表哥,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个该死的奴才欺负我。呜呜呜……” 岂料,她看着皇帝亲自走上前,把她口中那个该死的奴才搀扶起来,眉头虽皱着,却认真耐心给他拍打着衣角,直把灰尘都拍去了,才正色看向栩栩。 “朕惧内。”温和冷清的三个字钻进耳中。 崔栩栩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太监,他他他,不对,她,她,她,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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