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凉爽,头顶是半圆上弦月,隐在树梢后,弱弱散发着光辉。 周边花丛里传来一阵阵虫鸣,偶有凉风吹过,带着浅浅草木气息。 裴婼闭着眼睛,放空五感,把自己融入四周。 没多久,她飘了起来,飘到了长安城上空,底下是万家灯火,而城外黑魆魆一片。 她越飘越高,长安城在脚下幻成一个亮点,像星星一闪一闪。 一片白光划过,她飘到了边关一处山谷,那里好多人。 裴婼飘近去想看清,是有人在打仗。 喊杀声震天,不断有人倒下,流出的鲜血顺着沟壑蔓延,像一条艳红的河流。 原来打仗就是这样吗,有一群人死去,活的那群人占领了土地,代表胜利。 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裴婼不想再看,转身飘走。 突然有人大喊:“宁暨!看你还往哪跑!” 裴婼吓了一跳,急忙转回去。 宁暨倒在了地上,胸口插了柄长剑,鲜血汩汩涌出,脸色迅速变白,唇边不断溢出红色的血。 裴婼捂着嘴巴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他们。 宁暨周边士兵察觉到了将领受伤,更加拼命地刺杀敌军,小小丘陵霎时混作一团。 有人迅速跑到他身边,好像是徐白。 徐白捂着他的胸口,左右大喊。 宁暨大概真的是到了生命尽头,眼里空洞无神,怔怔地向上望着一个地方,他在看什么? 裴婼跟着望过去,什么也没有。 再回头看向他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 “婼婼?”一道轻而柔和的声音在叫她,裴婼缓缓睁眼。 眼前是温氏,温氏身后是绿衣,绿衣身后是熟悉的国公府。 还好还好,她只是做了个梦。 裴婼冲温氏笑了一下,然后抚向胸口,心口好像没醒过来,还在剧烈跳动。 “怎么在外头就睡着啦?要是倦了就回屋睡。”温氏柔声说。 裴婼缓了缓,平静下来。 “外头舒服,娘亲你陪我坐坐嘛,说说话。”裴婼坐起来,埋进温氏怀里。 温氏笑着摸她的头,“都要嫁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本来也不算大。 “娘亲,今日我与白袅上街,这才发现一盒口脂竟要二两银子,这银子也太好赚了吧。”裴婼闷闷说。 “这才知道?”温氏笑道。 裴婼哪次不是挑了东西就走,反正付银子的不是她。 温氏有一丝欣慰,看来上学还是很有用的。 “这家里头处处都要花钱,你们吃的穿的,还有下人们的,连养条鱼还要买饵料呢,贵的何止口脂。还有你阿兄和父亲在外头的人□□故,那才是重头。” “既然这样,那娘亲不如我们多开些铺子吧,开个胭脂铺也行,按照常氏定的价格,一月下来肯定能养活裴家的。” 温氏不由笑出声,“你当开铺子玩呢,就拿常氏铺子来说,你可会做各种胭脂水粉?你可会招人用人?你可如何招揽客源?” 裴婼茫然抬头。 “你若是想学,我那里倒是有几间布庄,你挑个空子去看看。” “娘亲,我不是想学,只是咱们家就靠爹爹的俸禄和你的铺子哪够啊,我们得想些办法才行。” 温氏听完,呆了一会。 婼婼的觉悟竟然这般高了?连裴玦都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如今从女儿的口中听到了? 温氏想不通,然后就想偏了。 学院里头什么人都有,莫不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这孩子开始担心自己的嫁妆? “婼婼,你老实和娘亲说,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谁能和我说什么?”裴婼不解。 温氏半信半疑,道:“总之,你就放心好了,我们婼婼的嫁妆娘亲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少的。” 裴婼:“……” “娘亲您胡说什么,我没有说这个,我是认真的。我看胭脂铺子就极好,贵女们的银钱好赚。” “当真?” 裴婼重重点头:“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她今日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长安城里常氏一家独大,确实需要个对手来压压它的劲头。 她在长安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哪家铺子姑娘们爱去,哪家铺子赚钱最多,她心里门可清着呢。 温氏见她兴致上头,也不再疑惑,拿了块糕点递给她。 “你不用过多操心,就算你爹不当官了,咱们家也不会倒的。” “啊?” “娘亲之前未与你说过吧?你外祖母祖籍西南卫阳,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大户,这么些年来一直很照顾你外祖母。是以你舅舅不过个闲散小吏却一家不愁吃穿。” 裴婼再次惊讶,那块来不及吃的糕点被重新放回碟中,“外祖母的外家?那与我们隔了那么远,也会照顾我们吗?” “那是自然,你舅姥爷从小疼爱你外祖母,你外祖母又是独自嫁到长安,他不照顾谁照顾。” “舅姥爷……”裴婼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得了,“那舅姥爷家该多有钱啊!” 温氏笑笑,“是,是你想象不到的富有。” “娘亲你与我说,舅姥爷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哪管那么多。”温氏说道,“总归不是偷来的抢来的。” 裴婼听完,沉默了一会。 “不行,娘亲,舅姥爷家是舅姥爷家的,我们还是得靠自己。” “好好好,都依你,你想做便做,需要多少银子跟母亲说就是。” “好!” -- 这一晚裴婼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开铺子、赚钱,以至于第二日上学压根什么都没听。 午间下学回府睡了一觉才好些。 今日上午徐白特地来找了她,说是让她再去一趟璃院,裴婼本不想再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可后来不知怎么还是应了。 申时二刻,裴婼准时出现在璃院。 宁梧洗抱拳站在中间,一副气嘟嘟的样子,明显心情不好。 “喂,小屁孩,谁惹你了?”裴婼问。 宁梧洗看见裴婼也没什么好脸,将头转向另一边。 裴婼不再管他。 没一会儿,宁暨从院外走进来。 裴婼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昨夜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来,现在这个,是活着的宁暨。 昨夜与温氏聊了许久,让她忘了那个梦,可梦里的场景那样真实,真实到她现在仍能回想个中细节。 特别是最后那个空洞的眼神,道不清意未明。 她隐隐有些不安,难道这就是宁暨将来的结局吗?他会死在战场上? 以后既然与他绑在了一块,那是不是要提前提醒他? 转瞬又想着,算了,只是一个梦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宁暨在两人面前站定,看着她。 “婼婼?” “嗯?”裴婼回过神来。 “我所能教你的都教了,今日就是你最后一次来璃院。”宁暨说。 “好。” 虽说有些突然,可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宁暨往后退了一步,“所以今日我们不学新的招式了,只需把之前的过一遍,你直接把我当坏人,不用顾虑。” “噢,好。” 宁暨说来就来,裴婼避开受伤的右手掌,脑海里回忆着所有招式动作,手下丝毫不留情,该撞的撞,该摔的摔。 好吧,其实摔不动,不过宁暨说了,摔背可以是个假动作,重点是趁坏人集中在摔背时攻击他其他的地方。 几个对招后,宁梧洗带着哭腔喊停,“裴姐姐你不要打了,我小叔都被你打坏了!” 她确实学了很多,以前不会用的巧劲也用上了,要是当初林采儿绑她那会她手脚能动,说不动还能打过那醉汉。 裴婼也有些不忍,“世子,可以了。” “不错,下次再遇到坏人,不要手下留情。” 宁暨站定,“你与梧洗稍坐,我去去就来。” 宁暨回了房,宁梧洗即刻过来,“你怎么对小叔也下这么重的手!” “是他说的啊……” 宁梧洗“哼”了一声,向院子边上的石凳走过去,裴婼跟上。 “小屁孩,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刚刚不懂,现在懂了。 谁知宁梧洗听了,睁大双眼盯着她:“我才没有,你胡说!” 裴婼咯咯笑出声,分明就是,还不承认。 裴婼伸手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肉,“好了,我知道你没有。我又不是去哪,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其实宁梧洗这小孩挺好的,聪慧机敏,学东西很快,不怕苦不怕累,就是一心向着宁暨还爱和她斗嘴。 重点是长得好看又可爱,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宁暨,生气时的脸起码和宁暨有七分像,区别是一个让人觉得可爱,一个让人觉得冷漠。 宁梧洗双手抱怀,用凶凶却又没有威慑力的声音说:“那你多久来一次璃院?” 这…… “就不在璃院了吧,璃院是你小叔住的地方啊,我不方便来。” 宁梧洗小大人般上下扫她,“既然不方便那这段时间来这里的是谁?” 裴婼假咳两声,“不是,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徐白说,以后我得喊你婶婶了,不能再叫裴姐姐,那你以后不就住这里了吗?” “……” 裴婼脸色微红,正不知说什么呢,宁暨救了她。 他换了件衣服出来,裴婼有些不好意思,看来刚刚是真的把他伤到了,开口问:“你没事吧?” “没事,那我们就这样吧,回去以后切不可懈怠,除了勤加练习还要强身健体,要是不行,以后还是和梧洗一起在这练。” “啊?” 宁暨往门外走,“走吧,我送你。” “小叔,我也要送!” “不行,你今日还未扎马步。” “哼,小叔你有了婶婶就不要我了!” 梧洗气极。
第34章 这下把他得意坏了 璃院到侧门不远, 裴婼却觉得这段路仿佛没有尽头。 裴婼慢慢跟在他身后,心中满是胡思乱想。 前头宁暨不知为什么不走了,裴婼只好停下。 “婼婼, 梧洗整日喊着想见你, 我就让你过来了一趟。”宁暨看着隔了将好几步远的人, 声音无奈,“你离我这般远做什么?” 裴婼讪讪笑,“不是,世子,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外头人多嘴杂, 你别多想。” 宁暨极为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走。 一路无言。 直到在侧门遇见个娇美妇人。 来璃院这段时日裴婼没见过其他宁家人,可能是宁暨特地嘱咐了, 可能也与璃院偏僻有关。 因此那日在国公府老太太都不识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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