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敬忠单膝跪下道:“求母亲息怒,孙媳妇的事,儿子必定给您个交代。” 大老爷一跪,众人都跟着跪下,老太太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明天一早,你们不把云七姜送来给朱嬷嬷赔不是,我就把你们都送去祠堂,她一日不来赔罪,你们就跪一日,我不信这家里都要反了。滚吧,都滚……” 展敬忠起身,率先退了出去,之后展怀逍领着妻子和妹妹退下,展怀迁则带着弟弟怀逸离开,萧姨娘也跟着走了。 留下四夫人和上官清,朱嬷嬷被丫鬟们搀扶走后,四夫人上前来告辞,不料婆婆冷声道:“这都好几天了,你这个当婶娘的,愣是干岸上站着,两头讨好,你是不是不敢得罪侄媳妇?” 四夫人大惊,跪下道:“母亲言重了,媳妇倒是想管,可并不是新娘子的正经婆婆,出师无名呀。” 老太太说:“你们孤儿寡母留在这家,是托了谁的福,你心里最清楚。我既然给你当家主母的权力,这家里女眷就都归你管,不是正经婆婆又如何,你当家这么多年,难道是这家里的大房夫人不成?” 四夫人垂首道:“娘说的是,都是媳妇糊涂,侄儿媳妇这样胡闹不懂规矩,不教不行。” 一场闹剧,又是以老太太落败收场,谁也不知道少夫人哪天会栽在祖母婆婆的手里,放眼京城,莫说高门贵府,便是小户人家,也没有儿媳妇敢对夫家长辈叫板的,若有,那必定就是坏了名声的泼妇。 观澜阁里,七姜最终没能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不是因为热水供不上,而是她的脚指甲翻了。 才十七岁的姑娘,只是力气大了些,并不是什么练家子,那一脚踢在水桶上,虽然把个凶婆子摔得大马趴,可她自己也受了伤,左脚大拇指盖断了,鞋子里都是血,得亏没伤了骨头。 张嬷嬷小心翼翼为孩子处理了伤口,命映春伺候着擦洗一番,就请少夫人早些休息,忙完出来,刚好遇见公子回来。 “嬷嬷,你没事吧?”展怀迁担心地问,“有没有伤了你。” “我们都没事,哥儿,你怎么不问问少夫人?”张嬷嬷说,“她可是你的娘子啊。” 展怀迁不禁蹙眉:“她受伤了吗,朱嬷嬷打她了?” 张嬷嬷说了缘故,展怀迁才略略松口气,但想起马车上的约定,这就夜深了,他该睡哪里? “嬷嬷,我去书房歇着,我……” “奴婢还准备了合卺酒,今晚闹成这样,罢了,横竖您没赶上成亲那天,再选个良辰吉日,把交杯酒补了吧。” 展怀迁说:“祖母发了狠,要她明早赔罪,不然就把我们都送去祠堂罚跪。” 张嬷嬷啐了一口:“老毒妇,脏心烂肺的东西。” 展怀迁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奶娘:“嬷嬷,您怎么也?” 嬷嬷愤愤然道:“跟少夫人学的,想想就不值当,我伺候着这家里正头的少主子,还受他们的气?那老太婆既然想着小儿子,成日里要死要活地威胁老爷,那下去陪他呗。” 展怀迁大惊:“嬷嬷,您别说了。”
第28章 你比人家大了六岁 张嬷嬷努力冷静下来,爱怜地看着自己抚养大的孩子,说道:“哥儿,你不会想将来和老爷一样,落得孤家寡人吧?” 展怀迁心头一震,此时福宝从门外进来,轻声问:“公子,您还去老爷那儿吗?” “去。”展怀迁说罢,有心往卧房看了眼,对嬷嬷说,“照顾好她,不论如何,我和她是夫妻了。” 大院书房里,怀逸正向父亲道晚安,展敬忠停下手中的笔,说道:“往后夜太深,你就早些去睡,不必等着见我请安。若时辰早,就抱着棋盘来,爹偶尔也想和你下盘棋。” 怀逸说:“孩儿每日来请安,并不是刻板礼仪规矩,只是想见见父亲,见您安康,孩儿就安心了。” 展敬忠起身来看儿子,摸一摸他的脑袋,说:“很快会和你哥哥一样高大,逸儿,你是男孩子,要洒脱大方,你嫂嫂千里迢迢来,一路见闻颇多,平日里去向她讨教讨教。” 怀逸谨慎地说:“嫂嫂可是女眷,只怕……” 展敬忠笑道:“你还是个孩子,真把自己当回事,好了,早些歇着去,想和你兄长一般高大,不睡觉可不行。” 怀逸也笑了,躬身行礼:“父亲也请早些休息,孩儿退下了。” 小公子规规矩矩地退出来,关上门,转身就见哥哥在一旁,立时眉开眼笑,伸手道:“哥,我的谢礼呢,张嬷嬷说我替您接了新娘子,您会重金酬谢的。” 展怀迁轻轻打了一下弟弟的手,嗔道:“赶紧去睡,小孩子家这么晚还在外头,哥从西南带了好东西给你,明日下了学来观澜阁给你。” 兄弟俩愉快地别过,就要去见父亲,展怀迁的笑容却淡了好些,进门行礼,恭恭敬敬地说:“父亲,儿子的事要您操心了。” 大老爷却问:“你母亲可好?” 展怀迁道:“母亲一切安好,请父亲放心。” 大老爷颔首,封了手头的信,递给儿子说:“让他们发去江南。” 展怀迁上前接过,他伸出手,露出了手腕上的刀疤,展敬忠不禁起身来,绕过书案,推开儿子的衣袖仔细地看,眼中满是心疼后怕,问道:“杀敌留下的?” “已经不妨事。” “你母亲看见了吗?” “见到了,母亲说,这是孩儿的功勋。” 展敬忠一笑:“她就是潇洒大气得很,才养得你这样的好儿子,迁儿,早些回去吧,莫让新娘子等。” 展怀迁说:“可明日……” 展敬忠打量儿子,眼中不乏骄傲,可嘴上满不在乎地说:“老太太跟前我会处理,你要与姜儿好好相处,夫妻之间要多多礼让。” “是。”展怀迁躬身应下,起身又道,“母亲很喜欢她,外祖家的长辈们也喜欢她。” “那你呢?” “我……” 展敬忠道:“这婚约,不过是当年一句话,姜儿的父亲并不知道我是谁,即便不兑现,他们家也不会找来,可做人不能忘恩,你立功得了皇恩,我便做主定下了婚事,心中虽有些对不起你,可若任由万岁或娘娘们来挑选,这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中,可有你中意的?” 展怀迁摇头:“儿子明白父亲的难处,至于云七姜……” 父亲嗔道:“连名带姓称呼你的娘子,太不尊重。” 当儿子的一时不平:“您不知道,她都对儿子说了什么。” 展敬忠说:“她才十七岁,你比人家大了六岁,就这点胸怀?” 观澜阁卧房里,七姜躺在床上,脚趾头疼得厉害,小时候被锄头砸伤都没这么疼,可心里是痛快的,不会后悔出手打这一架。 忽然,外间门开了,能听见张嬷嬷和映春的声音,好像又进来几个人,那头一顿忙碌,一盏茶的功夫后,随着房门关上,顿时就安静了。 七姜刚坐起来,展怀迁就绕过屏风走进来,她下意识地扯起被子捂住身体,怒道:“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脱了衣服?” 展怀迁也是一脸不情愿,但说:“不脱怎么睡觉?“ 七姜如临大敌:“我们可是说好的。” 展怀迁没理她,径直走过来,七姜本能地从床上站起来,忍着脚指钻心的疼,跳到了一边。 “悠着点,你的脚又出血了。”展怀迁从床上抱了枕头和被子,瞥了眼七姜的脚,转身走到一边美人榻前,干脆利落地躺下了,盖上被子说,“我累极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29章 竟有些可怜她 “除了和离书,我和你没什么事可说的。”七姜说着,从边上绣篮里摸出一把剪刀贴身揣着,一瘸一拐地上了床。 展怀迁眯眼看见,不知为什么,见云七姜拿着剪刀上床,竟有些可怜她。 姑娘家千里迢迢嫁来陌生地方,举目无亲,她能挺过那么漫长的路途,已经很了不起,然而好不容易全须全尾地到了京城,却还有一大堆的麻烦等着她。 方才关照了不许有人进来,这会儿就没人吹蜡烛灭灯,展怀迁无奈地翻身起来,可他一动,七姜就紧张地坐起来。 “你干什么吹蜡烛?” “睡觉。” “可是……” 展怀迁好脾气地说:“我不是那种人,都早些睡吧,你不累吗。” 烛火一盏一盏熄灭,屋子里越来越暗,七姜只能依稀看见展怀迁的身影走去美人榻,再后来,什么动静都没了。 昨晚没睡好,今天起得早,出门大半天,回来还打架,这会儿脚趾疼、身上累,七姜眼皮子沉得掀不开。 可心里害怕,每每要睡着了就会惊醒,直到听见展怀迁的鼾声,那动静不吓人,但他睡得很香很踏实,毕竟,这里是他的家。 “终于睡着了……”七姜呢喃着,困极了的人儿,也很快坠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太沉,连梦都没做,隔日睁开眼,七姜呆了呆后,立刻就坐起来检查自己的衣衫,好在什么都没发生,但抬头看去,美人榻上已经空了。 她刚要下床解手,展怀迁忽然从屏风后闪出来,吓得她缩回双脚,不慎撞到了受伤的大脚趾,疼得眼睛鼻子都要皱在一起。 “我给你看看。”展怀迁说,“别化脓了,有脓血不清理干净,会死人的。” “不用……你忙你的。”七姜拒绝了,忍痛把脚塞回被子里。 展怀迁无奈,便自行穿戴衣裳,说道:“我去叫张嬷嬷来,别大意了。” 他不等系好衣带,就往外走,但没几步又退回来,从美人榻上抱起厚厚的被褥,往七姜身后一扔。 七姜不经意抬头,和展怀迁对上了目光,好好睡过一觉后,这人脸上的倦容消失了,昨日瞧着有些凹陷的眉眼也变得有棱有角、神采奕奕,映春夸得天花乱坠,好像也不都是瞎说的。 但下一刻,七姜就抓紧衣襟捂住胸口,而展怀迁闻到床上淡淡的属于女孩子的香气,也心头一紧,迅速退开。 时辰不早了,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沉,此刻已日头高照,再晚些就该传午饭,展怀迁出门见了嬷嬷就问:“祖母那边怎么样?” 张嬷嬷说:“大老爷一清早就过去了,见过老太太才去上朝,后来大少夫人、二姑娘她们都去请过安,没有被为难,沁和堂还传话来说,让您好好睡一觉,今日不必过去了。” 展怀迁松了口气,系着衣带说:“但我还是要去一趟。” 张嬷嬷劝道:“您一个人去,岂不又有少夫人的不是,不如不去,奴婢今日再好好劝说少夫人,兴许她能想通,您看呢?” 展怀迁答应了,但说:“嬷嬷不必对我用敬语,在我心里您和母亲是一样的。” 张嬷嬷笑道:“奴婢知道哥儿心里有我,已经知足了,面上还是要守着规矩,更何况这些日子家里还不太平,没得叫人捉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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