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姜随她一道望着江上,那空竹被浪冲了数次,早不见了踪迹。 她收回视线,正要牵着妹妹起身便听楚衿惊喜的一声,“九姐姐,水里头有人,我们可以叫他帮忙捡起来。” 舱中众人都有些惊讶,冬寒水冷,便是渔人也不会于此时入水中去,楚姜也向外看去,果见几道人影浮出水面,尚远,未见相貌,却绝不是他们一行。 就在这一瞬间,水中又有人影冒出,正攀在太子所在的船下,楚姜得见之时,各个船上巡视的士兵也都发现了,一时数声惊呼响起。 她迅速将楚衿搂在怀中,叫仆妇们噤声,心中想到,他们一行人,所随士兵便有数千,水匪见到如此声势绝不敢胡来,或许只是冲着太子来的,是刺客! 得出结论后她便看向了右侧的船,是刘峤与刘钿所在,不料他们的船上也闯了几个苍衣人上去,又令她怀疑了几分自己的论断,甚至不知楚氏的船上是否也有贼人,不知家人是否安好。 楚衿一头扎进她怀中,抖得厉害,她忙轻抚着她的背,小声道:“我们人多,别怕。” 她叫阿聂将门窗都给合上,心中想到当初方晏所说,他能保商人在长江上的安宁,如此这江上的黑白,他必是能掌握的,如今却有人蛰伏水中,在江上行事,他当初若不是夸大自己的本事,此事他定然知情。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若是他知情,自己却还遇见了今日这事,想来自己于他也不算什么,什么自己与他来往是秘辛,什么不堪相配,皆是他哄骗自己。 楚衿感受到勒在自己背上的手紧了几分,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在她怀中动了动,也让她更加冷静了几分,外面纷杂的叫嚷声传进来,不知是哪艘船上的。 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见他们所在的船上船夫、部曲等人虽都在外,却未见贼人,稍心安了些,正看着,门外忽传来了沈当的声音。 “女郎可在此处?” “我在。” 沈当便说得十分迅速,“夫人与顾三夫人在舱中,皆是无碍,未曾找到十四娘。” “她与我在一处,我父亲、兄长情形如何。” “郎主跟三郎与太子在一处,属下并未看清情形如何,只见六郎领兵在与贼人厮杀。一行数条船上,只有太子与梁王所在的船上有贼人,贼人有数百之众,身手皆不凡,看情形是冲着太子与梁王而来。 ” “我知道了,我母亲那里可有人护着?” “属下已安排人护着了。” 楚姜松了一口气,“殿下身边近卫个个身手了得,我父亲与三哥应无碍,叫几个人来这里守着,你去帮帮我六哥。” 沈当依言,叫来部曲护卫,便搭了船板上了太子的船,不妨刚上了船,便见亦有人踏过船舷,飞身上了这船,正是梁王。 他还不及感慨梁王的身手,便见他已经一剑挑下了一个贼人的尸首,便知他是来护卫太子,果见他一路厮杀,去到了被士兵拱卫着的太子身边。 刘呈虽是第一次遇见刺杀,却并不十分惊慌,甚至隐隐怀疑是梁王手笔,此时见他近来,便先关切道:“二哥与阿钿的船上亦有贼人,该先珍重己身。” 刘峤恭谨道:“阿钿已藏好了,殿下这船上的贼人数倍于臣,护卫殿下才是臣的本分。” 话刚完,士兵们组成的包围圈向后退了几步,他们在其中便也跟着动作,又见众多贼人直往一处攻破,刘峤再无言语,持剑挡在刘呈面前,挡下了过来的数道暗箭。 刘呈正心情复杂之时,又见水中窜出数道人影来,手中武器各异,皆冲他而来。 一时刀枪激碰,白光飞刃齐发,刘呈眼见数道飞刃过来,楚郁与数位近卫纷纷持刀相挡,刘峤亦在他身侧观察着四周。 然在众人未料之处,有一低矮士兵突然反身,手中□□直向刘呈而去,他乍然不防,眼见白刃来到胸前,却是刘峤转身替他一挡,哪□□直直从他肩上穿过。 一时间众官员都慌乱不及,楚郁等人一边御敌,一边将那士兵制住,刘呈忙将刘峤扶住,看他肩上血流不止,还尚有意志地说着话,“殿下,这些贼人……蹊跷。” 刘呈心生惭愧,即便疑他,此时心中也是感动颇多,忙止住他的话:“二哥不要再说了,留些精神。” 楚崧因楚姜之故粗通医理,上前来为刘峤把了把脉,听到心脉稍弱了些,蹙眉道:“刺得偏下,又是在左侧,怕是妨碍甚多,该即刻请医。” 刘呈所在船舱早被撞开了舱板,闻言便叫人清理了一张榻出来,又叫楚郁速去将船上医者带来。
第85章 擒敌 贼人见他们稍显了些慌乱,又一齐攻上,此时士兵们也因梁王受伤,都担心太子倘若有事,怕是他等性命难全,个个皆显了英武,倒叫贼人尽显了颓势。 等到楚郁生擒了一个似是小头领的人,那人刚被楚郁擎住了脖子便叫其余贼人撤退,不过片刻,先还战意浓烈的贼人纷纷就近跳入水中。 楚郁一把将所擒之人下巴卸了,又一脚踢掉其手上刀刃,随手捡了绳子便将其缚住。 只见他将人扔在地上,便要纵身入水,刘呈叫住他,“穷寇莫追。” 楚郁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追去也无踪迹,便回身将生擒的那头领踢了一脚,又将先前擒住的那伪士兵口中的一只布鞋拔出,也卸了他的下巴后,才蹲下身查看起他们口中是否藏有自尽之物。 两人被他摆弄时流了楚郁满手的口涎,他恶心得不行,咧着嘴往后靠,似是两人口中有什么恶臭,手上却更用力了,在两人后牙槽处见到一颗牙上藏了东西,便招手叫一个武将蹲身下来,各自往贼人脸颊上来了一拳。 楚郁一拳倒是令那人牙齿松了,他一个用力便将藏了毒药的牙齿拔出,任那头领对他话语不清地叫骂,流了满口的血。 转头看那武将似乎第一拳少了力道,并未拔动牙齿,他便咬了咬牙,自己一拳上了那伪士兵的脸颊,瞬间自贼人口中迸出三颗牙来。 刘峤苍白着脸,竟还有力气夸他,“这一下好,六郎替我再打一拳。” 这话显得他这人有些率然,楚郁倒是乐意听的,欸了一声将贼人另一边的牙也打落下来。 有几个文官竟看得掩了面,楚晔暗笑一声,撕下一角袍子将那两颗藏了毒药的牙包了起来,递向刘呈。 刘呈接过看了一眼便往怀中放去,又见楚郁跟另一武将已经对两个贼人搜起身来,从所用的武器到身周衣物,无一留下,直到将贼人剥得赤条条的才扔在了甲板上。 且不说贼人是否以为侮辱,总之船上的诸侍婢是不敢看了的,虞少岚与秦娘子藏在一架柜子后,本都担忧地看着刘呈,此时看到两条黢黑的躯体,忙掩了眼去。 一边刘峤却瞧着贼人笑了笑,再要说话就被医者按住了,“殿下这伤非同一般,险些就要伤了心肺,绝不可再动了。” 他忙噤了声,刘呈听着也面露担忧,蹲在他身边,问向医者道:“这伤好后妨碍可大?” 医者凝眉摇摇头,“养护得当身子无碍,只是伤及肩臂,往后左手恐会失了灵活。” 刘呈看到梁王神色蓦地黯然,即便左手并不多耽搁他使刀弄剑,也知对习武之人来说一只手失了灵活亦是难事,忙问道:“可有法子能使得左手恢复如常?” 这医者虽是御医,却也摇头道:“只臣之力不能及也。” 楚崧一见,便叫楚晔去将楚府两名疾医带来,又对太子道:“殿下,臣府中两名疾医虽医术不及御医,不过与神医相处过数日,亦习得一二,不若请来看看。” 刘呈点头,楚晔当即便提步过去,刘峤见太子神伤,提了提嘴角,微声道:“殿下,臣惯使右手,左手只是失了灵活,不算大事。” 众多臣子见其如此,心情各异起来,脸上倒都是感动之色。 刘呈也蹙眉对他摇摇头,“我定请求父皇遍寻天下名医,往后若是……” 时人总不爱将不好的后果说不来,刘呈亦然,他携住兄长的手,许诺道:“我势必会找出幕后之人,为二哥报仇。” 刘峤轻笑点头,刘呈回看船舱,尽是破败,想想便道:“该行陆路,在扬州落脚,再请杨大将军前来。” 杨戎在淮左驻军,有他在,众人的安全也有保障,若要追究敌人,有老将在,亦是助益,各臣子皆出言赞同。 刘呈便叫余人都各自散去,楚郁与几位武将亲自看押着两个贼人,又叫手下人去将船上江中的贼人与士兵的尸首收拢起来。 楚崧等见到楚晔带了两名疾医过来,上前低问道:“你母亲、妹妹如何?” “皆无碍。” 楚崧放下心来,叫他将疾医领去刘峤处,转身走向刘呈,见他身边秦娘子与虞少岚都在关切地询问,笑着侯了侯,虞少岚先见了他,忙出声问候:“见过太傅。” 他笑应了一声,刘呈便也转身来,一面却嘱咐虞少岚与秦娘子道:“去看看阿钿与太傅的家眷。” 楚崧笑谢了他的心意,等人走了才低声道:“殿下前次剿匪,声势浩大,颇有成效,如今江上再有贼人袭来,有两大不利。” 刘呈略一想便明白过来,仍有贼,是他剿匪不利,前次剿匪之功作废,遇刺,重则身亡,轻则身残,他们甚至不必杀了自己,只要作弄一出便已经足够。 他望了眼江上的浮尸,问道:“太傅以为,是何人手笔。” “绝不会是水匪报复,核对籍帐时便已知,江南这些水匪,多是当初日子过不下去了的百姓,不会有如此身手,二来水匪多粗鄙,从来只为劫财,自相残杀的事都常做,绝不会为了死去的伙伴以死相搏。此事只关殿下之利害,贼人再来,世人皆会以为是贼人报复殿下,损殿下前功是一,疑殿下能力是二。” 他话不必说尽,刘呈自然明白,叹了一声,知是手足不相亲耳! 楚崧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梁王相护之情无论是真是假,在天子与太子眼中,仍是嫌疑满身,他微微看了眼梁王所在,看到他似是被疮药给咬得疼了,正痛得面目狰狞。 他阖眼暗叹,饶是梁王向来就恭谨卑微,可是他既有了军功,朝中武将多爱之,那他便是太子的忌惮,如此之人即便从来都不曾现了野心,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太傅,先请人去通知杨大将军,令他来接,二哥曾随他打过仗,想必他见了也会心疼的。” 听他提到舅兄,楚崧笑了笑,“要他究敌,自不能晦暗了他的心情,他若得见九娘大愈,喜将掩悲。” 刘呈展眉,与他相视一笑,梁王曾经入的是杨戎的军营,即便他再偏爱,可是杨氏亦是天子为东宫选下的辅佐,有楚氏在其中转圜,是与姻亲共繁荣?还是翻脸独争?杨戎即便不明白,杨氏其余人难道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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