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衷,你我…你我…这算不算私定终身?” 朝烟与他,并肩逛着二郎神庙。 “算。” “啊!”朝烟抿抿唇,“可你我,也只见过几次罢了。见过几次,就这样,算怎么回事?” “你我有缘。” “有缘?嗯,有缘。” 第一次见面起,就觉得有缘。 嗯?有缘?不对。说起这个,朝烟发觉自己在被李璋打岔之前,好像就在说马行街见面的那次。 她以为是有缘,其实是他故意安排。 为此她才快步往里头走,才撞到了李璋。 其实,在她眼中的那些缘分,许多都经过了精心策划。 再想起这个,许衷已经握紧了她的手,不会再让她走远去。 他说:“等将来走了明路,就不是私定终身了。” 朝烟扭头看着他。 两人都笑了。 回府之后,秦桑哭丧着脸,抱着燕草嚎道:“我以为我把姐儿弄丢了,吓死我了!!” 燕草给她擦眼泪:“这不还是找回来了么?莫哭莫哭,你看姐儿,又不曾怪罪你。回来之后一直都笑着,躺在床上还打滚呢,可见今日玩得尽兴了。” 秦桑抽抽噎噎:“想起来就后怕。我就去买冰雪元子,还有凉茶,都没买边上的鹌鹑、果子、樱桃…反正一回头,姐儿就不见了。” “那后来呢,后来在哪里见到的?” “我就没敢乱走,到最近的乐棚底下去等着了。那里高一点儿,姐儿从庙里一出来,就看见我了。” “姐儿看见你?不是你看见姐儿?” “呃……我,我那时在看戏嘛!” “你呀!”燕草笑着嗔她,“也是姐儿放心带你出去!幸好孟婆婆不知道,不然罚你扫两个月的院子。” 许衷回府后,则被梁明彩拉着问:“表哥,你去同那个小娘子解释清楚了吗?她没有生气吧?” “她性子好,生气也就一会儿。” “哦哦!表嫂真好!那她是哪家的姑娘?” “你将来会知道。” “喔哟,表哥还不肯告诉我!”梁明彩嘻嘻哈哈,把许衷院子里的刀枪剑戟摸了个遍,找到一个趁手的,拿到手里掂量,“表哥,你今日与小娘子游二郎庙的事,怕不怕我告诉姑母呀?” 许衷笑道:“你想要什么?” “要你这铜锏。” “你又不会用,要它做什么?” “拿去卖呀。这可是武举人当年武举时用过的铜锏,可以卖不少钱呢!反正你现在经商,也用不到这些了吧。” “那就都拿去吧。”许衷大方,“这里每一样,武举时我都用到过。” 等梁明彩走了,平西从廊下过来,劝道:“大官人,那些都是大官人珍爱之物,就这样赠与表姑娘?” “……”许衷久久望着院门。 不知他在望什么。 许久,他叹一口气:“平西,我已经不是武人了。此生,也再难当个武人,留着那些东西,不过徒添烦恼。” “大官人……大官人何必这样想。凭您的一身本领,将来再入殿前司并不难。” “可放下这些家业难。我无伯叔兄弟,我若回到殿前司,又有谁接手它们?”许衷又转眼到空空如也的架子。 平西便再劝:“或许将来您娶了娘子进门,便有娘子替您打点了。” 许衷苦笑:“如是多家业,我来承担,已觉得身上重负不堪。若要她来管理,我抛下这许多烦恼,进殿前司圆我自己一人心愿,如何对得住她?” 平西于是无言。 许衷接着道:“她万般皆好,本就是我高攀。她既执我之手,我必给她平安喜乐,不给她增丝毫烦恼。” 想起了今日牵住他手的朝烟。 她的手伸来的那一刻,无人知道他的惊喜。 轻柔的触碰,缓缓的摩挲,紧紧的相握。 他对她的喜欢,在那一刻到了极致。如获至宝,此后再也不肯松手。 尽管今日这样一见,谁都不曾挑明了话说“我钟情于你”,也不曾讲什么“嫁给我”或是“娶我”,可谁还不明白彼此的意思呢? 都不是着急的人,却做了件着急的事。匆匆忙忙,就这样拉上手了。 朝烟用被子捂着头。当时只觉得许衷手暖,现在想起来,羞死个人! 许衷坐饮凉茶,回想她的一颦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还是情敌最管用。
第38章 弹劾 建州守官上了劄子,道建州自正月起下雨,至四月未止。 四月的雨势使谿水大涨入州城,民房毁坏严重,百姓失居,流民四蹿。 可四月就该上来的劄子,却到五月底才到京城。官家知晓后,立刻派中贵人前去查探,并下令各方州郡的守官每月一定要上报本郡雨雪状。 李诀身为台谏长官,率领御史台参了与建州大水相关的有司几本,大举将四个朝官弹劾出了京城,一时风头无两。 却有传言道,李诀乃皇后党人,受贬谪的四人刚好非曹后党,此举是为曹后排除异己。 弹劾的人把李诀的事一条条挑出来讲,还说起什么李诀家中厨房用度奢靡,毫无怜物之心。 为此,官家又在下朝后特地留了李诀说话。 王娘子知晓了有人在朝会上参奏李诀,匆匆忙忙便来找了朝烟。 “二娘,二娘!今晨,父亲大人被人弹劾了!!” “?”李朝烟正在用膳,院子里突然闯进一个她,嘴中的食物一口吞下,又只能靠茶水把它们送下去。她看着王娘子着急忙慌,皱眉问:“父亲就是专门弹劾人的,怎的被人弹劾了?嫂嫂莫不是听错了?” 王娘子坐在朝烟身边,拉住她的手:“我怎么会听错呢?二娘,这事千真万确。我兄长下朝之后,立刻给我来了信,告诉我朝会之事。是有人说,父亲大人上回弹劾走了的四位官吏都是前章献太后的亲信,而大人又与圣人父亲吴国公曹玘是连襟。朝官弹劾父亲有替皇后结交朋党之嫌。” 如若当真,这是大事。朝烟紧张起来。 朝烟立刻派人到春晖阁去,问问父亲有没有回来。若是父亲回来了,这事还得去问他,不必和王娘子说太多。可派去的人回来后直摇头,只道:“阿郎自去上朝后,至今还未曾归家。” 就连给李诀抬轿子的轿夫都还没回来。 想来,是官家把李诀留在禁中了。 早过了寻常李诀归家的时辰。 朝烟无心用膳了,叫人把东西都撤下去,劝走了空着急的王娘子,问孟婆婆:“婆婆,我不怎么懂政事。若是官家真觉得父亲结交朋党,那会怎么样?” 孟婆婆哪里会晓得,她道:“姐儿,老奴也不懂政事。只是,阿郎从不与朝官有多往来,家中少办宴席,也不流转于东京官宴,是最最纯直的臣子。是个人都瞧得出来,官家如何瞧不出来呢?” 官家是贤明之君,贤明之君,才不会冤枉纯臣。 可前有范仲淹、欧阳修等人接连受贬,后有吕、范二党之争引得京城议论纷纷,朝烟实在不敢轻易放下心来,坐在院子里苦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归家的李诀。 “父亲!”朝烟急切地来到春晖阁。 李诀早就知道家里的女儿会等他等得急切。想来也是,他迟迟不归家,也不派人传个消息过来,确实让人心焦意躁。 本以为回家之后,会见着家中上下乱成一团,不想倒还是各有规矩。 只是他今日在禁中侍于殿前,向官家答话,足足四五个时辰,已经耗费心神。朝烟看他困顿,先叫人呈来孙四娘做的羹汤,又叫人泡上新茶,堆了一桌。 “父亲,今日您……?” 李诀抿一口茶,缓缓讲来:“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弹劾我家用度颇丰。下朝之后,官家单独留我在禁中,问了一日的话。” “那都问了些什么?” 李诀一边舀着羹汤,一边说道:“问我家新进的厨娘是否用得习惯,要不要他从宫里拨几个下来。” ? 朝烟听得愣住。 拨几个厨娘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朋党之事呢? 李诀接着道:“朝堂上,有人提了孙娘子之事,说给官家晓得了。我原本以为官家此言是要敲打我,却不想官家竟真是要给我家拨人。官家叫我不必将厨房事记挂心头,他直言道,皇城司察子们常有上报各官员家中的用度开支,他看了,同品级的朝官之中,我家用度是最节俭的。” 给女儿讲这些事,李诀乐此不疲。 不过朝烟奇怪的是:“皇城司的察子,连官员家中用度都能摸清?” “皇城司职责如此。”李诀道,“刺查消息,他们最为聪明。官家也最信得过他们,故而他们说我家不曾铺张,官家就觉得我家不曾铺张。” “那…那,关于父亲结交朋党一事呢?” 李诀默了,看朝烟一眼。 “大人,怎么了?” 李诀皱眉:“烟儿,我本只想与你说厨房之事,可你如何知道了朋党之事?” 朝烟也皱眉。父女二人神情相似极了。 “父亲,这是嫂嫂与我讲的。嫂嫂说,一下朝,她的长兄就给她来信,说了此事。嫂嫂的长兄在朝中任一武将,也是与父亲一同上朝的。” “啧。”李诀神色凝重,王氏此举不太妥当。官家本就忌讳官员私结朋党,他本就因此受弹,她长兄还一下朝就来信。若有人再要弹劾他,这便是他与亲家一族结交来往的证据。但女儿面前,他也不多说什么,安慰道:“官家不曾因弹劾而生贬我之心,与我问话,也只是问些其他朝臣互相之间的往来。放心,无事。” 李诀虽然口头安慰李朝烟,心里却在叹息。 他与官家君臣日久,从不曾互相猜忌。 因台谏于朝中地位特殊,他对官家而言,必须是个孤臣、纯臣,是最不可结交朋党之人,不然就会有因朋而弹的嫌疑。 淮南李家,世代簪缨。世代簪缨,代代纯臣。 李家的儿郎自前朝起便是人才辈出,至李诀这一代,官至执政的已出过三人。然李诀的曾祖原侍后晋,又因后晋高祖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以事辽国,怒而辞官,举家迁至淮南,自此不仕。 李家在东京,其实并无什么根基。李诀也无交好的朝臣,故而官家放心把御史中丞一职交给他。 而当李诀成为了吴国公的连襟,他也就成为了有可能拥有“朋党”之人。 无稽之谈,可畏三人成虎。 幸而官家实在信任他,任他人诽谤,也愿听他自证清白。 只是,李诀原本心里想的一件事,便要就此作罢了。 为此,他特地连夜写了一封信,翌日一早叫人送去给人答话。 信中写的,是说自家女儿年龄尚小,暂不考虑婚嫁,也不必乞巧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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