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跪到地上,半张脸满是烧伤的烙疤,骇然可怖。 “奴婢请各位娘娘,主子安。” 倒底年纪小,想来也没进过宫,说话时声音都打着颤。 楚嫔抚了抚步摇的流苏,“小青,抬眼瞧瞧,座上那位可是你在余家伺候过的姑娘?” 小青害怕地抬起眼,座上的女子身着流云华服,满头珠钗翡翠,眉心的金钿粲然若霞,通身贵气逼人。 那张脸,褪去了青涩稚嫩,显出几分少妇的余韵。 小青眨了眨眼,似是呆呆地不敢认,良久,看清了婉芙熟悉的眉眼,哭嚎出声,“小小姐!奴婢终于找到小小姐了……” 这声撕心裂肺的哭嚎,闻者都不禁落泪。 婉芙捏紧了帕子,小青胆子小,脑子又笨,她怕以前的事情败露,曾委托庄妃私下寻过小青,始终没有找到,不知楚嫔是从哪找到的人,竟为了对付她,带到了宫里。 皇后视线在婉芙身上掠过,轻抿着茶水,并未开口。 楚嫔蹙眉道:“这丫头也是可怜,北方先是大旱,又是饥荒,这丫头跟着流民一路到了上京城,途中遭人觊觎,为保清白,生生毁了好好的脸。” 她边是感叹,边是向婉芙看去,“泠妃娘娘出身宁国公府,如今也是宫中宠妃,有了权势地位,怎么就把当初的身边人给忘了,找也不找,让这小丫头活活遭了两年的罪。” 小青身子一颤,再看向婉芙时,眼中有了陌生的惧意。小小姐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小姐了。 秋池听了,登时冒出火。 楚嫔这话说的有意思,她又非不知娘娘是宁国公府庶女,在宁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受宠才多久,娘娘看似风光,但宫外哪有自己的人手可用!这话若是反驳回去,就是打了娘娘脸面,不反驳,就乱了那丫鬟心神,让那丫鬟以为娘娘是见利忘义之辈! 温修容冷睇向楚嫔,“楚嫔怎知泠姐姐不曾找过这个丫头,事情那么久远,这丫头又混进了流民里,泠姐姐便是宠妃,也不比楚嫔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楚嫔脸色微僵,掩掉眸中神色,“嫔妾家中多布施流民,母亲瞧这丫头可怜,就收留在府里,谁知竟是伺候过令妃娘娘的旧人,嫔妾听了也好生惊讶。” 皇后微不可察地蹙起眉,打断道:“方才楚嫔说起泠妃的绣工是何意?本宫记得,泠妃曾亲手为皇上裁了一件寝衣……”皇后顿住,若有若无地觑向婉芙,“那件寝衣龙爪龙目栩栩如生,颇有天威,皇上甚喜。” 婉芙敛着眸子,随意地把玩护甲上镶嵌的宝石,笑道:“皇后娘娘谬赞了,皇上喜欢的是臣妾的心意,可不是臣妾的绣活儿,臣妾的绣活儿确实上不得台面。”
第96章 “泠妃娘娘那绣工能绣花样就不错了, 竟还能给皇上绣寝衣的龙纹,嫔妾实在是没想到。”楚嫔适时地开口了,又倏地捂住了嘴, “泠妃娘娘莫要见怪, 嫔妾打趣罢了,没有笑话您的意思。” 婉芙毫不在意地弯起唇,“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本宫离开越州三年, 三年内有什么学不会的。就好比楚嫔妹妹,当初不也是求着让本宫分你几分圣宠, 本宫教了, 可惜是楚嫔妹妹不争气,惹恼了皇上,又能怨得了谁?” 这句话,婉芙是拿捏了十足的宠妃架势,懒懒闲闲的几句,压得楚嫔脸色时青时白,她捏紧了帕子, 僵笑道:“泠妃娘娘说得对,嫔妾确实学不到泠妃娘娘的本事。泠妃娘娘的手段,嫔妾若能学得一二,当年也不至于被赵贵人害得小产。” 陈常在看好戏般地掠了眼地上跪着的小青, “楚嫔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泠妃娘娘有什么手段能让楚嫔姐姐这般艳羡?” 楚嫔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朝地上跪着的丫头看去,“小青, 你只管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有皇后娘娘做主, 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嫔妃们都向小青投去了眼色,楚嫔这番话,倒好像真的拿捏住了泠妃什么,愈发引得她们好奇。 小青哆哆嗦嗦地跪着,眼神朝婉芙瞄了瞄,很快避开,她垂低了头,有些害怕。她是余家买来的丫头,酒鬼的爹花了三十文钱本想把她卖到花楼里,是余小姐念她可怜,买来伺候小小姐。 小小姐也不曾亏待过她,她不是那等不知道恩情的人。小小姐如今是宫里的娘娘,若是她说出小小姐当年与外男私会的事,小小姐焉有命在? 小青颤着音儿,不敢去看楚嫔,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奴婢……奴婢五岁被卖到余府,一直伺候小小姐,小小姐性子有些娇气,但,但待奴婢很好。” 婉芙捏紧帕子的手不动声色地松了松,心中颇有动容,小青生性胆小,却是纯善之人,受了这么苦,性子竟一如往昔。 楚嫔脸色明显得难看起来,她冷笑一声,“你这丫头,怎的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谎?你这条命是楚家救的,若非余家害你至此,你何以落得今日模样?不知恩就罢了,还敢跟本宫巧言令色,仔细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小青吓得面上登时失了血色,婉芙冷下脸,“楚嫔此话非也,楚嫔给了小青落脚之地,可当年小青流落在外,是本宫母亲所救,楚嫔的救命就是恩情,余府给她多年的庇佑,就不是了么?” “小青是本宫府上的丫头,本宫感激楚嫔寻到她,既然找到了人,以后小青就不必留在楚嫔那儿伺候,到昭阳宫来吧。” 小青眼睛一亮,正要叩头谢恩,楚嫔蓦地站起身,“既然泠妃娘娘避而不答,嫔妾也不好犯下欺君之罪,替泠妃娘娘隐瞒。” “皇后娘娘。”楚嫔提裙跪到殿内中央,视线直直地看向婉芙,“嫔妾要告发泠妃与外男有染,祸乱后宫,按律当赐酒,以证宫闱!” 听罢,在座的嫔妃皆是心神一颤,而小青明显地抖了下身子,害怕地额头几近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记起楚嫔给她看的画像,还有小小姐亲自为那人一针一线绣出的荷包。 皇后轻描淡写地朝婉芙看去,“楚嫔,污蔑后宫嫔妃是大罪,你可有证据?” 楚嫔说得信誓旦旦,“嫔妾自然有,嫔妾以性命担保,泠妃入宫后曾与外男牵扯不清,多次在后宫与外男私///通,甚至在有孕期间也与那人藕断丝连!” 便是在这时,殿外传进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脸上神色各有异样,谁人不知皇上待皇后甚是淡漠,即便是初一十五,也不会去皇后宫中。今日却这时候来了坤宁宫,倒底是有意还是巧合。 皇后蹙起眉,显然也有狐疑,一瞬就敛去了。 李玄胤入殿,一身朝服未换,衣襟的龙目威严,摄人心魄。他淡淡扫了眼内殿的嫔妃,目光在那女子身上掠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扳指,坐到上位,掀起眼皮睇向跪着的楚嫔,“安儿近日可还哭闹?” 楚嫔闻言,心头莫名生出不安,她低头回道:“安儿如今习惯了皓月轩,已不再哭闹。” 李玄胤冷淡地“嗯”了声,不再发问。 宫人搬了新椅,皇后坐到李玄胤身侧,紧跟着众嫔妃才敢坐下来。心中却是砰跳不已,楚嫔前脚刚状告泠妃与外男私///通,皇上紧接着就来了坤宁宫,这番架势,让众人不得不得竖起耳朵,静静等着上场的好戏。 婉芙偷偷瞄了男人一眼,见人神色冷淡,对自己爱搭不理,大抵是知晓了楚嫔的状告之言,也不再自讨没趣,坐了下来,只是手心不觉掐紧,暗骂这个楚嫔自作聪明,当初就该先解决了她。 半晌,皇后看了看皇上神色,先问出了话,“泠妃,楚嫔此言你可有何辩解?” 婉芙起身,面色冷静:“楚嫔无稽之谈,臣妾无从辩解。” 楚嫔回道:“嫔妾怎会是无稽之谈,泠妃莫非心虚,才对嫔妾的话避而不答!” “啪”的一声,李玄胤盖上了茶盏的瓷盖,脸色如冰凌般沉冷,幽黑的双眸掠向楚嫔,盯得楚嫔心头砰跳,她掐紧了手心,箭在弦上,如今已没有回头路。 “皇上,嫔妾没有说谎,泠妃在入宫之前就有心仪的男子,曾给那男子亲自绣了荷包,作为定情信物。即便如今入宫,依旧与那男子纠缠不休,三番四次的在宫内私///通!” 陈常在再次开口,“楚嫔这么说,可有证据?” “嫔妾没有证据,怎敢状告泠妃?”楚嫔看了眼跪着的小青,“皇上,小青是当年伺候泠妃的婢女,她最清楚泠妃曾经的旧事,只是这丫头不肯说实话,嫔妾请求皇上把这奴婢押去慎刑司,拷打上半个时辰,料想她受不住就能说出来!” “呵!”婉芙冷冷一笑,“严刑逼供算什么证据,难不成楚嫔嘴里的证据,只有这么一个依靠严刑逼供的丫头?” “自然不是!”楚嫔立即反驳,她转头给宫人使了个眼色,稍许,殿外进来一个湖蓝衣裙的宫女,那宫女扑通跪下身,“奴婢请皇上,皇后娘娘,各位主子安。” 楚嫔道:“皇上,琦喜是御花园洒扫的婢女,去岁中秋宴,琦喜亲眼看见泠妃与外男在御花园私///会!琦喜,将你那日亲眼所见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必怕,本宫自给你做主。” 琦喜心惊胆颤地点了下头,偷偷抬眼,看见坐在案后的婉芙,倏的收回视线,头垂低,慢慢道:“去岁中秋宴,是奴婢当值。这时候御花园少有人走动,奴婢那日却听见男女的说话声,一时好奇,就走了过去,想不到却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楚嫔催促她。 琦喜头蓦地叩到地上,“奴婢看见泠妃娘娘和……和一个男子搂抱在一起,奴婢听见泠妃娘娘说……说……她不愿入宫,想让那男子带她离开皇宫……” “放肆!”殿上皇后忽然开口斥责,“后宫之中,岂容你说这等秽事!”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只是依照所见来说,奴婢不敢欺瞒皇上,不敢欺瞒娘娘!”琦喜连连叩首,生怕不甚丢了性命。 楚嫔道:“中秋宴那日,泠妃娘娘行踪可疑,还将自己步摇上的两颗金珠丢在了御花园长亭外的台阶上,从梵华轩到建章宫,怎会经过御花园,泠妃娘娘不过是借着良婉仪,为自己私///会外男遮掩罢了!” 众人脸色微变,楚嫔和这奴才说得有声有色,好像是真的一样。 婉芙微微一笑,“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奴才的佐证和两颗早就丢了的金珠,就让楚嫔给本宫戴上这个祸乱宫闱的污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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