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声音抬高,似要把刚刚自己说出的那句轻语了无痕迹地覆盖。 前些天,早已有人知会过她,昔日的平阳侯叶柳清与明珠皇子之女,身中蛊毒,会亲自上京求医,望她悉心医治。 今日起身,拿起琉璃镜细细看过二皇女所书后,已然知晓面前这花里胡哨的年轻女子是谁。 岑太医在偏院的石凳上坐定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示意赵呵伸手来。 赵呵:“稍等。” 她风似的刮走,岑太医再瞧,这姑娘小心扶着一个面浮死气的美貌男人走了过来。 “不妙啊,不妙。”岑太医摇头,但既然求到她这里来,就算是死人,她也要探一探脉。 “我的想法,是让那蛊虫死在血肉内,不再作妖。”赵呵道,“有个方法,但我还是想先听您的意思。” 岑太医闭上眼,也不言语,瘪了瘪嘴,微微摇着头,好半晌,才道:“嗯……宫里出来的人?” 她睁开眼睛,看向叶子。 “瞧着眼生,应该不是。”岑太医又道,“怎么年纪轻轻的,还服过断绝散。” “就是这个。”赵呵道,“你看顺序怎么解可行?” “自然是先蛊后毒,不过……还要看看你的。”岑太医松开手,又朝赵呵摇了摇,一把薅过来,闭目问脉。 又是好久,比叶子的还要久,她缓缓问道:“你今年多大年岁。” “您看呢?”赵呵嘴角浮出一丝笑来。 岑太医哼哼笑了起来,这抹笑就似老顽童了一些,带着几分调侃似的调皮,睁开一只眼,揶揄道,“好啊,活得久,什么事都能碰上。” 她深深看了眼赵呵,似别有深意道:“你既然是叶柳清的女儿——” 她长长的停顿了会儿,才又接着说,“那你可知,她为何带明珠殿下到云间去吗?云间山高,常人都还无法居住,殿下身子骨不好,大伤大损,却能在云间久居……你认为,是何原因?” 赵呵直说:“云间山巅之上,有一孔洞,连贯山岩浆水,形成一热泉,有泉流动之地,温度适宜,且还养人。” “依我看,你的思路是对的。”岑太医道,“蛊不必解,毒必须解。不用管蛊,先救人。” 岑太医端起茶喝了几口,似放空了自己,好半晌,她放下茶杯,道:“先拔毒,那毒不是什么厉害东西,古有二君争中宫之位,服断绝散后再以长养芳荨入药换生机,虽不长久,半年后再度沉寂,但可一试。” “只这两味吗?”赵呵不信。 “呵呵,机灵鬼。”岑太医道,“你与叶柳清为何如此相像?叶小侯的在医道上,也和你一样通透,一点就懂。” 岑太医以茶杯为挡,低声道:“宫中有味千年金参,供奉于□□庙中,二两就是。” 她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赵呵:“要的就是这个,宫中的秘药烈毒,自然还是宫中的邪路法子能解。我就知道,天下找不到的好东西,宫里必收的有。” 岑太医:“不妨说说,半年后你打算如何?” “哪会乖乖等它半年时效,自然是在它起效用后回云间。人间一岁几度花开花败,但在云间,我见过十年不衰的山顶桃花。”赵呵眉开眼笑,冲岑太医一拱手,“多谢了。” 岑太医哼哼唧唧点了点头,又慢悠悠道:“人上了年岁,眼神就会不好使。你啊,要细看才与你娘长得像……乍一看,怕是要起误会。” 赵呵扶起叶子,走远了后,与他交待了几句,忽然出现在岑太医身边,附在她耳边道:“你说这些死了的人,我要向谁打听?” 岑太医手指了指天,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赵呵带叶子住进了客栈,同他说明了医治的办法。 “蛊虫是活的,它活着就会影响你我,所以,不能让它们死,那让它俩乖乖睡一辈子就可以,长眠不起,便跟死也没什么区别。”赵呵道,“这倒是小事。” 当务之急,是给叶子解毒,除开蛊,他身上的毒和伤再不医治,就是个活死人,蛊长眠了,他也不会醒。 所以让他活过来,将生机养好了,蛊睡死,叶子也就安然无恙了。 而让叶子生机亏损,死气浮现的首毒,就是十年前江南剑庄亲自喂给他的,来自宫廷的寒毒。 灭绝对手生机,使他失宠的第一大手段,百年前就被列为巫毒之罪首条,一旦被人发现有人用这种法子倾轧帝王宠君,视为断绝皇嗣,株九族。 赵呵已经不想知道江南剑庄是如何得来的这等灭绝人性的寒毒,她现在只惦记着□□庙的那棵金参。 “晚上我出去一趟。”喂药时,赵呵在叶子的耳边轻声细语。 “我喝了你这药,有一次清醒过的吗?”叶子道。 既如此,又何必跟他多说这句。他反正都是在昏睡,她就是去鬼混,他也看不到,不知道。 赵呵笑了起来,依然是贴在他的鬓边,厮磨般说道:“嗯,这是我家的规矩,去哪都得告诉你一声。否则你万一醒了,发现我不在身边,哭了可怎么好?我罪过可就大了……” “所以你要去哪?” “去祭祖。” 赵呵知道,从她入京那刻起,皇帝就该知道自己来了。 她也知道,很快,就有邀请从宫里发来,她早晚都得入宫一趟,见见那个坐江山之巅的苦命人。 但她认为,入宫见皇帝和取药是两码事。 自己能做到的事,她向来不打算求人。 于是赵呵自己去取了。 她不仅入了□□庙,取了参,和一个大内高手过了招,还给明珠皇子的牌位前点了三炷香才走。 皇帝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庙,她那禁宫首领,最引以为傲的第一侍卫折了剑,跪在阶前沉默着求她原谅。 “……打输了?!”皇帝震惊。 再一抬眼,见自己的明珠哥哥牌位前,香还没燃尽,幽幽几缕香线飘着,更是五味杂陈。 “这……”皇帝神情复杂,末了,她道,“明日早朝后……请她来偏殿见朕。” ----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你爹的,朕的会谢!(谐音梗扣分)
第23章 凡尘一梦 皇帝早早下了朝,偏殿却不见有人。 “人呢?”皇帝惊问。 侍者摇头:“陛下,去请了,但赵女子说……” 又来个眉眼精神的聪明人道:“说家中郎君病重,暂时走不开。” 皇帝怒道:“你再说一遍?你少给她打掩护,把她的原话一字不差的告诉朕!” 天未亮,宫中就派人去知会赵呵,早朝前要侯在偏殿等觐见了。 赵呵却恼他们打扰了叶子安养,飞身带起宫中的大侍者,将他放在了宫门外,回客栈封了门,还舞了张“勿扰”的条子贴在门上。 侍者们急得团团转,自古就没有让皇帝空等的道理,天亮再请就晚了,若是早朝后让皇帝见不到人,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好不容易又赶到客栈,天已蒙蒙亮,侍者下令拆门,转头却见赵呵守着个刚搭的小药炉炖药粥。 侍者压下怒气,笑脸去请。 赵呵抢在他开口前道:“没见我在熬药?等会儿还要看着叶哥喝了,不巧,走不开。” 皇帝听完发火:“难道还要朕去见她不成?!” 侍者见状,递来主意:“陛下,小侍见那药碗里正是昨日遗失的镇国金参……” 人赃并获,若是皇帝想,现在就能定她的罪。 皇帝的目光却忽然落在偏殿的一个角落,二十年前,那里放着一只玉白梅香瓶。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久之后,她道:“给朕更衣罢。” 既如此,她就亲自出宫,见一见。 也有许多年了,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记不清皇兄的那张倾国倾城的花容。 他的女儿,她想见一见,也只是见一见…… 此外,心底深处,尚且有个没解开的结,她想亲眼看一看,看她究竟像谁,到底,是不是皇兄与叶柳清的孩子。 赵呵拿着从岑太医家中“借”的《明典针法》,在自己身上试了之后,让叶子睡得更安稳了。 她不想看叶子被马上就要到来的“尊贵的麻烦”打扰到,更何况,他要是醒着,还要拖着病躯跪下。 既然打定主意让叶子跟着她了,自己这边还未怎么护他,就先让他因自己而遭罪,那实在太不是人了。 她总要比叶柳清做得还要好才是,青出于蓝,就得方方面面比叶柳清还要周到才对。 于是,皇帝亲临时,叶子昏睡不醒,而赵呵也没打算跪她。 她牢记着叶柳清的话,赵家欠怜哥太多,遇上了一定要骂。 所以,当侍者不知天高地厚的呵斥,让她跪下见礼时,赵呵淡定地擦了擦手上的药渣,扬了扬下巴:“喏,坐吧,我爹嘱咐过,有朝一日碰见京城姓赵的大户人家,千万别给好脸色,一定要替他骂一句混账东西才是。” 赵呵把叶柳清说的话移植到亲爹身上,面不改色,通过转述将这混账东西骂出来后,又无辜且懂礼貌道:“但我想咱们是头一次见,以后也不会再见,好端端的骂你混账东西,我也过意不去。有什么恩怨等你百年后亲自同我爹说才是。你说对吗?” 侍者还要再说,忽然被赵呵慢悠悠一个眼神扫来,顿时冷汗直下,嘴不敢张开说话了,那股脱鞘的剑气像直接刺破了他的皮肤,扎破了他的咽喉,却也托着他的两条腿,故而没让他当面软下去,给赵呵行个大礼。 “你们下去吧。”皇帝抬起手懒懒招了招,叹了口气。 她脸色不妙,刚刚分明是生气的,但与之前相同,她的怒气很快就偃旗息鼓,浑身散发着一种抬不起头对不起人的卑微和小心翼翼来。 赵呵向来是信叶柳清的。 叶柳清虽然会将自己的事迹传奇了讲,但在怜哥的事情上,叶柳清从未说过半句虚言,无半点夸张。 如今看到皇帝这种反应,赵呵明白,这个天家赵姓,果不其然是欠父亲许多的。 但她知道,自己在皇帝这里也问不到实话。她们越是亏欠,就越会掩饰真相。 赵呵从未指望,也不想从皇帝嘴里得到什么前尘往事。 她只信叶柳清。 叶柳清说,她娘早死了,死了的就不要再提。 那她就不提。 赵呵只是想让皇帝看她一眼,赶早确认完她们心中要确认的事情,放了心,她便带叶子回云间去。 皇帝果然以寒暄作掩护,使劲的打量她,琢磨她。 她话里话外问了三遍赵呵的年纪,最后才彻底舒心,没有了疑虑。 “天寒地冻的,哥哥那副身子骨,是怎么生下的你……” “叶柳清神医在世。”赵呵话尾扬着,像调侃也像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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