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就是我们的写字先生!什么吉祥话都会写,也只要一文钱!过了今夜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这生意如此热闹,商贩们将此地占据,再加上来讨吉祥的百姓,此处被围得水泄不通。 晏倾和徐清圆二人提着灯,完全不敢进入人潮最多的地方,只在外围看一看。 徐清圆抿唇笑:“蜀地人们好会做生意,上元节如此热闹。” 晏倾低头问她:“想不想也去挂木牌?” 徐清圆思考:“唔……可以讨吉利呀。” 她说得委婉,晏倾懂了她的意思。他低声让她稍等,便吸口气,挤入人群中。徐清圆“哎”了一声,她担心他被人碰到,也担心他出于好强而不顾自己的身体,不肯被她挂念。 晏倾尽量避着人,到了一摊贩前。 晏倾跟摊贩说话,片刻后又转过肩指了指远处树下的徐清圆。 徐清圆心中乱想,且喜且忧。 待他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她快步两步迎上去,手中提着的灯因疾走而撞上他衣角。 她攀住他手臂,观察他面色只是稍微苍白了些,才放下心,嗔道:“你太乱来了,这种事应该我来的。” 晏倾:“哪有男子让女子出头之礼?” 徐清圆瞥他:“原来清雨哥哥这样迂腐吗?” 他只是笑而不语。 不论她如何误会如何乱猜,其他女子托付郎君做事的待遇,他希望她一样可以。 晏倾温声:“帮我拿一下灯。” 徐清圆接过灯,见他晃了晃手中一堆木牌,木牌发出清脆的“叮咣”声。她目中染笑,见他从另一只袖中取出了笔墨。 徐清圆惊讶。 晏倾:“那写字老头身前挤满了人,我想将位置让给更需要写字的人也无妨。你我二人皆识字,自己写一些吉祥话,并不是问题。所以我也买了笔墨。” 徐清圆说:“那哥哥你好不会过日子啊。” 晏倾疑问看来。 她提着两盏灯,娇娇俏俏地在前面走。他不觉跟上,听她戏谑:“你找人写字,一个木牌才一文钱。你自己写字,光笔墨就不便宜。哥哥你好不会算账。” 晏倾听得愣住,他还从未算过这笔账。 而他心中生刺,想她算的如此清楚,可见她和侍女兰时上京那段日子,过得多么拮据。之前他从未想过,现在却后悔自己之前竟没有关照过她,竟以为她上京了就没事了。 徐清圆回头:“哥哥你需要一个会算账的贤内助。” 晏倾问她:“你那时过得很苦吧?” 二人同时一怔,各自反应过来对方的话题偏到了千里外。 徐清圆好不容易生起的勇气一泄,微恼地瞪了晏倾一眼,说:“……我们还是写字吧。” -- 上元节的长安城中,太子和广宁公主都没有参与宫宴。 太子暮长亭不参与宫宴,是因他受命出城迎接南蛮的使臣团。使臣团已到了长安城外,大魏太子出迎,彰显一国气派,亦将太子的身份与其他皇子区别开。 这是宰相林承教给太子的。 广宁公主没有参与宫宴,用的理由很敷衍:病了。 但谁也没想到,暮长亭傍晚出城前,来公主府看望生病的姐姐。而暮明姝并不是真的生病,她在府中饮酒。 暮长亭到来后,被暮明姝拉入了酒席。 前厅的太子暮长亭喝得醉醺醺,倒在桌案上。 帷幔飞扬,他一杯皆一杯倒酒,口上翻来覆去说着胡话:“姐姐,我敬你!” “姐姐,以后你跟着我混,谁敢小瞧你。” 而后院中,暮明姝慢悠悠地梳妆,任由府外的太子侍从着急徘徊。铜镜照出她美艳眉眼,同时照着摊在妆台上的两纸信件。 两封信,一来自徐清圆,一来自韦浮。 两封信皆为她今晚所为推波助澜,让她下定决心这么做。 兰时乖乖地跪在地上捧着银盘上的金钿等物,公主自己的侍女则被公主的行为吓得心惊肉跳,在一旁小声劝:“公主殿下,这样灌醉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太好?太子殿下该出城了,他的侍从们都急得恨不得闯入公主府了……太子殿下还在喝酒!” 侍女打个哆嗦:“若是日后让那些朝臣知道,让陛下知道,您、您延误政务,这是大罪。” 暮明姝缓缓起身。 她已梳妆妥善,却不是平日在长安城中贵人流水宴上富丽堂皇、长裙曳地的华贵模样。她束冠、简装、窄袖,英气勃发。若是给她一柄枪,她便可以出门杀敌。 暮明姝望眼侍女,慢悠悠:“我本就是要延误政务,要托住我那傻弟弟。他喝醉了酒无法出门,无法代表大魏出迎使臣团。而我这个姐姐心中有愧,决定代他出城。 “日后告状到陛下面前,我也有道理可言。尔等只需听令,不需教我如何做。” 暮明姝走出华庭,越过帷幔飞扬的前厅,一步步走向府外等得十分不耐烦的出城侍卫团。走过前厅时她可以听到弟弟醉酒的呢喃,闻到浓郁醇厚的酒香,但那些都不能阻拦她的步伐。 她与暮长亭的争战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无硝烟的争战不因姐弟亲情而半途夭折。 暮明姝走出黑黝黝的府邸,迎上府外的侍卫,又在他们无奈的顺从下上了马,和他们一同出城。她将代表大魏,她将迎上未知命运。 她仰头看天上苍穹,来自长安宫城的方向烟花绽放。 暮明姝想到徐清圆写给她的信—— “若是将一切阴谋屏蔽,直面真相,将得到一个结论:陛下希望您活下来。” 暮明姝心想:是这样吗?那么,让我来证实一下吧。让我来看看——父皇,你是否允许我走上一条不可控的路。 -- 长安城外已不到两里的驿站前的小城,成了使臣团今夜留歇之地。 只消再一日,他们便会与前来迎接他们的大魏太子见面,一同进入长安。这是最后一夜,又是大魏的上元佳节,便是南蛮这些使臣团的人,都放松下来。 但还有一人很紧张。 宰相的爱女林雨若日日焦虑,数着手指头等韦浮何时回来。 韦浮走时,将他侍卫留给了她,说必要时可以假扮他。林雨若日日和这个侍卫在一处,做足戏码,但即使这样,云延的怀疑日渐加深,林雨若快要撑不住了。 这夜天未黑,林雨若就带着韦浮侍卫出门,找借口说过节,躲开南蛮王子的堵门。 在集市上,林雨若不由分说地给自己和韦浮侍卫各买了一张面具,叮嘱他:“好好带着,不要摘下来,这夜应当能躲一躲。但是郎君,你家郎君到底何时才能归来?明日就要见太子了,我、我隐瞒不下去了。” 面具后的侍卫声音沉闷:“属下不知。郎君为了不被人查到线索,音信皆无。” 林雨若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办法,只好拉着他,忧愁地去逛街。她寻思着等驿站人都睡着了再回去,熬过今夜便又多了一日,可明日又该找什么借口拖延行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的难过,可他说他想一辈子当黑暗中那个不为人知的保护者,她止不住自己心中刺痛和伤怀。就好像他真的会这样做,她真的无力阻止一样。 林雨若忙挡路:“是我!” 烟火在天边炸开,锦城之地,徐清圆轻轻瑟缩一下。 晏倾:“我病苦缠身,自幼如此。我这一生都不比旁的郎君健康,有很多别人可以的事,我都无法做。很多事情是努力也没办法的……” 韦浮睫毛轻扬。 “希望她用她的聪慧好好想一想,我是否值得她的牺牲下嫁,身在地狱深渊的人是否值得她舍身相伴。” 徐清圆望着湖水:“多严重的罪?” 她微微发抖。 她本能警惕:“快走!” 云延停下步,低头故作惊讶:“原来是林女郎,好久不见。林女郎在这里,想必方才那位便是韦府君了。韦府君真有意思,数日来避而不见,只肯与林女郎作伴。便是美色误人,林女郎看着也不是那倾国倾城貌,不应有本事把韦府君迷得忘记公务啊。” 他再道:“我还有一群不听话的……朋友怀有其他心思,在说服他们、或解决他们之前,我的命不独是我的。徐娘子,我身不由己,我这一生得到很多爱,为了这些爱,我不得不做很多事。” 徐清圆倾身:“我想看看……” 徐清圆屈膝而坐,杏色裙裾铺地,手中执笔,正拿着一方木牌。在她和晏倾旁边,那些买来的空白木牌林林总总堆满了地,而二人身边又各自堆了几个木牌,是已经写好字的。 林雨若一点点摘掉自己的面具,噙着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他。 他仍低着头写字:“因那女子并不了解我,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徐娘子,我告诉你,你想听吗?” 他垂首对她笑,既像清薄的酒,又像温煦的风,让她的心在烟火下煎熬万分。 她吩咐侍卫快走,自己也赶紧掉头。而她回头时,不出所料,见云延闲庭信步地向她走来。她心中叫苦:这人眼力太好了,这都能认出她。 徐清圆看到这么多木牌,有些脸红:“我们好贪心。” 烟火在头顶绽放,五色光落在地上的人面上。 徐清圆轻声:“你为何徘徊?” 徐清圆眼睛看着湖水,波光粼粼。她挣扎许久,轻轻点头:“嗯。” 晏倾说:“我希望她的答案是‘不’。可若是她的答案为‘是’,那我只能……” “我不想和她光明正大,我只想在黑暗中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振翅高飞。” 此时此刻,她和晏倾坐在槐树下的湖水边石阶上。挂满灯笼的竹架离他们并不远,而此处有些狭窄,其他人都不愿意挤在这里,只有他们希望这样静谧的地方。 徐清圆低下头。 这声音…… 他又写什么呢? 徐清圆捂住嘴,摇摇头。她明明坐于他身旁,可她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只怕出口就是哽咽,出口就是泣声。 她烦恼之时,侍卫突然一抬手,她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云延,带着南蛮壮士们游玩。 晏倾沉默一下:“你可以这么理解。” 云延望她片刻,他低头于她耳畔:“看来他真的不在啊……他去了哪里?” 男声如破冰溅玉,温凉噙笑,却在所有人耳中炸开不同的结果:“云延王子不应这样欺负我的小师妹。” 面具下的郎君眉目清雅,隐约带笑,这温文尔雅的君子风,除了韦浮,别无他人。 晏倾在旁温声:“烟火而已,莫怕。” 林雨若惊:“你胡说!你没看见么,韦师兄刚才还和我在一起……” 她看到云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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