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我们离开了蜀州……这种感情,还存在吗?” 兰时被她完全说晕。 小侍女从没想过这么多,只在心中嘀咕:感激难道不是爱? 徐清圆轻轻叹气:“我希望晏郎君是出于欣赏我、喜欢我而娶我,不是出于可怜、同情、要照顾、顾忌她闺誉的原因想娶我。” 前者是她的独一无二,后者只说明任何一个女郎和晏倾在蜀州经历那么多,晏倾都会娶。 兰时问:“那……难道你不嫁了?” 徐清圆一惊,再一怔。 她下决心:“不,嫁。不管怎么样,先嫁过去再说吧。” 兰时舒口气:“我一贯相信娘子,娘子自己也应相信自己。郎主离开后,说是我与娘子互相照顾。但是娘子心中主意很大,才智非我可比,我眼睁睁看着娘子从躲在我身后的山野女郎,变成如今这样挡在我前面的慧智闺秀。 “若是我说,世间女郎千千万,娘子也是最独特的那一个。你蕙质兰心,善解人意,体贴温柔,知情识趣,还会调皮,会犯错,会撒娇……我从不相信他去年七月拒绝你的话。 “你这么好,他若不喜欢,那样眼瞎的郎君,我们也不稀罕。” 徐清圆被她夸得脸热,有点飘飘然。她禁不住笑了,隔着小案,她伸手掐一把兰时的脸。侍女笑嘻嘻躲开,徐清圆和她笑闹一通,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提裙进里间。 一会儿,徐清圆红着脸抱着两本书出来,塞入兰时怀中。 兰时读过几本书,不算白丁。她疑惑地翻开书,扫了几眼,就面红耳赤地跳起来,把书扔到案几上,压着嗓子叫嚷: “娘子,你学坏了!你怎么能看这种、这种书!” 被兰时扔在案几上的书翻开几页,一本绘着露骨至极的**男女,一本用词香艳万分。 徐清圆脸红道:“怎么了?你看看它的词句,有些写的很美呀。那卖书摊主说这两本卖的特别好,免费送给我们。你知道我爱书如命,我自然要读一读……” 兰时:“可是我看到这书编排广宁公主和晏少卿……” 徐清圆道:“那都是前账了。兰时,你也与我一起读一读,我们斟酌斟酌……” 兰时迷糊:斟酌什么? 徐清圆幽幽道:“你也知道,我娘常年不在,跟我爹和离后我更是再没见过她。有人说她死了,可我爹说没见到尸骨就不叫死。我从小到大是被我爹一人带大的……我爹到底是男子,很多事情不会教我,他也不好意思说。 “可我如今都快要嫁人了,我未来夫君又是那样的人,我怎能迷迷糊糊地嫁过去呢?不得多学学?可我能跟着谁学呢?自然只有读书了。” 兰时怔住,听得酸楚。她放下心中的害羞和顾忌,拉住徐清圆的手,扶着女郎一同坐下。 兰时喃喃自语:“说的不错,娘子做的很好,是我还没习惯娘子的新身份,以为嫁人只是换个地方住……没事的娘子,我、我多跟咱们街坊邻居的嫂嫂老妪们打听,咱们私下确实该好好读你这两本书。” 徐清圆笑吟吟点头。 但是二女忍着害羞一同研读时,兰时加一句:“你莫忘了绣嫁衣。” 徐清圆:“……” -- 晏倾这边,从宫中辞别皇帝,在府中养病。 蜀州之事如何处理后续,他已然不关心。在风若虎视眈眈的逼迫下,他当真向大理寺告了假,躲在府中每日吃药、养病。 累了这么久,一旦松懈下来,数症齐发,他病倒后昏昏沉沉数日,连喂药都要靠风若。虽然风若每次挨近他,他都痛得比病着时更难受。 他断断续续地吃药、昏睡,大大小小的毛病请了不少大夫。皇帝起初以为他托病来抗拒那些事,待御医将晏倾身体的情况转达给皇帝,皇帝唏嘘,只嘱咐让晏倾好好养身子,不必急着办公。 这样十来日,当蜀州之事发酵得整个长安沸沸扬扬之时,当南蛮王子云延都听说了他们蜀州搞出来的大事,当这一年的科举被取消、暂时处理数年来自蜀州而出的官员,当张文变成大理寺的大忙人……晏倾的名字从其中淡去。 晏倾终于有了气力,有了精神时,晏府无人问津已经许久。 但是风若抱着一叠公文进来,脸色不好:“您都病着,您那老师也不消停,还日日往府中送文书。鸡鸣狗盗的事别人去办得了,那个张文最近不是很风光吗?我看他是快要升官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和您平起平坐了。” 晏倾靠在榻上喝药,徐徐道:“你在不满什么?难道我在意官位吗?” 官位高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风若道:“好吧,反正你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晏倾轻轻地“嗯”一声。 风若:“我明日去宫门前递牌子,让御医再来咱们府上给你看看吧。” 晏倾目光微闪,想到他这一身毛病却即将成亲……他对自己心存疑虑,便郁郁点头,并未阻止风若。 晏倾放下空了的药碗,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沉默许久。 风若将公文摆到案头,也不管晏倾打算何时处理。他席地而坐,掏出一块九连环,就稀里哗啦地摆弄起来,自己一人玩得高兴。 晏倾听到清脆的玉环撞击声,睁开眼看那坐在窗下氆毯上的青年:“……” 风若对他人的目光凝视非常敏锐,抬头:“怎么了?” 他压根没察觉到晏倾之前的沉默有其他意味。 晏倾又是许久未说话,待风若已经忘了他了,风若听到晏倾不自在地问:“这几日,你可有见到徐娘子?” 风若:“啊?没有啊。” 他依然在解九连环。 晏倾:“她不曾来府中探病吗?” 风若:“没有啊。” 晏倾:“……” 他自觉自己对感情十分的迟钝,但这是因为他自己的呆病带来的。若他没有那样的病,他和世间大部分郎君一样正常,他会注意到很多隐秘的细节。 可是这世上竟然也有风若这样的男儿郎——分明是个正常男子,却粗心随意,对暗处发生的、没有发生的事,一点不多想,一点不多问。 风若只知道拼他的图,玩他的游戏,耍他的鸳鸯刀。 风若狐疑看他,见晏倾在这家屋院外静立,丝毫没有上前敲门的意思。晏倾守着的礼,让风若看不懂。风若却也习惯他家郎君有时候很古怪的坚持。 兰时软下声音,哄她道:“我不能帮你呀,人家都说嫁衣要女郎自己亲自绣,外人不能插手,不然不吉利……” 风若:“我记得这里,这是永宁坊,当初你给徐清圆主仆他们住的房子。我上月末还来送她们回家……” 兰时艰难地想推开徐清圆,徐清圆哼哼唧唧地说“不要”,“啵”一声又亲了兰时一口。 晏倾接过这件嫁衣,从怀中取出大理寺官员平日都会带的一个布囊。布囊打开后,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各式针,远比徐清圆的绣花针来得齐全。 她伸手抚摸针脚,在兰时不解疑问中,她解释:“我本来没想这么绣。” 因屋中的徐清圆,正在跟兰时撒娇。 躲避更夫、靠风若帮忙离开坊巷后,永宁坊中,晏倾二人此时身处一道寂静小巷,偶尔听到几声狗吠。 这个答案,至少在今夜,是“不会”。 徐清圆乖巧:“我有兰时做眼睛呀,瞎了也没关系,兰时又不心疼我,对不对?” 晏倾侧头咳嗽。 他扭头告状:“郎君你看她,这么懒,自己的嫁衣都不想绣,狡猾地要别人帮她。她嫁过来,该不会整天躺床上指挥郎君你干活吧?这可不行!” 徐清圆见侍女如此不配合,伤怀地叹口气。她咬唇,一边心不在焉地绣嫁衣,一边琢磨着明日如何磨兰时。 兰时抵抗这样的徐清圆,抵抗得格外辛苦。 而晏倾又指挥他:“你进屋,将她那件嫁衣取出来,我看看。” “你看我手指头,都肿了。你看我嗓子,都哑了。兰时,好兰时,最漂亮最可亲对我最好的兰时,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了,你不会忍心我累死吧……” 他抬步上前就要叫门,却被晏倾制止。 徐清圆扑倒在兰时怀里,张开自己可怜兮兮的十根手指头,一边佯哭,一边声音软甜:“我不行了,我真的绣不动了。好兰时,你帮帮我吧,这么大的嫁衣,我怎么可能绣得动! 他为徐清圆的这一面震惊万分:“好懒的女郎!” 他睫毛轻颤,若有所思。 兰时的夸赞太过夸张,徐清圆懵懵地赤足下地,散着发出去。兰时捧着那嫁衣,扭头对徐清圆笑,温柔无比:“我以为娘子必然丢开针就跑,没想到娘子这么认真。 徐清圆唇角上翘,抱着嫁衣坐下,偷笑出声:“好一个贤惠温柔的……田螺哥哥呀。” 晏倾眸子清黑,望着这家房屋,道:“夜深了,她二人都是女子,不方便见客。我是外男,更不应该主动进入女郎的闺房。” 屋外的风若听得心口一跳,忙不自在地后退。他心慌意乱地观察他家郎君,青袍微扬,晏倾侧脸温润,不知道能不能听出徐清圆的声音。 晏倾推门而出。 夜三更,月在天。 兰时努力板脸:“反正不行!” 风若手扶着腰间刀,木着脸看眼晏倾,再看看他们面前那扇篱笆木门。从篱笆后,他们可以看到小院内的灯火,显然主人未睡。 只是光站在外面看,徐清圆会推门而出吗? 晏倾说:“何必严于待人?” 晏倾轻轻叹气,起身下地。他挽发穿衣,待从屏风后走出,身着青松色宽袍的秀逸郎君,虽面色苍白,却让风若都侧头看了他一眼。 风若:“……你让我取嫁衣,我还以为你要查什么呢。” 她没有骨头,没有气节,她抱着兰时一会儿亲一口,一会儿摇晃兰时的袖子。她眼中波光闪烁,非要与兰时亲热无比:“你最好了,你最喜欢我了,你最舍不得我了。我亲一亲你好不好,我明日来做饭给你好不好……你帮帮我嘛。 是否年轻女郎的心思如此难猜,爱一时厌一时,都很难揣测? 她抱着嫁衣,哀怨地继续去绣。只是她绣一针,就要用妙盈盈的一双眼看眼兰时。她靠着兰时,呼吸与兰时相贴,兰时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她的委屈和不情愿…… 兰时穿鞋下地,慌里慌张:“我、我先去睡了,你绣一会儿也睡吧,不要熬坏眼睛。” 待晏倾站在徐清圆的窗外,他终于听到了徐清圆说话。他虽听不出她具体的声音,可是冥冥中知道是她。他一听便脸瞬间热烫,懊恼自己的错误决定—— 晏倾无奈,白日他说不定又吃了药后昏沉睡着,想出门,自然是夜半三更……他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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