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三声敲门后,外面人安静等着。 林承以袖盖脸,疲惫问:“何事?” 门外是他的夫人,长陵公主:“夫君,若若的生辰礼,你是否忘了给她准备?夫君今日从宫中回来便神思不属,是否是我皇兄说了什么?可要我进宫找我皇兄?” 林承的声音微带怒:“不要为我进宫和陛下求情!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长陵公主被他吓了一跳,心中生起委屈和怒意。 但公主还未发作,书房中的林承便语气一换:“抱歉,因为一些公务,我情绪不佳,惊到你了。” 长陵公主怔忡,低声:“你何必总与我这般客气?算了,你忙你的公务吧,我早知你会忘了生辰礼,替你给若若备下了。只是夫君,你也得顾着身体。这天下的事是操心不完的,你不能把自己累死在上面。” 林承问:“我是一个好官吗?” 长陵公主立即:“自然是!你是不是听到了街坊上那些风言风语?你不必听他们的,他们懂什么?夫君是为了国家,为了大魏更好,妾身明白的。” 书房中的林承沉默着。 公主以为他无话了,便转身告退。她离开前,听到林承有些犹豫的询问:“林斯年……他在做什么?” 提起他那个长子,公主便一肚子怨气,只是碍于今日是女儿生辰,她不便发火:“他能做什么?我现在可是盯紧了他,不许他碰我们若若一下。 “不过你这儿子也乖觉,自从去年被你打过一顿后,换了个人一样,听话了很多,也没惹事。今天若若生辰,他估计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压根没回来,让我松口气。” 长陵公主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承更多的话,只好走了。 而正如长陵公主所说,林斯年一整日都没有露面,没有打扰府中为女郎精心策办的生辰宴。林雨若得到许多人嘱咐,她耐心等了很久,让小厮看着大门,仍等不到她大哥回来。 快到了子夜,林雨若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她忽而一个激灵醒来,因为侍女在外不满地通报:“娘子,其实他早就回来了!他没有从大门进来,他从后院翻墙回来的,回去后屋子一直不亮烛火,我们都以为他还在军营。我是没见过这种郎君,进自己家跟做贼一样,谁也不知道。 “若不是我觉得不对劲,派人悄悄去他院子里打听,看到了跟着他的那个眼熟小厮,我还以为他今日不打算回来了。” 林雨若舒口气。 她拍拍脸颊,驱走困意,便推开门,笑吟吟地告诉侍女,她要找她阿兄。 有侍女欲言又止,有侍女满脸不赞同,林雨若都当没看见。林雨若端着她那碗一口没吃的长寿面,到了林斯年院落,娉娉袅袅地走向兄长的寝舍。 院落荒芜,草木杂生,许久没有经人打理。 就好像这里没有主人一样。 林雨若看得心酸,暗自告诫自己明日要记得找人来替哥哥打理院子。他明明是林相的长子,为何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呢? 寝舍中的林斯年靠着门墙,头痛欲裂。 他给自己从军营回来受到的一身伤上了药后,并不在乎医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一边运着手中灵活的匕首,雕着一个玉石像。 他屋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观音像。但这些观音与俗世认知的不同,观音们闭着眼,唇角噙着神秘的笑。 他借着徐清圆的脸来刻这些玉石,又偏偏不让那双清湖黑雾一样的眼睛睁开,不想与她对视。 林斯年被酒呛得咳嗽,端详着手中玉石像,思绪模糊地想到自己在军营中听到的关于最近蜀州大案的只言片语。 现实和梦境不一样。 原来没有他掺和的现实中,晏倾并没有和他爹对上,没有被他爹投入大狱。晏倾甚至不是这个案子的主审,主审变成了京兆府那位新调上来的韦浮、和大理寺的张文…… 有韦浮在,林承必然能逃过一劫。 有韦浮在,本就说明陛下不想林承在这时候出事——韦浮可是林承的学生。 林斯年低低笑:是啊,有陛下保着,梦里晏倾怎么可能斗得过林承?梦里晏倾分明是为了徐清圆…… 为了徐清圆,才走那一步臭棋。 徐清圆……他该如何做,才能得到她呢? 是否不像梦中那样强夺,是否不像去年那样逼迫她,是否跟她好好说,好生生告诉她他想要她,他就能有机会呢? 她真的很像他娘。 圣洁,温柔,美丽,慧黠。她拥有一双和他娘一模一样的杏仁眼。 她也许比他娘还要好,比他娘还要圣美。 若这世间真有观音观世,就应该是她那样。进长安前的初遇不足以打动林斯年,在积善寺的浴佛节中扮演观音的徐清圆,羽巾飞扬,眉心朱砂,这才是林斯年的美梦,噩梦,念念不忘,魂牵梦绕。 一个观音像毁了,另一个观音像,他希望能够长伴他。 敲门声响起。 林雨若声音在外:“阿兄,你睡了吗?” 屋内的林斯年从自己沉郁的思绪中回过神,听出外面少女的声音。他怔愣着,保持着沉默。 林雨若锲而不舍:“我知道阿兄不想理我,不想与我说话。可我想告诉阿兄,我从来没怪过阿兄,是你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才让我的话说不出来。我对阿兄……” 屋内青年喑哑的声音带着嘲讽响起:“林雨若,你脑子有病吗?你看不出我厌恶你,讨厌你?我都□□你,你还要原谅我?你是不是被你爹娘养傻了,你分得清什么好什么坏吗?连我这样的人,你都要同情? “我告诉你,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离我远一点!否则你出点什么事,你那个娘又要找我麻烦。我烦透了你们一家子……你给我滚!” 门外侍女气得叫起来:“你说什么?!你!” 林雨若怔住。 她从未被人当面表示出如此不加掩饰的恶意,并非出于心理,仅仅是被这么一说,她就禁不住脸颊滚烫,不由自主地掉了眼泪。 侍女们心疼要安慰她,却见林雨若快速地擦了眼泪,掩饰自己的哽咽,仍露出笑容,小声和屋内说话:“我、我知道阿兄讨厌我,我也知道讨厌我的原因。但是我同时知道,那是爹做下的恶果,是爹当年不恰当的行为,才让阿兄这么恨我的存在。 “但是我一直知道我有个阿兄,我娘不在意,我却从小就希望见到你,希望你回来。阿兄,我和爹不一样,我会对你很好的。之前发生的事,我们不可以当不存在吗? “你从来没做过别人的阿兄,我也没有当过妹妹。我的一些行为给你造成虚伪的误解,我心里明白。但是不论你如何想,我真的不怪你,并且喜欢你。 “我想和阿兄一起过生辰,想和阿兄一起吃长寿面。我想不去在意爹娘的事,和阿兄做世上最好的兄妹。希望阿兄能够给我机会,我会让阿兄看到我的诚意。 “其实今天过生辰,大家都哄着我,宠着我,我并不是那么开心,我也有点难过。因为府中上下,都不知道阿兄的生辰,我在想,阿兄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生辰宴,我这十几年得到的宠爱,都是抢了阿兄的,欠了阿兄的。” 她明明带着笑说,眼泪却忍不住向下掉。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伸手擦自己通红的眼睛。她泪眼濛濛,面上却保持笑容,甚至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听出一点哽咽:“我觉得很对不起阿兄,我越觉得对不起你,就越想和你亲近。你可以当这是傻,当这是矫情,可以依然讨厌我。但是你不要赶我走,不要再对我说‘滚’了,好不好? “我其实性格很不错的,只要阿兄和我相处久了,阿兄会喜欢我的。还有阿兄,其实我也可以给你过生辰的。但是他们都不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生辰,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阿兄喜欢什么,我买给你,自己做给你……阿兄,你不要厌恶我今日的生辰宴,我可以给阿兄更好的生辰宴!” 她说完这些,屋内没有回应,她落落地低头笑一下,掩饰尴尬。 她揉着微红的眼圈,转身离开,身后门“吱呀”打开。 林雨若回头。 这天地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冷夜寂黑,暗的是外面的天地,但是林斯年打开门,却好像所有的黑暗来自他身后的屋子,所有的寒意由他身上散发。 他的屋舍像一个黑渊旋涡,不断地吞噬着他。 林斯年用阴郁的、复杂的、嘲弄的眼神看着林雨若。 他声音沙哑:“你说,你喜欢我?” 林雨若点头。 她兄长一点点伸出手,那手眼见着要落在她发顶,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但是那手却停了。 林斯年目有嘲意,平时显得森然,此夜看着只觉得寂寥。 他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知道连你的名字都是……算了,你走吧。” 林雨若问:“可是我不想走,我想让你开心起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生辰礼好不好?” 林斯年向前走。 他神色阴郁,林雨若并没有躲,侍女却拉着她向后躲。 而看到她退后,林斯年便停了步。 林斯年嘲弄地看着她:“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我娘活过来,想要徐清圆成为我的女人,想要林承身败名裂……你是能帮我做到哪一样?你一样都做不到,就不要再说想当我的好妹妹这样的话了。我所求,就是毁了你幸福的一切啊。这样也愿意?” 林雨若面如纸白。 他不加掩饰的话,让侍女大惊:“你!我要告诉相爷,你竟然想……” 林斯年冷冷道:“他知道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林雨若:“不要乱说,哥哥随口说的话,当不得真。” 她这样劝侍女冷静,林斯年只笑一笑,转身要进屋。林斯年的手被林雨若拉住。 她的手细嫩纤长,柔弱无骨地轻轻勾着他,他手指动了动,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冷漠地背对她站着,手指被她轻轻握住。 林雨若声音恬静:“阿兄,我记住你的愿望了。阿兄,我不走,也不想你毁了家,不想你成为被人唾骂的坏人。我回来后听到你那些事……我有些难过,我的阿兄不应当是那样的。” 她从后贴来,抱住他:“我们都努力一些,都退让一些,好不好?试一试好不好,阿兄?” 林斯年没有动,闭上了眼。 -- 长安夜市开放,东西两市繁华起来。 这都是为了南蛮使臣而开放的特例。尤其西市胡人多,为了让南蛮这些人更了解大魏,在长安更自在些,长安特意停了宵禁,长安百姓跟着热闹。 暮明姝此夜在独自走在这西市上。 韦浮告诉她,云延今夜会出现在这里。她若想和这位王子有不同寻常的发展,便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为了帮她,韦浮也会在这里,帮她传递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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