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倏地站起。 她说:“绝不可能,你想错了。你不了解一些事,你太过自大。” 云延的桃花眼笑得飞扬。 他戏谑:“是我不了解,还是你不承认?” 他收了笑,认真地看着这位快要被他欺负哭的女郎,叹口气。 云延很认真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还是你们大魏女子都这样?无论是你,还是明姝,你们好像都不相信爱,不相信真情?” 徐清圆:“你胡说。” 云延:“徐娘子,你看,你喜欢晏郎君,我们都看得出来。但是你从来不相信这种感情,不相信这种感情的力量?你不相信晏郎君也有这种感情,并且会为了这种感情冒险。你和明姝,都把爱当做谎言。 “可我不这么看。我相信女子的爱,也相信男子的爱,我们南蛮流传的感人肺腑的情爱传奇从来不少,我相信爱的亘古流传,永垂不朽,不随时间而湮灭转移。 “不如我们拭目以待,看他到底会不会为你而来。他来了,你们就帮我办我请求的事;他若不来,我和明姝立即回南蛮,绝不在此多停留。” 徐清圆立在风中,看着云延跳下山丘,扬长而去。她看到山丘下暮明姝急匆匆而来,显然是来找她,怕她被云延欺负。而云延搂着暮明姝的肩膀,强硬地将公主带走。 暮明姝回头看向高处,与徐清圆目光对上。 徐清圆对她微笑,迷惘地等待着自己和云延打赌的结果。 她希望自己是对的,这么简单的选择晏倾怎会选错。但是云延的笃定,又让她心中起伏,坐立难安。
第114章 血观音7 傍晚时飘了几滴雨,天微阴,驿站灯火徐徐亮起。 林雨若洗浴后,梳好了半干的长发,扶着长梯下楼。下方客舍中投骰子、喝酒声、进出门声络绎不绝,没有人向她多看一眼。 这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哪怕是她被云延绑架后的那次,韦浮来搭救她,也为她前后置办了侍女仆从,保护她的安危。那时候她是宰相千金的身份,如今…… 抛却了权势富贵,回归本我,她又是谁呢? 林雨若默默敲了一间客房的门,听到里面晏郎君温和的“请进”声,她才推门进去。 这间客房堆满了文书案牍,只有韦浮和晏倾坐在书桌前写字,低声商量什么。两位郎君在桌上摊开一张写画得密密麻麻的地舆图,烛火照着二人的面容。 长安女郎们足以为这一幕的两人同桌而痴狂。 林雨若只是默默进屋,看到晏倾先抬目,向她礼貌颔首,之后是韦浮也含笑向她打了招呼。林雨若向二人回了礼,怕打扰二人的公务,便寻了一处矮凳坐下。 那两人却在她进屋后,说起了她的事。 晏倾抱歉道:“林娘子见谅,此次公务紧急,抽不开人手,恐怕无法将你送回长安。” 韦浮更了解她的情况,说得也多了一些:“你爹此时必定急得不行,我向长安去封信,说你在我身边,让你爹不必找你了。我短期内无法回返长安,小师妹是想留在驿站,等老师派人接你回长安呢,还是与我们一同走一趟?” 林雨若问声怯怯:“……我若是跟着两位郎君,会耽误你们的公务,让你们为难吗?” 晏倾诧异地抬头看一眼林雨若。 除了他那善解人意的妻子,他很少见到这种从旁人角度思考的女郎。尤其是林雨若是这般显赫的身份,更加少见。 韦浮却是更了解她,对此压根不惊讶。他唇角噙着一抹笑:“不防事。我们隐去官员身份只是不想闹得大张旗鼓,让双方都下不来台。小师妹若是不怕吃苦,跟着我们也无妨。唔,你不是说你想去甘州吗?” 林雨若连连点头:“我、我本来也要去甘州的。” 她眼眸清澈,并没有多少欣喜雀跃,和往日单纯得有些傻的模样不太一样。 晏倾自然注意不到这点,韦浮也压根没多在她身上关注一分。 那两位郎君轻松地安排好了她的去向,默契地没有多说。韦浮甩了甩手,笑:“哎,没墨了。我重新拿几方墨条去。” 他起身推门而去,屋中只剩下了林雨若和晏倾坐着。 十分寂静中,晏倾将书桌上杂乱的书牍整理好,也起了身。林雨若被惊醒,抬头看他。背光处,这位俊逸清和的晏郎君对她礼貌道:“在下有事要离开了,娘子在此候着便是。” 林雨若跟着他一同站起。 她往日并不会这样失礼,往日只会屈膝道别,送晏郎君离开。但是她今日看着晏倾向门的放心走,鬼使神差便脱口而出:“晏郎君,你也讨厌我,是么?” 晏倾惊讶,回头看她。 他并不能敏锐地听出少女说话时努力忍着的那一丝哽咽,他回头时,只看到她低头,好像极为难过。 可这也是猜测……他看不出她的情绪。 晏倾沉默半晌。萍水相逢,他又一贯与林相不太对付,对林家的女郎,他能说什么吗? 晏倾轻声:“娘子勿要妄自菲薄,在下是当真有事要离开,没有其他缘故。” 林雨若:“晏郎君不必解释,韦师兄刚走,你也走了,我知道,大家都有些烦我,不过是看在我爹……” 晏倾声音微厉:“娘子慎言!” 她怔忡看他。 晏倾微蹙眉,有些话不方便说。他因自己病情的缘故,对女子一向敬而远之。林雨若这样,超乎他“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往日风格。 但烛火下,他分明看到她眼中雾濛濛,这让他想到徐清圆。 他不知道林雨若经历了什么,才这样伤心。但他也不想就这样转身走……他希望他此时多做一些什么,福泽可以回报给他那胆大妄为的妻子,他那妻子孤身在外,能多受到陌路人的照拂。 晏倾轻声和林雨若说:“林娘子,凡事切忌交浅而言深。我与娘子素昧平生,娘子便是想寻人打抱不平,也不应问我。我确确实实应当离开,即使是找借口,又有何不妥? “林娘子是未嫁女郎,而我有妻室。在没有第三人在场时,我二人同处一室本就不妥。我便是找借口,也是为的这种借口,和林娘子本身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林娘子年少些,对这世间很多事都看得一知半解,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娘子勿要自怨自艾,无论发生何事,你父母不在,我们都不过是外人,哪里懂你苦懂你心酸? “我看娘子这样懵懂,心中愁苦,不如多歇息歇息,也许时间久了,便想通了。” 林雨若面容绯红,被他温声细语说得羞愧。 晏郎君说他不应说什么,但他其实已经说了很多,让她心生亲切,并反省自己又给他人添了麻烦。晏郎君的温和与其他人都不同,让她觉得,她似乎没有被区别对待。 她迷惘地问他:“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晏倾颔首,推门而去。 林雨若最后只来得及问他:“晏郎君,徐姐姐,就是你妻子……你们一定很好吧?我觉得、觉得……” 她磕磕绊绊,因自己兄长做过的事而羞愧,想询问又想道歉,却不知如何是好。 林雨若最后怅然:“你们郎才女貌,才是最合适的。” 晏倾沉默,只行了礼,却没说什么。 -- 林雨若又在屋中怅然抱膝坐在榻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门“吱呀”打开,韦浮进门。 他并未拿什么墨条,但是屋中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他眉宇间惊讶之色一闪而逝。 韦浮关上门,笑:“屋中原来还有人呢。” 林雨若纵是不是什么机灵聪慧的女郎,却因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而从他眉目间看出了几分端倪。她心中向下沉,口上喃喃: “师兄手中没有拿墨条,可见方才说没有墨了只是借口,你不过是要离开。这样的话,晏郎君听懂了,他跟着便告辞,可我却傻,没有听懂韦师兄的言外之意,还以为师兄是真的去取墨了。我怕这门关上就打不开,一直在里面等师兄回来,原来是我多事,师兄并不需要我守门。” 昏暗的光中,韦浮靠在门上,看到坐在榻上的小娘子低头抹了抹眼睛。 他心中平静:是在擦眼泪吗? 韦浮面上淡笑:“小师妹想多了,不过是一些公务不方便他人知道罢了。小师妹若是伤心,为兄只好向你赔礼道歉。” 他说着便俯身行大礼,林雨若连忙从榻上跳起来,不敢接受他的大礼。 她睁大眼睛看他,惊骇又迷茫,急急地将他扶起来。灯火下,二人眼睛对上。 韦浮弯眸,温声:“小师妹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离家出走,你爹娘知道了,该多担心?就是你那兄长知道了,恐怕也要为你着急。” ——你看这个人,他真的清贵无双,眼中含笑眼底无情。她看明白了他的皮相,可她看明白他背后隐藏的东西吗? 林雨若信了他眼中的关怀怜爱,委屈涌上。她喃喃道:“师兄,我方才有和晏郎君说话。可是晏郎君说人不能交浅而言深,很多事他不方便教导我。但是你是我的师兄,我若有难处,我可以请师兄指导我吗?” 她澄澈的眼眸目不转睛,揪着他衣袖的手因畏惧怯懦而用力得发白,眼中映着的烛火光,像泪水一样。 韦浮静然。 他心里想哪有什么师兄妹的缘分,他承认的师妹,从头到尾只有一人。 但是在林雨若的眼睛下,他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睫毛一颤,眼睛不经意地向窗外飘去:“你有什么疑惑?” 林雨若松口气。 她轻声:“我一直活在一个假象中。我以为我身边所有人都是喜欢我的,我过得轻松而开心,我身边人脸上都挂着笑,我以为大家和我一样开心。但是我最近才发现,这也许是我爹逼大家的……” 她语气中带了浓浓的哽咽:“我喜欢的人,朋友,也许根本不想这样。是我爹非要把大家聚起来,给我营造一个幸福的梦,让我健康快活。但是我的快乐,是以我身边人的痛苦为代价的。我从来不知道,我喜欢的每个人,也许都过得很不开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韦浮静默。 女孩儿的泪水滴在他手上,他垂目看半晌。 韦浮问:“这便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吗?” 哭泣的小娘子摇头又点头,抬头怯怯看他一眼,脸上泪光点点,怕被他厌恶。但是林雨若不知道韦浮是当真不在意,还是伪装得不在意,他看着她的带笑目光,从来没有变过。 韦浮慢慢说:“林雨若……我且叫你一回‘林雨若’吧。你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雨若怔怔看他。 韦浮问:“你想听我对你的看法吗?” 林雨若怯怯:“是、是说实话的那种吗?不是像平日一样哄着我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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