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容温热的指尖探过来,亲昵地揉她藏在衾被中的下颌,披着半身落日镕金的浩渺光辉,语气寻常:“绾绾醒了。” 谢青绾午睡并不算久,醒时入目便是他宽阔挺拔的肩背,与那张冷隽摄人的侧影。 于威慑中无端透出庇护与安定的意味来。 谢青绾蜷在软乎如云的衾被间,外头又有这样一尊杀神坐镇,近乎要被充充斥着的厚重安全感覆没。 她于是浸没在这样的氛围中凝视他许久。 下颌蹭着男人手心,仿佛一觉便忘了今日鸿台殿中那样惊悚的见闻,眸中水光清柔,嗓音明亮:“殿下写了好久啊。” 顾宴容低低嗯了声,吩咐宫人撤走了那张书案,垂眸时瞳仁漆黑:“绾绾精神很好。” 那双圆眼仿佛日色辉照里波光熠熠的天河。 她唔了声,在温凉的衾被间幅度很小地蹭一蹭,抻懒腰时嗓音都慢漫上雾气:“殿下,萤火虫……” 还未说完,那只捏着她下颌软肉的手忽然缓缓攀上她唇瓣,意味不明地捻了捻。 嗓音同黄昏日落时的宫殿一同暗落下去,带着昏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意味:“记着呢。”
第70章 观萤 ◇ ◎原来殿下也冷啊◎ 四月末的初夏夜露汽微寒。 皇城华灯初上, 整座盘山绕水的御花园拢在幽萤渺远的灯火中,恍若缭绕着薄纱与云雾。 晚露沾湿了她的裙摆。 谢青绾借着他手中宫灯明灭不定的一盏昏光,缓步穿过近乎要有半人高的葱郁花圃。 御花园旷远望不到边界,天际皓月披落的莹光透出朗润微凉的玉质。 顾宴容一手掌灯, 一手牵着人越过丛簇繁花, 踏进了那片繁茂的花林。 仍旧未见寸点萤火的踪迹。 谢青绾披着厚而密实的锦缎斗篷, 被他牵着不疾不徐地穿越那片宛如盛霜覆雪的流苏树,小声叹了口气:“殿下, 这个时节是不是还没有萤火啊。” 四月中那场暴雨着实冷了些,整座阑阳城才暖和了堪堪数日, 今年的萤火虫出得慢一些倒也说得通。 顾宴容脚步停顿, 却不答, 只将手中灯盏递来。 谢青绾于是双手捧着灯, 微仰起头来, 由他细致入微地整理领间斗篷的系带。 皓月银辉仿佛浸染了他一身冷感,嗓音都像这清冽如水的月色:“绾绾困了么。” 谢青绾在他俯首投来的目光里摇一摇头, 告诉他:“我午后睡了好久的。” 顾宴容于是从她手中接过宫灯,一手探到她袖底捉住那只嫩生生的手, 与她十指相扣。 万株花树枝叶层叠, 近乎密不透风地将皓然月光遮掩在外, 四下只他手中的宫灯是唯一的光源。 风过木叶簌簌。 谢青绾攥紧那只牵她的手,裹着斗篷紧巴巴地贴过去。 她又要想起甚么“深宫中的怨影”了。 周身没有宫人随侍,顾宴容亲自掌着灯,拂开偶然垂落的枝叶, 垂眸注视她被林间露汽沾湿的睫羽。 鼻尖微红, 仿佛也跟着凝上潮意。 晚膳时鸿台殿有宫侍前来通禀, 道是小皇帝已经转醒, 由御医诊过脉,并无大碍。 压在心底的最后一分重量卸下。 谢青绾步子都轻快些,在夏虫的鸣声里抬眸仔细寻觅这片花林。 她与康乐走得浅,只在花圃与与那片开朗的山石亭湖间走过,倒未敢入这片大而茂盛的花林。 顾宴容目光凝在她波痕微漾、倒映灯火的那双眼睛上。 他一手掌灯,一手被她抱软枕一样紧拥在怀里,在葱葱草木的掩蔽下,倾身亲吻她的眼睛。 他没有手来抱她,谢青绾便乖觉靠近他怀中,阖眸仰起头来。 很轻,与往常被他拢在手心里的掌控感全然不同。 一触即分。 谢青绾张开眼睛,忽然瞥见他身后如星火般极小的一点萤光,时上时下地忽闪着。 她眼睛都跟着亮起来,攥着他衣袖努力踮起脚,要他回头一同去瞧:“殿下,快看。” 那只孤萤已明明灭灭地飞绕至她身前,从少女肩侧擦过,飞往原处。 谢青绾一手提着裙摆,一手牵着他步履轻欢地跟了上去。 顾宴容稳稳掌灯,始终在一侧映着脚下的路,由着她含笑穿行过这片花林。 愈往林深处时,所见萤火便逐渐多起来。 一只、两只乃至成百上千的飞舞萤光在林下汇聚为一片小小的星河,明灭熠耀,闪动不休。 他们最终穿越花林,在幽兰丛生的湖岸止住了脚步。 四下豁然开朗,月光辉照里萤火的光亮丝毫不减。 顾宴容不知何时已放下了手中照路的宫灯,长身立于她身侧,将湖面上不时袭来的夜风隔断。 抬手合拢她跑乱的斗篷。 谢青绾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带着轻轻浅浅的喘,仰头去瞧逐渐汇聚于湖面的那片萤火。 她侧眸,才终于察觉顾宴容的目光自始至终凝结于她身上,湖面上未曾走远的壮丽萤火甚至没能映进那双黑眸中半分。 顾宴容抚过她松散披肩的长发,指尖状似不经意擦过她耳后肌肤,轻易激起她不可抑制的细颤。 嗓音轻淡:“要近些看看么。” 才一点头,下一瞬便倏地被他拦腰抱起。 谢青绾惊了下,忙张开手臂紧紧攀附上他的肩背。 顾宴容气息分毫未乱,气定神闲地踏上湖岸白石砌就的长堤,身后时倾斜而下的无际月光。 抱行间衣领散乱,他俯首去亲她锁骨之间秀气凹下去的小窝,那点被水汽与夜风冲淡的花与药香幽幽浮动。 谢青绾两手环在他颈间,一时避无可避,埋在他颈侧阖上眼睛,被他鼻息扫得细颤了下。 她费力把散乱开来的领口藏好,沿着这条长长的石堤抬眸望去,脑袋歪在他肩角问:“殿下不觉得重么?” 顾宴容不无遗憾地垂眸扫了眼被她藏起来的漂亮锁骨,慢条斯理道:“倘若只是重量,一个绾绾同一只宫灯,于我而言并无甚分别。” 月下孤影无人,他很有些肆无忌惮地抿噬她的耳垂,低声道:“绾绾是带着香的,又格外软些。” 谢青绾被他圈在怀中全无躲避的余地,又因着怕摔而紧攀着他的肩背,像是自己送上来一样。 她耳尖烧起来,被他环抱着平稳至极地越过湖堤,飞身踏上那条泊在湖畔的轻舟。 船身通体梨木打造,明丽宽敞,轻松容得下三五人同渡。 谢青绾窝在他怀中,平稳得近乎感受不到湖波翻涌与船只飘摇。 顾宴容抱着她矮身入了船蓬,入目先是雪一样铺天盖地的密实绒毯,铺满大半船蓬。 余下未铺的小半,细致陈设着香炉、矮几,几案上摆了热茶糕点,连同放置斗篷与鞋履的檀木架都一应俱全。 大约是放着船只飘摇不定,一切陈设都是固定在船面上的。 连那绵褥与绒毯堆积出来的“床榻”都一面靠墙,其余三面围在檀木打造的围栏里,只撇出一个三尺宽的口子以供进与出。 被放在如云一样厚厚堆起的雪绒毯上,解下了斗篷。 船蓬里冷意侵袭,谢青绾才迟迟回过神来。 下一瞬便有轻软的云被披上来。 顾宴容矮身半跪于她面前,俯首解了她足上靴履与云袜,起身将她褪下的靴袜放置于檀木架上。 船只未系,随着湖波与晚风漫无方向地漂流。 湖面晚风不止。 谢青绾裹着云被,懒歪歪的盘坐在窗下,半身蒙在窗阁间投落的月光里,仰头等着他来。 顾宴容已解了被晚露沾湿的外袍,坐过来时先抬手紧了紧她披裹的薄被:“冷么。” 谢青绾偏着脑袋,下颌蹭在软被边缘,幅度很小地点头。 湖上风大,又才褪了斗篷,自然要冷一些。 她从这张宽大的云被里勉强探出手来,触到他冰凉的袖口,手腕也凉。 顾宴容捉拢住那只软而冰冷的手,才要塞回云被里去,却忽见她张开了紧裹的被子。 谢青绾挪蹭过来用宽大的云被将他也一同裹起来,连藏起来抱着的软枕都不要了。 她被他锦衣上深重的寒气冰得下意识缩回去,又试探性地凑近,将他左臂抱进怀里暖着,嗓音清澈,和着窗外的潮声:“原来殿下也冷啊。” 顾宴容嗅到她发间含掺杂丝微露汽的香。 他两手将人掬起来,从身侧捧到怀抱之中,让她坐在自己腿.间。 温度近乎是一瞬蒸上来。 谢青绾在软被与他胸膛的双重环绕中格外暖和起来。 顾宴容双臂从她身后由两侧环绕上来,衣料中沁着的寒意早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云被只掩到她下颌,将船中寒气严丝合缝地隔绝开来。 顾宴容鼻尖蹭到她颈线,嗓音藏着几不可察的暗:“还冷么。” 谢青绾指尖都回暖,眯着眼睛慢吞吞地摇头。 于是瞧见他抬手推窗,空明澄澈的月辉霎时倾倒而来,夜风拂面,潮声与虫鸣并起。 波纹不止的湖在万丈月光的笼罩中恍若因风吹皱的面纱。 而湖面与皓月之间,是远城万家灯火一般,漫天飞舞环绕的萤火。 有如上元节满城尽放的天灯。 幽暗的湖面波动不定,萤光倒映时不似人境,倒像天上王母银簪划下的星河。 谢青绾定定怔住,连他沿着腰线向上攀行的手掌与俯首落下的吻都没有察觉,一双圆眼微微张大,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呆呆道:“好漂亮。” 萤火虫习性喜爱植被隐蔽、潮湿近水之处。 她养在闺中时鲜少能在熏风院瞧见萤火的踪迹,偶然遇到过零星几只,也是轻快的飞入林木中去,再瞧不见。 何况是这样漫天不尽的壮丽光景。 她费力从他环抱中挣出一只手,探出窗外,先触到了席卷而过的风。 有三两只萤火环绕她指尖,飞舞间明灭不定,似乎在试探着。 谢青绾定定未动,眸光满盛着月辉与笑意,看那只萤火小心翼翼地落在她指尖。 暂时歇过一程,便复又振翅飞走。 她收回手,被他拢回软被当中去捂着暖着。 顾宴容轻淡如常,自始垂眸注视着她纤弱雪白的颈线,偶尔俯首落下湿漉漉的一吻。 谢青绾仰着脑袋怔怔看了许久,直到环绕飞舞的萤火逐渐散去许多,才侧首凑在他颈窝里。 嗓音都带着水汽:“殿下是如何寻来这么多萤火虫的,竟还能绕着我们的船飞旋许久。” 顾宴容嗯了声,长指在云被间握住她纤窄的腰肢,爱不释手地捻着她小小的腰窝,稀松平常道:“放萤而已。” 五月未至,萤火才出的时节里,这样庞大的数量,只怕将全城的萤火虫都捉来放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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