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皇后的语气浮现出一股狠厉,倒是与她雍容的气度有些不符,但殷玄铮也知道,皇后此言说的句句在理,皇城中人便是这般冷血,为绝后患可以不择手段。 深深望了一眼殷玄铮,皇后知道他性子一向执拗,今日怕是也得不出准信了,只得摆了摆手,“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再想想。” “儿臣告退。” “你是储君,平日行事也要多谨慎些,莫要给人落下口柄。” 皇后意味深长的话在身后响起,殷玄铮脚步一顿,凤眸划过一丝暗芒,知晓前殿发生之事瞒不过皇后的眼睛,也不多做解释,似是似非地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出鸣凤殿。 凌轩一早办完了事便赶了过来,在殿外等候多时,见殷玄铮冷着脸走出大殿,心知怕是赐婚一事没得到解决,连忙迎了上来。 “事情都办妥了?” 见凌轩点头,殷玄铮的面色倒是意外的和缓了不少,思索了片刻又叮嘱道∶“派人盯着些太学堂,若是有人来寻陆鸣予,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知本宫。” “说到这个……”凌轩闻言顿了顿,又复而呈上了一封薄薄的书信,解释道∶“今晨有人到太学堂指名送了一封书信,但却没有署名,属下便将它一并带来了。” 殷玄铮闻言心思一动,连忙接过书信,见到印在信封角落处的一道弯月,彻底放下心来,嘴角扬起了一个堪称温柔的弧度,指尖细细摩挲着书信的棱角,像是对待什么珍爱的物件一般。 这几日天气变得快,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雨丝,宫中的内侍奉命为刚刚走出鸣凤殿的太子殿下送伞,一路小跑过来,见到的便是太子殿下对着封书信傻笑的场面,顿时像是见了鬼一般楞在原地,回过神来连忙低下了头,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灭口。 这倒真的不能怪内侍,就连自幼跟在殷玄铮身边的凌轩都吓了一跳。因着良好的帝王教育,这么多年来,殷玄铮向来喜怒不行于色,若是哪天突然无故发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霉了,因此朝堂之上,众多大臣宁可对着殷玄铮的冷脸,好歹还能图一个心安。 可偏偏今日,凌轩看着太子殿下一副青涩少年情窦初开的表情,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太子殿下,凌统领,这伞……” 内侍咽了咽唾沫,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鼓起勇气上前将手上的伞递了过去。 殷玄铮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太子殿下恕罪!” 内侍心下一慌,本就不稳的心绪被这么一吓,登时便跪在了地上。 殷玄铮抬手用袖子挡住了飘扬的雨丝,仔细端详确认书信没有被淋湿,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收入怀中,这才疑惑地看向地上的内侍,奇怪道∶“起来吧,本宫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见到殷玄铮全程动作的凌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您刚刚的表情可比洪水猛兽吓人多了,见内侍魂都快被吓掉了,凌轩连忙接过了伞,眼神示意内侍赶紧退下。 内侍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告辞,像是身后当真有猛兽追赶,脚下动作飞快,头也不敢回地便跑没影了。 “殿下……” 凌轩张了张嘴,想到刚刚的场景忍不住身上一寒,见殷玄铮看了过来,刚想问的话顿时又吞进了肚子里,话锋一转道∶“殿下,现在还是回府吗?左御史和黄尚书几位大人已经先在府上候着了。” “让他们先回去吧。” 殷玄铮现下心情明显是不错,连语气都变得和煦爽朗了不少,既得矜矜来信,他自然是要回府上好好细读一二,哪里还有空应付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这般设想着,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脚下的步伐也越发快了。 凌轩连忙追上了殷玄铮,但走出了不过百步之遥,殷玄铮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了脚步。 “殿下,怎么了?” 凌轩今日实在是受到了不少冲击,现下就算是太子殿下要去亲自买珠花送心上人,他觉得都可以坦然接受了。 殷玄铮轻咳了一声,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京中哪里的首饰珠钗做的最好?” 凌轩∶“……” “你不知道?” 殷玄铮眉头拧了拧,思索了片刻,还未等凌轩开口,似是突然恍然大悟,看向凌轩的表情都带了些同情,叹道∶“那倒也是,毕竟你这么多年未曾娶妻,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 凌轩努力让自己忽略自家殿下语气中的炫耀意味,现在是彻底懂了,太子殿下明显这是有了心上人。这老房子着火,倒也难怪如此反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凌轩才回答道∶“京中万宝斋的首饰珠钗最为有名,一会属下便派人挑好送到太子府,殿下尽可以仔细挑选。” 最后的几个字,凌轩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来的,要放在之前,旁人告诉他太子殿下亲自给女子挑首饰,他定要将人送到刑部,治他个诽谤太子之罪,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亲眼得见千年铁树开花。 殷玄铮自然不知道凌轩心中所想,摆了摆手,又说道∶“不用送到府上,我亲自去挑。” “……是。” ———— 宣平侯府。 一道又一道的菜肴在桌上依次摆开,杯盘碗碟俱是精致,虽只是晨饭,但各色菜品,糕点汤类却一样不少。 坐在上首的老妇人身穿万寿菊蜀锦夹袄,银发矍铄,一双眼睛上挑显得格外尖利,让她少了几分慈爱,多了几分刻薄,可偏偏她的手上还拈着一串佛珠,正是宣平侯的母亲,侯府的老夫人。 秋菊将迎冬的话传了过来,便笑眯眯地站在了老夫人的身后,非常自觉的帮她按了按肩。 桌上的众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八成是这位准太子妃摆着架子,但偏偏人家眼下攀上了皇家,自然是有这样的资本,若是他日真的嫁进了太子府,就算是宣平侯和老夫人那也得讲君臣之礼,老老实实给谢姝月这个小辈行礼。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不少,尤其是在听闻谢姝月睡到这个时辰还没醒,更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忌惮谢姝月的身份,到底没能说出什么。 一旁穿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用绣帕轻掩住嘴边的轻蔑,声音娇柔道∶“姐姐怕是在庄中粗茶淡饭过惯了,一时间贪恋高枕软被也是正常。”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还未等老夫人说话,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谢轻寒闻言不禁嗤笑一声,不轻不淡地睨了过去,警告意味格外明显。 老夫人闻言也皱了皱眉,谢雪柔刚刚之话说的着实算不得委婉,此事大家心里知晓倒也罢了,现下谢姝月是准太子妃,若是让旁人传了出去,那便是不敬皇室,因而一记锐利的眼刀便直接甩了过去。 坐在谢雪柔身旁的生母李氏在桌下悄悄拧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见老夫人动了怒,只得笑着打圆场道∶“昨日舟车劳顿,大小姐想必是累着了,一会我便派府医过去看一下。” “那倒不必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原本紧紧闭着地门扉大开,身着一袭月白色罗裙的谢姝月正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莹莹水眸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后把视线落到李氏身上,意味不明地轻笑道。 “我现下倒是觉得好多了,就不劳诸位操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0 22:17:20~2022-04-21 21: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片粥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万宝斋 李氏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别过头,避开谢姝月的视线。 宣平侯府上人丁不少,但今日饭厅中坐着的却不算多,除去老夫人和谢轻寒,便是几位庶出子女和妾室,大多都不声不响地坐在桌尾。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不语。唯有李氏和谢雪柔坐在老夫人身旁,时不时还亲热地说上几句玩笑话,可见是在府上地位不低。 而事实上,自打大夫人去世后,宣平侯虽纳了几房姬妾,但却并未再娶续弦,老夫人虽有心继续操持府上中馈,但到底年纪大了,这些年多是由李氏在身旁帮忙,隐约也有侯府女主人的趋势。 尤其是李氏身边的谢雪柔刚刚还在说人坏话,下一秒人就来了,也不知道被听了个几成过去,心里更是发虚。 “月儿来了。”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也有些惊讶,但到底是多年阅历,很快便稳下心神来,眼瞧着跟在谢姝月身后的迎冬手里还拿着东西,又笑问道∶“这是还带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个啊。”谢姝月闻言轻轻一笑,颊侧的梨涡若隐若现,倒当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出门时瞧着府上的花开的还不错,便特地择了几枝送给祖母。” 熟悉的花香钻入鼻腔,李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黑。 粉白色的花朵开的正盛,花瓣层层叠叠地舒展开来,碧色的叶片像是小扇子一般,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这花倒是稀罕。”老夫人也从未见过这种花,对谢姝月这番举动心下更是受用,便含笑转头对一旁的秋菊吩咐道∶“一会去库房里挑个好的白玉瓶插起来放在卧房中。” “不可!” 李氏闻言,顿时慌了心神,一时间都忘记控制自己的音量,对上众人讶异的视线,才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僵硬无比。 “什么不可?” 宣平侯刚推开门便听到了李氏的叫喊,只见饭厅众人也都是一脸疑惑,唯有谢姝月手里拿着的几枝粉白花朵站在一旁,神色颇为无辜。 再仔细一看那花朵的样子,正是李氏平时在房中宝贝的不得了的奇花,一向爱护有加,连他都不许多动。却没想到竟被谢姝月给摘了去。 宣平侯心下了然,但也不能因此便斥责谢姝月,只得转头劝慰道∶“一盆花罢了,月儿还小,你是长辈,便多担待一下。” 谢姝月还小,李姨娘闻言面色扭曲了一瞬。 这花她一直收在房中,也不知道谢姝月是怎么偷溜进去的。她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姑娘爱折花戴,都快成亲的人了还能算小? 可宣平侯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放在桌下的绣帕都快被自己扯烂了。 “原来竟是李姨娘的花。”谢姝月状似惊讶,语带歉意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客气了。”李氏勉强一笑,姣好的面容都有些苍白,只是那双阴恻恻眼睛总是不动声色地划过那束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儿也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吧。” 宣平侯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尽管祖上是武将出身,但到谢宇这一代便已是文官,因而自带一股儒雅的书生气,让外人看去,倒当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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