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殿下,事到如今,不知现在您是否回心转意了呢?”苟新瑞扫了一眼尉迟策的惨状,即使自己也因刚才的事有些灰头土脸,但脊背依旧挺直,招手便唤来一个书童来做记录。 尉迟策淡淡地别过了自己的视线,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道∶“无可奉告。” 苟新瑞神色一僵,似乎没有料到尉迟策依旧如此油盐不进,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却又被谢姝月止住。 “五皇子殿下,许久不见了。”谢姝月打量了几眼尉迟策身上的伤口,笑吟吟道∶“不过短短数日,殿下怎的竟也落到了这般田地,当真让人惋惜。” 听到这话,尉迟策脸色顿时一黑,皱眉看向谢姝月,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谢姝月似是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忽而又笑道∶“既然五皇子还不知道事情的缘由,那我便当个好心人来讲上一讲。” “估计这些日子殿下在牢中也知道了不少外面的消息吧,那些人是不是告诉你,殷景安与南疆国主计划即将大成,到时定会将你救出,立你为南疆储君。或者是不是又有人告诉你让人忍上一时,待到大计已成,你便可以风风光光地再回南疆。” 尉迟策闻言眼神有些闪烁,谢姝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嘲讽道∶“现在外面天还是黑的,你就别做什么白日梦了。” “你!”尉迟策呼吸一紧,放在床边的手逐渐握成拳,却又再次不甘地松开。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谢姝月拉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在了一边,笑吟吟道∶“南疆三皇子尉迟朔前些日子已经被立为储君,知道为什么你今夜会遭人暗害吗?因为现在尉迟朔才是睿王最好的合作对象,而你不过是一个弃子,杀了你既能取得尉迟朔的信任,又能斩草除根,何乐而不为呢?” “不可能。” 尉迟策咬牙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殷景安他不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谢姝月嗤笑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剩什么,是那些在林州泉水中掺了粉娥娇的毒药,还是南疆边境已经埋伏好的骑兵?” “尉迟策,清醒一点吧,若是你还想留下自己这条命,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尉迟策闻言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姝月,手指攥紧了身下的被褥,面色中满是挣扎之色,似是在考量谢姝月话语中的真实性,又像是对事实的逃避。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用干涩的嗓子中挤出一句话,颓唐道∶“你们都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谢姝月微微一笑,“就先从十几年前林州瘟疫之事说起吧。” 尉迟策闻言动作一僵,苦笑道∶“想不到你们竟连这事都已经知道了。” “南疆朝中一直有进军中原的意向,林州则是最近的一条途径,当年趁着瘟疫之时,南疆让许多细作假扮成难民,暗中混在了朝中重臣的身边,主要任务便是为了探查情报。” “你们或许不知,其实南疆的粉娥娇多是生长在山泉口附近,常常有大片的人因为喝了这水而染病甚至暴毙,也因此南疆先祖派人大力拔除粉娥娇,直到如今,民间几乎是少有得见粉娥娇的存在。” “所以你们便有样学样的把这种阴毒的手段用到了林州。” “当年林州瘟疫的时候,是细作把染病之人的东西丢在了泉眼处,待到雨后,泉水上涌,疫病便定会加重。”尉迟策顿了顿,又补充道∶“林州多雨,可唯独那一年正逢大旱,此事也便不了了之,直到今日,殷景安主动提出要与我们联手,这才有了林州之事。” “那为何要在宣平侯身边安插细作。”谢姝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紧不慢地问道∶“一个普通的三品侯,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旁人自然是------/依一y?华/不至于,但宣平侯娶了镇国公的独生女,镇国公那里极难安插进细作,宣平侯却不然,随随便便一个美人计就能让他上钩。”说到这里尉迟策有些轻蔑地勾了勾唇,似是在嘲讽宣平侯,又像是像借此嘲讽谢姝月。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定然会火冒三丈,只是谢姝月从未把宣平侯当做自己的父亲,甚至还觉得尉迟策说的已经算得上是含蓄了,因而她点了点头示意尉迟策往下说,又似笑非笑道∶“当真就只有这么简单吗,据我所知南疆的细作可一直在侯府找某样东西。” 尉迟策心中一惊,意识到谢姝月知道的可能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只得挫败地开口道∶“当初在泉眼处所做的事情曾被林州的一个小官所发现,而她的女儿则带着她父亲留下的书信逃跑了,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她成了宣平侯的妾室,这些书信若是传了出去,不仅于大计无益,更有可能会与盛朝开战。” “不过这些事发生时,我的年岁还不大,因而也只是道听途说。”尉迟策无奈道∶“但是宣平侯府确实是我们的一个突破点,尤其是在你被赐婚后,宣平侯不仅背靠镇国公,更与皇室挂钩,自然会受到重视。” “所以你们便打算趁着林州民心浮动,趁机里应外合,谋夺皇位。” 谢姝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尉迟策的目的,而事到如今,尉迟策也懒得继续伪装,大大方方地便承认道∶“没错,殷景安可以许我坐上南疆储君之位,更愿意在事成之后把林州割让给南疆,我没有理由拒绝。” “想来当初你谋害尉迟朔,南疆国主却坐视不管,也是为此吧。” “尉迟朔?”尉迟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留着他只会坏事,当初是他非要主张与盛朝交好,可如今又怎样,既然父皇愿意让他坐上储君之位,那只能说明他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罢了。” “那你可能猜错了。” 谢姝月站起身来,苟新瑞早就接替了书童的位置,专心致志地记录着尉迟策的证词,直到最后一笔收尾,这才松了口气。 “都写完了?”谢姝月垂眸看着苟新瑞搁下了笔,叮嘱道∶“好好留着这些东西,将来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等等,你什么意思?”尉迟策脸色一变,后知后觉才品出了些许的违和之处。 谢姝月淡淡一笑,又戴上了自己披风上的兜帽,黑色的帽檐过于宽大,遮住了她的眉目,只留下一处弧度优美的下颌,染着红色口脂的唇轻轻勾了勾,像是精怪故事中摄人心魄的女妖。 “其实尉迟朔并未被封为储君,今日,便谢谢五皇子殿下的配合了。” 轻柔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了尉迟策的耳边,被戏耍的愤怒瞬间席卷了全部思绪,可他身负重伤,也只能靠嘴巴发泄怒火,眼睁睁地看着谢姝月淡然自若地走出房门。 苟新瑞也连忙跟上了谢姝月的步伐,刚想说话,却见暗卫正焦急地等在门外,见到谢姝月出来,连忙便迎了上去。 “谢小姐,宣平侯府出事了。”暗卫沉声道∶“侯府老夫人,刚刚过世了。”
第72章 字条 哀戚的乐声伴着阵阵哭号声响了整整两日之久。 空旷的灵堂被白绸所紧紧裹住, 高悬着的挽联位于其上,最中央森森摆着一副纯黑的棺椁,上面精致流畅的花纹似乎都挟着死意。 身着一袭白衣的谢姝月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跪在了不远处的蒲团之上, 乌黑的发丝被一根朴素的白玉簪子简单挽起, 脸上未着脂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个侯府的妾室在那里假模假样地低声抽泣。 装作侍女的暗卫看着下人们正小心翼翼地更换掉香炉中未燃尽的香,忍不住暗自皱了皱眉, “宣平侯也不过来上柱香。” 谢姝月双眼轻阖, 想到之前所调查到的东西, 轻轻摇了摇头道∶“他想用老夫人的死来谋夺最大的利益,现在还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坏心思,自然是没空来的。” 任凭老夫人生前机关算尽, 也不会料到死后自己竟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自己溺爱了大半辈子的亲生儿子最后竟是这等货色,倒是让她生前的一厢情愿都变成了笑话,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从灵堂外传来, 几个妾室闻声暗自对视了一眼,哭得更加哀戚, 直到那人恭顺地停在了谢姝月的身后。 “大小姐, 宫里来人了,侯爷让您现在去一趟前厅。” 谢姝月沉默不语,一旁的众人也不敢吱声, 偌大的灵堂中只有后室中僧侣的诵经声飘散在其中, 来通禀的下人摸不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 急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时, 才听到谢姝月冷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今时不同往日。 这是谢姝月走进前厅时脑中所浮现的第一反应。 被宣平侯奉在上首, 谄媚讨好着的人分外眼熟, 正是丽妃身边的内侍,当初丽妃接二连三请她入宫,最后都无功而返,可如今时移世易,这次算得上是避无可避。 “谢小姐。”内侍的脸上带笑,主动上前行了一礼,“丽妃娘娘有事要与谢小姐商议,邀谢小姐入宫一叙。” 谢姝月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慌乱的宣平侯,这才慢条斯理道∶“臣女感念丽妃娘娘挂念,只是祖母刚刚过世,臣女怕是无法入宫拜会娘娘,等到府上之事处理妥当,臣女必定亲自入宫请罪。” “谢小姐此言差矣,这宣平侯府上下都有下人们打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想来也是不打紧的。”内侍不轻不重地便把他的话又给顶了回去,转头对宣平侯轻飘飘道∶“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宣平侯自然不会出声拒绝,看向谢姝月沉声道∶“既是丽妃娘娘的好意,月儿,你便进宫一趟吧。” 内侍的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笑容也越来越大,伸手谦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小姐,请吧。” 谢姝月眸色渐沉,几乎已经彻底摸清了宣平侯心中的打算,一旁扮做侍女的暗卫连忙想要跟上,早就有所准备的内侍却又将人拦了下来。 “丽妃娘娘只请了谢小姐一人。”内侍摇了摇头,故作恭顺道∶“毕竟宫门森严,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去的,谢小姐觉得呢?” 谢姝月闻言微不可察地和暗卫对视了一眼,内侍和宣平侯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大有一副不同意便要把她强行带入宫的架势。让她最后毫无选择,只得孤身踏上了马车。 ———— 长春宫 丽妃心情颇好地摆弄着手中的玉如意,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像是羊脂玉上所沾染的斑斑血迹,过了好半响才舍得投给跪在地上的宫女一个眼神。 “她已经过来了?” “回娘娘,现在人正在正殿中等候,娘娘是否要见上一见?” “自然要见。”丽妃不知想到了什么,捂嘴轻轻地笑了起来,“若是不见,那本宫怎么才能和她分享这等好消息。” 谢姝月自然不知道丽妃心中所想,她被宫人一路引到正殿,并未受到想象中的刁难与压迫,来往的宫女大都沉默寡言,一板一眼地为她奉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一片诡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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