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猜的没错,此番兖州之事顺利,陛下便不会让长公主联姻了。”战兰泽抿了一口茶水,“事关兰泽,合该去祈愿兖州之事顺利的。” “呵。你这是在告诉朕,你不愿娶朕的长公主?” “兰泽区区质子,若是娶了公主,才真是委屈了她。” 见皇帝面色已是不悦,战兰泽仍语气平和,“兰泽身患旧疾,寿数不永,陛下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即刻下令赐婚。兰泽心里清楚,自该祈愿兖州之事顺利,不至委屈公主。” 意下言明,心照不宣。 皇帝看着他,“你倒是瞧得清楚。只是你年纪尚轻,身子好好调理定能无碍。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想去礼佛,那便去吧。虔心侍奉佛祖,佛祖也会佑你平安。” “多谢陛下,还请陛下能派禁军护送左右。” 见他主动提及,皇帝轻咳一声,“既然是你所求如此,朕便派副统领护送。” “多谢陛下。” 北晋东陲,兖州卫大营。 “父亲,听闻陛下给顾太尉之子顾霆尉和郢安郡主魏和宁赐了婚,此番郢安使臣回国,陛下还亲派燕林军护送,途径兖州。您说会不会是……”屯骑校尉沈之南欲言又止。 “沈校尉莫要担心,”大帐中一位壮汉抱拳道,“朝廷对兖州之事只字未提,连派来护送的都只是两个加起来还没有四十岁的年轻人。这也就罢了,两人里还有个刚及笄的黄毛丫头,怕是跟着来凑热闹的,不足为惧!”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统管兖州卫军队的沈怀生将军笑说,“横竖也是周华安的女儿,自幼又是跟着顾盛远长起来的,大大小小军功立了不少,骑射功夫尤其了得。恐是能与我儿一较高下。之南,你怕不怕啊?” 营中糙汉皆哈哈大笑起来。 沈之南说:“不瞒父亲,儿子十分担心,若是她生得丑也就罢了,倘若生得好看叫儿子下不了手赢她可如何是好?到时候恐要丢了咱们兖州卫的面子啊。”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英雄难过美人关,输给美人有什么可丢人的?那小将军若是生得好,你就是让她砍上一刀又有何妨?届时抱得了美人归,想做什么不能做?” 沈之南年纪轻轻,却同其父一样是好色之人,他嬉笑拱手:“那就皆父亲吉言,望那周乔是个美人!” 已经离兖州不足百里的官道两侧,此时正燃起炊烟。 女使们正将马车里铺上厚厚的褥子,又用牛皮纸将车厢封严实,防止贵人夜里受凉。而军士们则三三两两地扎了军帐,生火做饭有条不紊。 “顾将军,我们郡主可从来没遭过这种罪。” 顾霆尉正擦着刀,面前站着郢安使臣。 他抬眼看了眼,说:“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燕林军的规矩,所有军士一视同仁,同吃同住,没有例外。请你们郡主习惯习惯吧。” “可我们不是你的兵!既如此,我们便自掏腰包去住客栈。” “大人可得想好了啊。”不远处周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在吃果子,“这段路荒凉,你们找不找得到客栈是一回事,若是半路遇上土匪劫财劫色,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喽。” 使臣大人哑了哑,看了眼已经黑下来的天,又见郢安的兵士们只有区区几十人,远没有燕林军将士精神头十足,他只好看向魏和宁。 魏和宁冲他摇摇头,走到顾霆尉身边,“那就有劳顾公子,还有小将军和燕林军将士们了。说来我还没过过军中生活,向往已久,此番正是良机。来人,将我们的马车上的茶水糕点都拿下来,请诸位一同享用。” 周乔咬了一口果子,故意扯着嗓子道:“云麾将军的未来夫人可真谦恭有礼,大家还不谢谢郡主?” 小将军带头起哄,燕林军的将士们纷纷嬉笑着谢过郡主,便去拿糕点吃了。 周乔吃完了手上的果子也要去讨糕点,不料顾霆尉提着擦得锃亮的刀怒气冲冲地迎面走来。 周乔还不怕死地问:“干嘛新郎倌,要砍人啊?” 顾霆尉把她拽到一边,咬牙轻声道:“你看了一路笑话了有完没完?!叫你帮我想的法子想到没有?” 周乔耸耸肩:“我干嘛要帮你想,正好陛下赐婚你就不能去纠缠我姐姐了。” 她说完就要走,顾霆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周乔回过头来,看见那对俊眸满是认真:“你当真不想你姐姐嫁给我?” 顾霆尉原本只当她是好不容易找到由头好使绊子逗个趣,他自认为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周乔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顾霆尉行的端坐得正,周乔不会不明白。 可却不知为何,临到如此关头,她仍是将此事当做玩笑,似乎真的想顺水推舟拦下他与周璃的姻缘。 静默片刻,周乔说:“既然你问了,我就索性说明白。我就是不想姐姐嫁给你,顾霆尉,壁亭之战你差点就死了,顾伯父殚精竭虑地守在你床前三天三夜,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但你们是父子血亲,他只能承受。可我姐姐今年才十七岁,你要是死了,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顾霆尉不说话地放开了她的手腕。 “姐姐待我就像母亲一样,我宁可她找个文弱书生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不愿她每日胆战心惊地挂念在沙场之上的丈夫。那些孀妇来军营领丈夫尸身时,悲痛欲绝的样子你忘了吗?” “可是周乔,你姐姐是喜欢我的。我们两情相悦。”沉默半晌,顾霆尉终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不想姐姐伤心,才没表现得太明显。不过现在陛下都给你赐婚了,正好不用我多费口舌去劝她了。” 顾霆尉看她油盐不进,干脆咬死不松口:“反正我已经与她定终身了,谁要是敢同她议亲,我就让谁变公公。” 周乔美眸一瞪:“你俩什么时候定的终身?!我怎么不晓得?莫不是你逼着她——” 顾霆尉也一瞪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两人像两只斗鸡一样不肯罢休,看得远处的军士们没一个敢上前叫他们用饭。 最后还是顾霆尉先软了眉眼,没办法,谁让周乔是周璃的亲妹妹,是他未来的妻妹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壁亭之战咱们以寡敌众的确艰险,可没有那艰险一仗,怎么换得回后面的太平日子?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受点小伤在所难免。但你放心,为了你姐姐,我也会好生注意,绝不以身犯险叫她担心。” 周乔冷哼:“你那急攻猛进的做派一时半会儿改的掉?拿我当傻子呢。” “不信你就看此番我如何平定兖州之乱,叫你瞧瞧本将军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摆平那沈怀生父子。” “切。” 顾霆尉不理她的嘲讽,“若我做的到,你就不许再使绊子。还得帮我想出拒绝联姻的法子。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叫我爹上书一封才是。” 周乔咂舌:“就这么件小事也只得劳烦顾伯父?你这脑子不要也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费一兵一卒摆平兖州之乱。” 顾霆尉听见前半句眼里一亮:“这么说你是有更好的法子?说来听听!” “想都别想,有法子也不告诉你。”周乔走得头都不回。 身后顾霆尉不罢休:“你要是不想你姐姐掉眼泪,还是赶紧告诉我!” 周乔回头瞪他一眼,也不知姐姐那般温淑高雅的女子,怎么偏看上这么不要脸的人。 只是她没看到,魏和宁看着二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眼里满是失落。自从北晋皇帝赐婚,顾霆尉就再也不肯同她多说一句。 一夜无眠,次日达到城门之时,兖州知府和兖州卫众人已等候多时。 “臣,兖州知府卢炎良特来迎两位将军,郢安郡主。”卢炎良看着五十出头,身形瘦弱,与那道家儒士没什么两样。 他身旁身披铠甲的两人也相继抱拳,“两位将军安好!” 顾霆尉和周乔看过去,正是沈怀生父子两人。而那沈之南看见周乔虽是穿着一身黑衣男子装扮,眉眼间却英气十足,又不失女子天然的娇俏精致,直叫他挪不开眼。 顾霆尉和周乔下了马,同来相迎的三位大人拱手行礼。话虽不多,却是各怀心思。 卢炎良本还在担心,可看见来的两人竟如此年轻,面上掩不住的笑意:“诸位舟车劳顿,臣已备了上好的宅子供各位歇息,也略备薄酒小菜,为诸位洗去一身风尘。” “哦?是什么宅子?”顾霆尉眯了眯眼,凑近问:“是空宅子,还是——” 这话一问,卢炎良就明白眼前这位云麾将军是个什么路子,他低声:“自然是有美人美酒作陪的上好宅子。将军若不嫌弃,就请移步前去瞧瞧。” 顾霆尉哈哈大笑:“那还等什么?走!” “喂顾霆尉,还有正事没办呢!”身后忽然传来周乔明显不悦的声音。 顾霆尉回过头皱着眉:“中郎将若是不愿去,就带兵去军营里整顿!郡主安置一事也交给你了,待整顿好就送郡主离开,咱们也好赶紧交差。” “这明明就是陛下交代给你的事,离了上京便这般甩给旁人,看我不回去告上一状!” 顾霆尉眸中一凛:“你再说一遍?” 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卢炎良和沈怀生相视一眼,忍着笑意。早前打听的时候就听说这周顾两位将军虽是一同在顾太尉手底下长起来的,但性子相似互不容忍,已经不和许久了。倒没想这才离开顾太尉眼皮子底下多久,众将士都看着呢,就这样呛起声来。 果真是年轻气盛性子暴躁,没有顾太尉看着,又与旁人家争果子吵闹的孩童有何区别? 此时沈之南瞧准时机,适时上前打了个岔:“早闻小将军骑射功夫了得,正巧我营中新进了一批弓弩和羽箭,射程比寻常弓箭要远上许多。小将军可有兴致一看?” 周乔果真被吸引:“真的?” “自是真的。我和父亲得知燕林军的兄弟们要来,也准备了酒菜,虽不知比不比得上卢知府预备的——” 话没说完周乔就一口答应下来:“那就多谢兖州卫兄弟们的好意!这酒菜差些倒无所谓,只要是跟谈得来的人吃,吃得开心便是美味!弟兄们,咱们便同借沈将军的光去营中热闹一番!” 来兖州不足半个时辰,燕林军的两位高阶将领就不欢而散,一个带着燕林军精锐去了兖州卫射箭吃酒,另一个则是与卢知府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去看大宅子里的美人。 唯剩下郢安使臣和郡主等人愣在原地,左右看看,还是选择了跟着周乔去了兖州卫的大营。 魏和宁自问再心悦于顾霆尉,此时尚未成亲,明知他此去看宅子是假,喝花酒是真,她便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硬要跟去惹自己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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