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老夫人又是好一通心疼:“我都差点忘了,窈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儿,竟是连午膳也没用,可是饿坏了,快回去,快回去……” 虞宗正也道:“回去吧,别让你表哥久等了。” 虞幼窈对长辈曲身行礼,便退安了,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平王进京的事,犹豫着,要不要将她今儿在街上惊鸿一瞥看到的一幕告诉祖母。 可想到表哥让她只当没瞧见,便又作罢了。 藩王未经宣诏入京,罪同谋逆,牵涉甚大,一着不慎就要惹火上身,决非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该掺合的。 回了窕玉院,小厨房里已经准备了简单适口的饭菜。 周令怀坐在花厅里,抬头瞧着墙上的《青梧赋琴图》。 画画的颜料是他用金、银、珍珠、玛瑙、珊瑚、松石、青金石、猫眼石、朱砂等矿石,与藏红花、大黄、蓝靛、凤仙花、麝香等植物,自己调配而成,以生宣着笔。 看着这幅画,周令怀便不由想到了今儿去宝宁寺,瞧的那一树菩提。 脑里头反复呈现了,小姑娘一身素锦裙子,仰着玉脖子,轻掂起足尖儿,双手捧着许愿锦帛,抛掷的画面。 他还记得许愿锦帛上写着:“愿表哥,恶疾自去,百病皆消,远离灾祸,一世荣宁,岁岁康健…… 虞幼窈见表哥瞧得认真,都没有发现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就来了主意,轻轻拎起裙摆,猫着脚,踩着落地无声的猫儿步,绕到了表哥身后,猝不及防就捂住了表哥的眼睛,故意装了腔:“猜猜我是谁?” 这还用猜?周令怀忍不住弯了唇儿:“调皮~” “调皮是谁啊?我不认得她,表哥猜错了,再猜一次。”虞幼窈笑得眉毛弯弯,捂着表哥的眼睛不放。 周令怀笑:“不是你么?” 虞幼窈鼓了鼓双颊,有些不服气:“我明明是表哥最最最聪明、乖巧、可爱又漂亮的小表妹。” 周令怀笑着,将小姑娘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小姑娘长了一双红酥手,握在手里头,混似没有骨头似的,软玉温香,宛如膏脂,细瘦的手指,已经透了纤妙美丽。 虞幼窈呶着小嘴儿,直瞪眼儿:“表哥,就不知道配合一下么?” 他两岁都没玩过这么幼稚的把戏,叫他怎么配合?周令怀表情微顿:“要不,表妹再来一次?” 虞幼窈一脸无语,伸手将他搁在腿上的书册拿走:“表哥以后还是少看一些书。” 跳脱的思维,让周令怀也是闹不明白,也有些无奈了。
第280章 连表哥也嫌弃 “听说书读多了,会变成书呆。”虞幼窈觉得,表哥就是书读的太多了,小小年龄,就这样老成,一点乐趣也没有。 周令怀哭笑不得,赶情这丫头是嫌弃他无趣:“可是长本事了,现如今连表哥也嫌弃,看来以后表哥研读的注书,你也是不需要了。”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嫌弃表哥了?这是表哥自己说得,我可不认,”她讨好地看着表哥笑,话锋一转:“我这不是心疼表哥,整日里呆在屋里看书,一个人呆着憋闷不说,还伤眼睛,所以想让表哥少读点书,没事的时候多出来走一走,养一养神性,对身体也好吗?”说完了,她还委屈巴巴地瞅表哥:“我也是为了表哥好,表哥可不许冤枉我。” 小嘴儿叭叭地,哄起人来,简直要命,可把周令怀给听笑了。 见表哥笑了,虞幼窈蹲到表哥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很喜欢表哥给我写的注书呢。” 周令怀摇摇头,抽过她手里厚厚的一本书册,重新塞进她手里:“女子不考科举,《四书五经》所学也是有限,学一学也就罢了,这本要仔细瞧了。” 虞幼窈低头一瞧,蓝皮的书封上,写了四个《资治通鉴》的大字,厚厚的一本书,足有砖头那么厚实,顿时连头皮也麻了:“这么厚?” 周令怀点头:“读史可博闻通识,知古鉴今,明心见智,鉴古知行,这是我从前读过的书,上头也都写了注解,释义,你读着大约也不会太费力,这本《资治通鉴》是前朝大儒重编过的一版,里头有不少名人名事的小故事,不会枯躁。”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谢谢表哥!” 小心翼翼地翻开《资治通鉴》,这本书瞧着有些古旧,书页也有些泛黄,上头的墨笔新老交替,字儿也是新旧变化:“这是表哥从前读过的书吗?” 周令怀颔首:“嗯,上头的一些笔墨,有些是我从前留下来的,后来有了新的体悟,便也会写下来,所以笔墨显得杂乱,表妹若有不懂的地方,便记下来,我再仔细与你讲一讲,不过史书见人见智,表妹也该自己体悟才是。” 原也是打算重新整理过了,等过一阵子再送给她的,但今儿她在花会上受了委屈,他难免担心,便拿了这本书过来哄她开心。 虞幼窈如获至宝,笑弯了眼儿:“表哥读过的书,我一定会好好读。” 见她兴致勃勃地翻书,周令怀提醒她:“不是肚子饿了吗?去用午膳吧!” 虞幼窈这才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连忙与表哥一道去用膳了。 周令怀中午用过了午膳,陪着虞幼窈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箸,最后,小姑娘又撒娇耍赖,勉强他用了一碗白玉参汤。 吃完了午膳,虞幼窈抱着《资治通鉴》看得津津有味。 周令怀回了青渠院,去了书房。 取了一张宣纸,铺于案上,以镇纸压平,周令怀一手揽袖,一手执笔,寥寥数笔,已见了菩提轮廓。 菩提树下,一个只见轮廓的小人儿,双手捧着许愿锦帛,轻掂着足尖儿,裙裾翩跹,宛如回空舞雪,轻盈的身段儿,仿佛要乘风归去。 “少主,消息已经送进了宫里……” 矿植物调配的染料,散发着厚重却又馨香的气息,空气之中,只有纸墨间细微的“沙沙沙”声响。 寿延宫! 年愈六十的太后娘娘,穿了红色刻丝金凤袍服,梳了一个高锥髻,插了赤金镶红宝凤凰展翅大凤簪,凤嘴上衔了一颗打磨圆润,色泽纯正的红宝石,坠在额头。 她斜倚在凤榻上,一手支着额头,手腕上缠了一条沉香佛珠,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尾指上套了一根长长的镶了红宝的赤金玳瑁指套,正在闭目假寐。 凤首香炉里燃了薰香,正一丝不苟地袅袅升腾。 偌大的偏殿里头,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正低眉敛目,口齿伶俐地讲着长兴侯府花会上发生的事。 小宫女精通口技,将虞幼窈与曹七小姐、长兴侯夫人,甚至是在场各家夫人的话儿,都摸仿得唯妙唯肖。 大约一盏茶的时候,小宫女说完了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跟前伺候的沈姑姑也是垂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半晌过后,太后娘娘轻颤了下手指,缓缓睁了眼睛,浑浊的双眼透了常年礼佛的悲悯,眼底深处,却藏了一抹不动声色锐利。 太后娘娘伸了手。 沈姑姑连忙端了茶,指尖轻触了杯壁,这才递到她手中:“茶温正好合适,娘娘慢些用。” 太后娘娘接了茶,低头用了几口,额前的凤嘴衔珠轻微颤动,纯正的颜色流转了令人窒息一般的威严。 用完了茶,沈姑姑连忙接过茶杯。 太后娘娘双手叠在腿上,垂眼瞧了手腕上的佛珠:“今儿屋里用的什么香,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姑姑瞧了一眼凤首香炉,连忙道:“也是宁神香,与昨儿燃得是一个香,昨儿的香,是许姑姑出宫前做的,昨儿已经是最后一支,也是太后娘娘闻惯了的味儿,今儿的香,是叶姑姑调配的,叶姑姑是许姑姑亲自调教,尽得了许姑姑的真传,大约是各人不同,做香的手法也有些不同,味道也有些细微的差别,没想竟叫太后娘娘闻出来了。” 可见,许姑姑伺候太后娘娘多年,主仆情份也是不一般。 太后娘娘闻言,不由一叹:“许姑姑出宫也有两三个月,她打小就在哀家跟前伺候,哀家吃、穿、用、行,事事都是她在打点着,有一年南方干旱,哀家最喜爱的紫娟茶产量减少,也是她担心哀家喝不惯其他茶叶,就费了心思做了口味相似的药茶……” 紫娟茶是变种普洱,色泽紫黑乌润,这才得了这名,产自云南,采摘期只有十几天,产量稀少又珍贵。 紫娟茶香气纯正浓郁,隐带了玫瑰、药香的气息,她喜欢紫娟茶,每年上贡的新茶,几乎全进了寿延宫。
第281章 太后娘娘 沈姑姑低头听着,附合:“再也没有比许姑姑更精心的人了。” 说着,太后娘娘又是一叹:“哀家原也没打算放她出宫,可长兴侯家却三番四次地讨要许嬷嬷,想让许嬷嬷帮着教导家中的七姐儿,哀家没答应,她就求了到庄嫔那儿,庄嫔又求了昭阳宫那位到哀家跟前说项,哀家要是再拒绝,怕连皇帝也要惊动了去。” 沈姑姑压低了脑袋,眼睛盯着鞋尖。 太后娘娘嘴里的“昭阳宫那位”,正是住在昭阳宫陆皇贵妃。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还当哀家不知道,这事就是昭阳宫那位撺唆的,是瞧了哀家早前让许姑姑帮着骊阳调理了身子,便也是担心哀家将许姑姑给了骊阳,为骊阳添了一个厉害人,算计可真真是厉害了去。” 说这话时,她语气寻常得很,也是不见半分喜怒。 沈姑姑不敢接话,也只垂头听着。 皇后娘娘常年久病,翊坤宫也是闭着宫门,许姑姑擅调养,许姑姑若是到了骊阳公主身边,就相当于到了皇后娘娘身边。 太后娘娘沉默了一瞬,殿里头顿时冷寂下来,只有凤首香炉里的宁神香,正孜孜不倦,口吐芬芳。 “伺候了哀家这么多年,哀家也不能让她入了火坑,索性放她出了宫,往后前程全由自己,她自己也是一个明白人,虞家倒也是不错的去处,先帝在时,十分赏识虞老爷子,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时常召虞老夫人进宫说话。” 沈姑姑笑着说:“奴婢还记得,当年太后娘娘得了一块千年老沉香,做了两条佛珠,送到宝宁寺供奉了三年,其一条就带在太后娘娘的手上。” 一边说着,沈姑姑就瞧了一眼太后娘娘手腕子上缠的佛珠,大约是常年久戴,也不离身,佛珠莹亮无比。 太后娘娘也想起了这事:“听说虞老夫人与哀家一般礼佛,另一条就是赏给了她去。” 沈姑姑跟着一起笑。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又道:“虞府大小姐,似乎是虞御史的原配夫人谢氏所出,这谢氏出自泉州谢府,早前谢三郎进京,往宫里送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可真是叫人长了见识。” 沈姑姑垂下眼睛,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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