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接过茶杯,赶忙喝了几口,就追问:“祖母,还有呢?” 虞老夫人见她脸色好了一些,这才继续道:“闲云先生与世子殷怀玺虽无师生之情,却亦有几分忘年之谊,再加之,幽王遭奸党陷害,一世英豪,战功赫赫,却无端背了谋逆罪名,着实令人唏嘘,这才出面陈情。” 虞幼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叶寒渊刚敲了登闻鼓不久,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赶到了,因为闲云先生和叶寒渊是一伙的。 一个进宫陈情,一个击鼓鸣冤。 外加一个殷怀玺。 誓要将朝堂这下搅得翻天覆地,让长兴侯无所遁逃。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世子殷怀玺虽是大难不死,可双腿残废,身体破坏,这些年来,强撑着一口气,便是要进京替父洗刷冤名,听说是,活不过二十,皇上见自己侄儿,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廷震怒……” 幽王就是罪犯谋逆,往大了说,事关江山社稷,往小了说,也是皇族内事,世子殷怀玺,是死是活,只有当今皇上才有权处置。 可世子殷怀玺落得这般地步,这是在挑衅天家权威。 后面的话,虞幼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猛然打断了祖母的话:“祖母,表、表哥现在可在府中?” 虞老夫人见她情绪不对,蹙了眉:“你表哥一直呆在府里,怎么了?” 虞幼窈摇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白着一张脸:“祖母,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回窕玉院了。” 说完了,也不待虞老夫人反应,已经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跌撞了几下,就精神恍惚地朝外头走去。 虞老夫人吓了一跳:“窈窈这是怎么了?” 柳嬷嬷也是一脸担忧:“大约是受了惊,老奴听说,那叶寒渊受了三十杖刑,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的鲜血,流了长安街一路,那画面简直是……” 虞老夫人也听瘆了慌,连忙道:“吩咐小厨房赶紧熬一碗安神药汤,给窈窈送去,可不行吓病了。” 青袖连忙下去安排。 柳嬷嬷见老夫人担心,忙声道:“您也别太担心了,窕玉院有许嬷嬷在呢,小姐歇一会儿神就缓过来了。” 回窕玉院的路上,虞幼窈精神恍惚,都是春晓扶着她在走,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之前与表哥的一番对话,还有祖母刚才说的话。 “我听闻,闲云先生于幽州城内,摆下了珍笼棋局,却无一人破解,最后这一局棋,被一个神秘少年破解,那个人不会就是表哥吧!” “后来这局棋被一名乔了装的神秘少年破解,而这个神秘少年,正是幽王世子殷怀玺……” 表、表哥是那位传说中的幽王世子殷怀玺? 那周令怀又是谁? 不、不对。 应该周令怀才是她表哥,长久以来,表哥竟、竟然顶替了她亲表哥的身份,这才住进了虞府? 待到了莲湖,虞幼窈老远就看到表哥一身玄黑衣裳,坐在白石桥上,望着一湖碧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虞幼窈肯定,表哥是在等她。 如果表哥是殷怀玺,那么跟闲云先生一起进宫的“殷怀玺”又是谁?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勉强唤了一声:“表哥。” 叫完了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忍不住轻咬了唇。 周令怀回头,见她脸色惨白,单薄的身摇摇欲坠,蹙眉:“身体不舒服?” 虞幼窈挥退了春晓,一步一步走到了表哥身边,盯着表哥一字一顿的问:“表哥,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突然上京,真的只是为了投奔亲戚吗?” 小姑娘面色煞白,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周令怀正欲回答,就见小姑娘手臂上,露了一截皓玉般手臂,上头有一大片乌青:“手是怎么伤的?” 虞幼窈满腔混乱疑问,被这一声关切一打岔,顿时就散了,她下意识低头,抬起了手臂,果然瞧见手臂上乌青了一大块,隐隐有些胀痛:“回来的路上,听到有人敲登闻鼓,心中不安,就让车夫快马加鞭,大约是路上颠得吧!” 周令怀沉了脸:“过来!” 虞幼窈头皮一麻,哪儿顾得上,心里头的千头万绪,下意识就走到了表哥面前:“就是撞了一下,也不怎么疼,表哥你别……” “伸手!”周令怀取下了腰间的荷包,里头随身携带了伤药。 虞幼窈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却乖乖听话,轻撩起了袖子,将受伤的手臂伸过去,表哥从前都是哄着她的,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凶她。 周令怀打开了玉盒,用小玉勺挑了些许些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到她手臂上乌青的一块,轻柔地用勺底打着圈儿,将药膏涂打均匀,持久了很久,直到药膏渗透进皮肤里,外层已经干了,这才作罢。 周令怀握着她的手臂,端详了一下,道:“於血散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虞幼窈动了动手臂,果然不像之前那样胀痛了,像要向往常一样,笑容甜软向表哥道谢,可突然又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又抿紧了唇儿。 两人一坐一站立于白石桥上。 春晓远远地躲开了,附近也没有旁的下人。 自从在宝宁寺,无意间撞破了表哥的行迹后,虞幼窈就觉得表哥太过神秘。
第373章 绕指柔情(求月票) 无论是长兴侯府花会,平王进京,这一切看似和表哥没有牵扯,可表哥那份不加掩饰,了然于胸,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态度,莫名让她有些心惊胆颤。 叶渊寒远远从幽州逃到京兆,又悍不畏死,受了三十杖刑,敲了登闻鼓,所奏长兴侯十罪,必然是作不得假的。 幽王通敌叛国,谋逆之罪,是被人陷害。 世子殷怀玺,被人于战场上射杀,也是真的。 幽王妃和郡主被逼迫而亡,绝无虚假。 冒替军功,向朝廷请功,更不可能是假的。 光是此之四罪,便已经是罪大恶极,而在此之前,长兴侯才刚受了朝廷的封赏,登高跌重,曹氏一族怕是诛尽满族,亦不为过了。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难免动荡。 天下大势难免不稳。 威宁侯府难免会受到牵连,朝野上下的势力也将重新洗牌,朝堂们为了争权夺利,又免不了一番斗争。 朝纲乱了。 藩王又如何能安份? 天下也该乱之伊始。 她猜到这一切,可能有表哥的手笔,唯独没有猜到,这一切竟全出自表哥一人之手,而他这样做的原因,竟然是—— 他是幽王世子殷怀玺! 周令怀目光瞧见了满湖碧荷:“我父王,镇幽州定北王殷厉行,封号定王,人称幽王,母妃乃上一任翰林院掌院,兼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内阁次辅温阁老之女,温如沁,母妃当年就有京兆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之名,父王心甚悦之,千方百计求娶,他知道幽州地域特殊,一直是皇上的心中大患,不惜自请前往幽州苦寒之地镇守,后来温阁老以身体年迈,而致仕,皇上这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虞幼窈彻底呆住了。 所以,表哥真的是幽王世子殷怀玺! 一阵荷风吹来,吹皱了一湖碧绿,湖水碧波荡漾,荷叶也翻滚着细细的浪花。 周令怀面色淡漠,不悲不喜:“婚后第三日,父王就带着娇妻远赴幽州,此时我父王,还只是京里头一个娇生惯养,吃喝玩乐的纨绔,此生唯一的理想,大约就是带着媳妇儿吃香喝辣,在此之前,他连兵法都没读过几本,并不知道此去幽州将会面临的艰苦处境,以及肩上背负的责任。” 后来,父王每回提及了这事,便一脸悔不当初—— 特么地,老子当年脑门儿一定是被门夹过了,京里头好好的日子不好过,非得带你娘来这破地吃土。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了。 老子心疼你娘啊! 他听后就嘲笑:“你不是脑门被夹了,你是压根没脑子!” 每一回,都会让他爹脱了鞋子追着他打。 虞幼窈抿着唇,没说话。 周令怀轻笑了一声:“第一年狄人杀进了幽州城,城里死了很多人,我爹一个大老爷们儿,连腿都吓软了,直到狄人闯入了幽王府,险些伤了我娘的性命,从那时侯起,他才真正意识到,为夫则勇的道理,他在幽州招纳贤士,学习兵法策论,每日在军中操练,为的不是精忠报国,而是他身后的娇妻。” 说什么一世英豪,都是屁话,他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别人是死是活,关本王什么事,老子只管自个媳妇儿!” “我父王,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说,我母妃放下了京里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陪着他来幽州吃苦,那么他也该担当起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责任,为她杀出一个太平盛世,为她杀一个锦绣荣华。” 虞幼窈心中大恸,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父王会因为下属给他进献美人,吓得自己跪一晚搓衣板,我母妃叫他起来,他都不肯起来,还说,若是不跪到了时辰,以后母妃与他吵架,拿这事翻旧帐咋办?到时候才是真冤,出门的时候,就是看到路边的花,开得漂亮,也要折几朵回来送给我娘,有时候看到路过的石头看好,也要捡回来送给我娘……” 虞幼窈也景仰幽王一世英豪,竟没想到世人眼中的幽王,竟然是这样的幽王,张了张口,想安慰表哥几句。 可话到了嘴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安慰之语,到底有多么苍白无力。 表哥从意气风发的幽王世子殷怀玺,变成了乱臣贼子,隐姓埋名住进了虞府,身在地狱,身如泥沼,这其中的绝望,艰辛,挣扎又何足外人道之? 她又凭什么安慰表哥呢? “世人皆道,我父王一世英豪,战功赫赫,其实他以满腔的绕指柔情,化作了百炼钢索,他的心很小,小到只容得下妻子,便连我与姐姐,似乎都成了多余,这样的他,便是狄人大军压境,也能从容应对,解决了物资问题之后,瞬间逆风翻盘,因为他说,你娘还在家里等我,我不能后退一步,更不能败。” 虞幼窈顿时潸然落泪,却死死地埋着头,抿紧了唇儿,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更不敢让表哥知道了。 周令怀也没发现她的异样,唇边的笑容讽刺:“这样一个外表刚强,内心跟孩子一样的大男人,在京里听闻了幽王府大火,幽王妃和郡主畏罪而死时,连辩解的话也不屑说一句,因为支撑他一往无前,悍不畏死的脊梁骨断了啊,那个等着他回家,为他整衣理冠,依偎在他胸前,以一身温柔,以慰他一腔杀伐,一身血腥的人,不在了,所以死又有何惧呢?” 虞幼窈倏然落泪,心中充满了悲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时候祖母和她讲的,那个关于幽王与王妃鹣蝶情深的故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17 首页 上一页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