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渊还拿出了,当年朝廷发放幽军军晌的帐册,原账册虽然叫长兴侯毁了,可世子深谋远虑,所有的账册都做了明暗两本,上头盖了幽王大印,做不得假,只需向兵部查证,兵部越不过户部,想赖也赖不掉,一切自然明了,兵部尚书孙阁老当场伏罪。” 可见殷怀玺此子心性之缜密深沉。 若当年,没让长兴侯在战场上偷袭重伤,以致昏迷半月多,醒来后,一切都成了定局,幽王哪能落了这样的下场? 长兴侯哪有现在的猖狂? “叶寒渊还拿了幽王府的私账,皇上看了之后,气得当堂昏厥,幽王身为亲王,享皇室俸禄,赐田亩,庄铺等,可为了支撑幽州三十万大军的开销,幽王名下产业所剩无几,连王妃的嫁妆也消耗了不少。” 虞老夫人听了,默然。 证据贵精不贵多,其一证明长兴侯通敌叛国,幽王身上的罪名,便足以洗涮。 其二证明,幽王并没有屯兵自重,对朝庭忠心耿耿,一切罪责皆在长兴侯与兵部之上,那么幽王谋逆之罪,也洗涮了。 这两样都不如最后一样来得份量大。 前面代表的是,幽王忠君爱国,这是为臣者的本份,而幽王府的私账,算不得什么证据,可却是幽王待皇帝的一片赤忱之心。 虞宗正接了话:“幽王世子殷怀玺,当朝呈了一把匕首,此匕首名为四海蛟龙匕。” 此言一出,场中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虞老夫人缓声说:“殷怀玺此子,生当为枭王,死亦为成鬼雄,能交好便交好,不能交好,亦不要与之牵扯。” 旁的不说。 单说叶寒渊进京敲登闻鼓,状告长兴侯,为幽王鸣冤,这是筹谋以久,叶寒渊拿出来的证据,那是三年前就有备无患好了的,那么是否三年前,殷怀玺已然察觉了,朝中局势变化,未雨先筹谋? 这般深谋远虑之才,世间罕有。 再有就是,世子殷怀玺呈上的这把四海蛟龙匕,实乃诛心诛圣之举,幽王殿下犹记当年誓血为盟,多年来镇守幽州,驱北狄于边境五十里外,护北境十几年安康,护朝堂安宁,震各地藩王,保吾皇高枕无忧,守大周江山,保殷氏祖宗基业,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仰无愧于君王,俯无愧于兄长信任。 虽死而无撼! 那么,皇帝看到这把四海蛟龙匕又是何等心情? 于情,于理,于法,又该是何等反应呢? 自古帝心难测。 可从殷怀玺进宫开始,一步一步算计的却是君心难测。 虞宗正面色凝重:“眼下,叶寒渊是审完了,兵部尚书孙阁老,这只是开胃小菜,只等长兴侯押解进京之后,经三司会审之后,叶寒渊所奏十罪,便也彻底清楚了,谋害天家血脉,罪同谋逆,所有与长兴侯牵连的官员,宦官,豪绅,都难逃干系,到时候天子一怒,伏尸千里,满朝上下不知道又要经历一场怎样的动荡?!” 虞老夫人也是心有戚戚,却注意到另一件事:“皇上在朝堂上昏厥,想来龙体……不管是后宫,还是朝堂,暗地里又是一番暗潮汹涌,你们小心一些。” 虞宗慎和虞宗正闻言,脸上也都透了凝重。 审理叶寒渊这几天,皇上精神不济,全靠丹丸支撑着精神。
第378章 君、落月舵主打赏加更(求月票) 一把四海蛟龙匕,表达了幽王殿下不负皇恩,不负兄长之义,同时也唤醒了,深埋在天家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所谓的血脉亲情。 情感凌驾于理智,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因为幽王之死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了第二日,大房接到了一张拜帖。 门房几乎是连滚带爬着,去了安寿堂,呈上了拜帖。 虞老夫人打开了拜帖,看了拜帖里的内容,惊得连手都抖了起来,连忙吩咐了柳嬷嬷:“快去青蕖院,把令怀请过来。” 柳嬷嬷不敢耽搁,连忙去了青蕖院。 周令怀坐在芜廊下,执了一把昆吾刀正在刻章,廊上挂了吊兰,修长的箭叶,与下垂的小花儿,秀雅无比。 柳嬷嬷上前行礼:“表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周令怀淡白的唇轻勾,略一颔首,便抖了抖身上刻章落下的石灰,与柳嬷嬷一起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见周令怀过来了,面色缓和了一些:“方才闲云先生下了拜帖,想在三日后进府拜访你。” 闲云先生用词谴句十分客气,字行间是难得的郑重。 周令怀接过拜帖,随意看了几眼,便合上了:“昔年,曾与闲云先生在幽州一晤,倒也是相谈甚欢,大约是听闻侄孙如今借住在府里,便递了帖子,有劳舅祖母安排一番。” 他的态度太随意,完全不像对待一个盛名天下的大贤,倒像是寻常旧友来访。 虞老夫人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态度,看他的目光,也难免带了审视。 闲云先生此次进京,却是一柄儒剑,直指长兴侯,可见他和殷怀玺关系非同一般,又在这个时候向虞府递了拜帖,而所拜访之人,还是与幽州脱不开关系的周令怀,不管怎么样,都值得令人怀疑? 周令怀进京之后,就一直深居简出。 朝堂之上的事,仿佛与他没有干系,可仔细一想,幽州指挥佥事一职,也是一方武将大员,虽不直属地幽王麾下,可却与幽州府关系紧密。 那么细思恐极,叶寒渊敲登闻鼓,状告长兴侯一事,是否与他也有牵连? 周令怀还与闲云先生扯上了关系。 虞老夫人是人老成精,之前因为朝中之事盘根错节,她也来不及深思,可如今闲云先生登门在即,很多事倏然就清晰了许多。 周令怀表情不动:“我与闲云先生所谋之事,皆是私事,与虞府没有干系,我进京所图之事,亦与虞府没有干系,”他轻笑了一声,神色淡漠:“皇上年岁大了,三四年前的事,又怎么会记得清楚呢?” 虞老夫人心中大骇。 全因他用了两个字,一个“谋”,一个“图”。 谋什么? 图什么? 却是令人细思恐极,可思及后话。 电光火石间,虞老夫人就想到了,昨儿老大说的话:“当年幽王以谋逆论处,我凭着一腔意气,不顾都察院一干人的阻拦上了奏疏,直陈了幽王于社稷十功,恳请皇上重新彻查,从轻发落,叫皇上当庭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竟然也保了我一家老小。” 所以,都察院一干人等,下大狱的下大狱,革职的革职,连老大的丈人杨士广都受了牵连,按道理说,老大也是难逃干系。 可偏偏,皇上的怒火像是绕了一个弯,刻意忽略了老大。 现在看来,哪儿是因为什么奏疏?分明就是他们虞府,住了一尊手段莫测的大佛,手都伸到圣上跟前了。 虞老夫人脸都绷紧了:“你与幽王世子殷怀玺是什么关系?” 周令怀淡淡道:“相识于年少。” 虞老夫人面色缓和了一些:“既然闲云先生递了拜帖,自然要好生操办,以免失了礼数。” 周令怀是打幽州来的,横竖都和幽州脱不了干系,虞府也是一样。 就目前看来,幽王世子殷怀玺不容小觎,只待长兴侯押解进京,幽王罪名洗涮,必定是要复爵,复位。 而殷怀玺,做为幽王嫡子,又是世子,少不得要承父亲爵位,幽王是含冤而死,皇帝少不得要补偿,世子殷怀玺还要另外厚赏。 虞府和世子殷怀玺牵扯上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有些事也是避不开。 从虞府接纳了周令怀那一日起,就理应承担任何因果,如今周令怀与大房骨肉相连,没得因为一些多余的疑心,寒了心。 便如从前一般,该怎样就怎样。 周令怀一听就明白了虞老夫人的心思,也露了笑容;“多谢舅祖母。” 心中暗叹,虞老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难怪教养了小姑娘一身净无瑕秽。 周令怀走后,虞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轻轻一叹:“咱们大房也是卧虎藏龙,周令怀敛尽锋芒,屈居于小小的虞府后院,方寸之地,当真是委屈了他。” 很多事情,细思则极恐。 首先,闲云先生是何等圣贤,却亲自下拜帖见一个晚辈,这事就是传了出去,天下也没有人相信。 以闲云先生的辈份、名声、圣德,只有旁人求见的道理。 还有就是,当年闲云先生游历至幽州,世人隐约知道,他见过世子殷怀玺,竟不知道,幽州还有一位周令怀。 光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周令怀此人是潜水之鳞。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风雨将起,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柳嬷嬷道:“是福是祸,都是躲不过的,有表少爷这等天人之才,与之筹谋,对府里来说,也未偿不是好事。” 虞老夫人一听,就笑了:“枉我活了大半辈子,倒不如你瞧得透彻。” 周令怀与虞府已是骨肉相连了,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脱不开干系,有这样厉害的后辈筹谋,自然是好事。 到了晚上,虞宗正从衙门回来,就让虞老夫人叫去了安寿堂。 虞老夫人说了闲云先生递了拜帖,要拜访周令怀的事。 虞宗正一脸震惊,险些砸了手中的茶杯:“令怀怎么认识了闲云先生?以先生的才德,盛名,以及辈分,理应令怀亲自登门拜见才是。”
第379章 大势所趋 瞧,这才是正常人,接到闲云先生拜帖该有的反应。 虞老夫人掀了掀眼儿,淡淡道:“说是从前在幽州有过一晤,我估摸着闲云先生应是与令怀平辈论交,这才如湖山先生一般,递了拜帖。” 虞宗正吸了吸气,脑仁有些懵:“平、平辈论交?那镇国侯府的世子宋明昭,惊才绝艳,不也是闲云先生的弟子吗?怎么令怀就、就与闲云先生平辈论交了?” 难道,他这个舅侄的才华,比宋明昭更甚? 虞老夫人提点了一句:“令怀与幽州关系紧密,认识闲云先生,恐与敲了登闻鼓的,州府之子叶寒渊,还有那神秘的幽王世子殷怀玺都有莫大牵扯,你心里清楚便好,也不必太过于纠结,从前怎样,往后还怎样。” 她之所以说这话,还是因为如今朝堂瞬息万变,一些话讲清楚了,也能有个应对,若是一知半解,叫人利用了才坏事。 虞宗正郑重点头:“既入了我虞府,便是虞府的人,儿子晓得轻重。” 虽不是顶聪明,却也不是个蠢笨的,偏偏在女人身上把持不了,栽跟头。 虞老夫人又道:“闲云先生登门一事,也不要声张,待闲云先生进府那日,你将闲云先生迎进府之后再去衙门。” 便是平辈论交,但大房也不能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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