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辈子,只想堂堂正正地活着,与妻子白头偕老。 做为儿子也不能驳了他的心意。 闲云先生倏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不想反,就逼别人反?你不想背负谋逆之名,就逼别人背负谋逆之名?” 他倏然想到平王进京一事,这其中有多少是他的手笔? 藩王一动,朝纲也将大乱。 周令怀不置可否:“我反与别人反,有什么区别,总归这大周天下也该到头了。” 饶是圣贤如闲云先生,也被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气到了:“殷怀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毫无敬畏之心,可善终尔?” 周令怀冷笑:“我生来乖戾,生性桀骜,从不知何为敬畏之心,吾父为束我性情,让我儒释道三教并学,可你瞧,”他一指棋盘,表情凉薄至疏:“我之所学,皆在在黑白之中,乾坤宇内,先生以为这一局,又如何?”
第383章 修罗有恶(求月票) 闲云先生没看棋盘,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年,老夫人为你相面,话未说尽,你生来带煞,乃天煞孤星降世,生不享六亲,死不得善终,正是这份天煞,坏了你的伏犀之势,形成了龙困浅滩遭虾戏的命格,是真龙有损,天命修罗。” 周令怀挑眉,不语。 闲云先生继续道:“修罗含火,此火名为怒火,其怒天下皆败亡;修罗有手,手托日月,其手能覆日月之光,颠倒阴阳;修罗有足,足立于海,镇于四海,令四海归心;修罗有其身,身越须弥山,其形巨大,定九州乾坤。” 周令怀一手支额,见小姑娘提着一个食盒,缓缓而来,路过墙根时,笑容欢快地上前,挑了开得最鲜艳的蔷薇,折在手里。 小姑娘总嫌弃青蕖院清冷了一些,喜欢折了艳丽的花捧,为他屋里插瓶。 闲云先生也注意到他的异样,却混不在意,话锋一转:“但,修罗有恶,不信正法,带有嗔恨之心,执著争斗之意志,有福无德,终非真正的善类。” “先生此言差矣,”闲云先生话音方落,便听到清脆的声音入耳,鲜妍娇俏的姑娘,捧了一株艳丽的蔷薇徐徐而来:“佛门里有【三世怨】之说,修罗第一世修福,第二世福满享福,第三世福消堕恶,由此可见,修罗也要修五戒十善,也要讲轮回纲常,”说到这儿,她微微一笑:“佛家修来世,按先生所言,修罗有恶,也不过是前世因,今生果,所谓的恶,也不过是前之因,今之果,所谓善恶,也不过是天理昭左,因果其右。” 她从不觉得表哥恶。 纵然知道,表哥兴许正如闲云先生所说,其火焚世间皆亡,其手覆日月无光,其足搅四海翻腾,其身覆九州山河。 闲云先生享天下盛名,受世人景仰,除了当年与殷怀玺一晤,叫他驳了颜面外,此生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崇。 倒是没想到,今日竟又被一个半大的姑娘给驳了去。 他轻抚着长须,倏然一笑:“哈哈,有趣有趣。” 有趣的不是她的话,而是她这个人。 虞幼窈跪坐在软垫上,将圆肚细颈的青花瓶中的兰草,换成了蔷薇,红艳艳的蔷薇,插于瓶中绮丽鲜艳。 周令怀倏然抽出了这支蔷薇,鼻间轻嗅。 闲云先生倏然一怔,便想了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忍不住侧头瞧了这位鲜妍明亮的虞家大姑娘。 就见她从食盒里,端了一盘八珍糕,搁到小几上,偏头去看表哥:“刚刚才做好的八珍糕,人参换成了白参,表哥多食一些,也是无妨,”说完了,又执了茶壶,为表哥斟茶,茶满八分,便停下:“我就不打扰表哥与先生叙话,有什么事就打发长安告之我一声。” 周令怀唇畔吮了一丝笑:“好。” 闲云先生无语了。 明明他来者是客,可这小姑娘添茶,竟只添了一杯,也忒无礼了。 直到虞幼窈走远了,周令怀才收回了目光。 闲云先生自己执了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这位表妹,倒是有趣,我也没说什么,倒叫她记恨上了。”说到这儿,他拿了一块八珍糕,成功收获了眼前之人,淡淡地一瞥,他浑然不在意,品了品八珍糕,意味深长道:“这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味道总是格外地好。” 周令怀淡声道:“我想要幽州三十万兵马。” 这兵马于他唾手可得,但该怎么得,闲云先生便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闲云先生一边品着八珍糕,一边道:“你想要名正言顺执掌幽州,这样很难。” 周令怀见他又拿了一块八珍糕,便将盘子拿到自己面前:“对旁人来说很难,但对你来说,很简单。” 闲云先生不解其意,皇帝待他虽然礼遇,但想要让皇帝,将幽州三十万兵马,交到殷怀玺手中,他自问没这个能力。 周令怀淡声道:“待时机成熟,我会自请镇守幽州,届时皇帝会诏你进宫,问你意见,你只需要知道,怎么回答对我最有利。” 闲云先生大吃一惊:“老夫一向不理朝政,事关江山社稷,皇上怎么会询问我?是不是你又做了什么算计?” 周令怀并不否认:“先生没有拒绝的余地,长兴侯罪犯滔天,十族之内,皆无活口,那么幽州又有何人可守,何人能守,何人敢守?这不也是先生特地登门寻我的原因吗?先生心系社稷,心在天下,甘心为我手中棋,不也是想以此为条件,护幽州一方安定吗?” 闲云先生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我知道,幽州只有你能守,也只有你敢守,好,我答应你。” 周令怀颔首:“先生果然识时务。” 闲云先生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方才我说的是,你三年前的面相,原是有福无德,有一句话叫德不配位,所谓有福无德,终是杀孽不止,永堕修罗,”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你可知,你现在的面相如何?” 周令怀并不感兴趣,拿了八珍糕吃。 但闲云先生感兴趣:“今日,老夫观你面相,你额间伏犀已然成势,虽煞气犹带,但紫气盈冲,是功德加身。” 福与德缺一不可。 有福无德之人,终堕修罗,绝非善类。 而有德无福之人,正如那幽王殿下,不得善终。 而福德兼具者,往往能享大富贵,大天命,若这人又恰好是真龙命格,便是既寿永昌,帝星降临。 但这话,他终是没说。 闲云先生看了重新被放回插瓶中的蔷薇花,娇美鲜妍,如此一朵娇花,需净土,非锦绣,非荣华而不可得。 殷怀玺从执花在手,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也为此,做出了决断。 不然,而今叶寒渊进京,喊的就不是冤,而是鱼肠在手,效那荆苛刺秦,致天下烽烟四起,战火连天,到此社稷亡,天下苦。 不然他为何要说,殷怀玺此人此生杀孽不止,是在世修罗呢?
第384章 贪嗔痴执念 话都谈完了,闲云先生还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周令怀也懒得理他,径自转了轮椅回了书房,取了那幅《菩萨蛮》出来,专心修画。 闲云先生坐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研究殷怀玺留下来的棋局,始终不得解。 苦思冥想后,也终于明白了,殷怀玺方才一点棋盘,对他说:“我之所学,皆在在黑白中,乾坤宇内,先生以为这一局,又如何?” 这盘棋,集释儒道三家之精髓,星象,兵法,谋略,内含乾坤之大,宇宙之广,天地之精妙,竟连他也只得窥了一斑。 便又想到了,当年他幽州设下了珍笼棋局,最后殷怀玺却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解了他的棋局。 现如今,殷怀玺于他又布下了罗天棋局,他却难堪真意。 闲云先生摇摇头:“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宏图一展惊风云,霸业千秋震乾坤!” 遂,打乱了棋盘,负手踱步走进了书房里。 见殷怀玺在作画,便上前一观。 “好画,好画,”闲云先生激动得直拍大腿:“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围着书案转悠横看、竖瞅、左观、又瞧:“菩提是你,明境亦是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就剩你自己,菩提是执,明镜亦是执,本来一无所有,只剩自己,却心中有执,这幅画无非你心中贪嗔痴执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 而所执之人正是画中人。 周令怀有些烦了:“你打扰我了。” 逐客的意思十分明显,但闲云先生浑不在意:“小子,佛宗讲究,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说到这儿,他又盯着画小素锦裙子的小姑娘:“你这小子,偏要反其道而行,执我所执,执我所念,执我所相,只为护一人菩提,一人明镜。” 周令怀蹙眉:“你该走了。” 闲云先生盯着画“啧啧”称奇:“急什么,人都来了,不用完午膳就走,岂不显得主家待客不周吗?至少要用了午膳之后,再用了午后茶点之后才能走。” 不管是吃,还是喝进嘴里的东西,也是样样精心,他干嘛要急着离开? 如此死皮赖脸,连周令怀都忍不住抬眸看他:“干脆连晚膳也留下来一道用?” 闲云先生非但没觉得这是讽刺,反而一拍大腿:“这主意好,老夫觉得外头的罗天棋局,精妙无比,一时研究棋局入迷,打算在府上多盘桓几日,哈哈,连借口都完美无缺。” 果然! 这老头还是当年的糟老头子,什么德高望重,什么高深莫测,和他有一文钱关系吗? 周令怀懒得理他了,将已经干透的画卷好收起来,转了轮椅往外头走。 这会儿,虞幼窈正靠在青梧树下的贵妃榻上看书。 见表哥过来了,连忙放下了书:“表哥,你和闲云先生说完话了?他来者是客,怎么没在青蕖院陪他?” 周令怀皱眉:“他太烦了!” 虞幼窈听得一愣,难道是错觉吗?为什么她好像、似乎在表哥的话里,听出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虞幼窈晃了晃脑袋,赶忙将这想法驱之脑海。 委屈这是啥? 和表哥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一定是她听错了,于是虞幼窈给表哥倒了一杯茶:“表哥留闲云先生个人在青蕖院里,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到底是来者是客,总要好生招待了才行。 周令怀摇头:“他脸皮厚,不会在意这些。” 有那么一瞬间,虞幼窈差一点又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表哥,你刚才是说,闲云先生脸皮厚?” 周令怀喝了茶之后,搁下茶杯:“嗯,死皮赖脸。”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暂时对这话不予置评,于是转开了话题:“表哥,方才闲云先生还给我相面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17 首页 上一页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