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怀接过春晓端来的鹿肉汤:“先喝汤。” 虞幼窈接过了碗,却搁到了一旁,从春晓端来的食盅里,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了表哥:“表哥,你也喝。” 周令怀弯了弯唇。 许嬷嬷的厨艺很好,鹿肉汤炖得清香不腻,肉也十分软烂,里面放了人参、当归,甘草、伏苓、大枣等药材,汤汁一入口,便觉得身上一燥,这股燥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待燥意一去,又觉得浑身舒坦。 虞幼窈很喜欢:“中午我们就在屋里支个碳炉,炙烤鹿肉吃,好不好?” 周令怀颔首:“上次的真葡萄酒还剩了一些,吃烤肉倒是可以小酌一两杯。” 想到葡萄酒芳甘酷烈的滋味儿,虞幼窈眼儿又亮了:“表哥,你竟然偷藏了葡萄酒不让我知道。” 真葡萄酒很难得,表哥给府里各人都分了一些,也送了她一小瓶,许嬷嬷白天不让她喝,倒是隔三岔五,在晚上临睡前,会让她喝一小杯,没过多久就喝没了。 她还以为葡萄酒没了。 周令怀眼里蕴了笑意:“你喜欢葡萄酒,我就多留了一些,若不偷藏着,哪儿还能留得到今日。” 虞幼窈笑弯了唇儿:“既然是给我留的,就都是我的。” 瞧着她眼儿巴巴的模样,周令怀不禁失笑了:“是你的,都是你的,一会儿让长安给你送过来。” 许嬷嬷有分寸,也不会让她一次喝太多。 虞幼窈欢喜不已:“谢谢表哥,对了,朝中近几年有没有被罢官,或者是被贬的陆姓人家?” 她也就随口问了一句。 周令怀目光微动:“朝廷各处的陆姓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人,被罢官或被贬的,我也不是谁都知道,不过有一位却是比较特殊。” 虞幼窈赶忙问:“这人是谁?” 能取出“霁风”这个颇负胸襟和抱负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普通的朝官,兴许正是表哥说的这人。 周令怀见她好奇,就道:“前刑部尚书陆广仁,出身寒门,选馆庶吉士入了翰林,任刑部尚书兼建极殿大学士,先皇对陆广仁十分器重,每每委以重任,他在内阁的声名,一度远超首辅夏言生,与夏言生分庭抗礼,互相制衡,倒也相安无事。”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后来呢?” 周令怀笑道:“四年前,皇上宣周厉王进京,陆广仁极力反对,然而当时夏言生称病在家,内阁里又有人与北境大小官员、豪绅相互勾结,威宁侯和长兴侯从中推波助澜,陆广仁势单力孤,最终还是没能劝服皇上。” 竟没想到,陆广仁还真和周厉王一案有关,虞幼窈蹙眉:“以陆阁老当时在朝中的地位,以及两朝元老的身份,劝说皇上收回成命,也只在尽臣子之责,罢免他的官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后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就觉得,陆霁风的爷爷,大约就是这位光风月霁的陆阁老。 周令怀颔首:“周厉王自尽于金殿之上,朝臣们只想着遮掩真相,陆广仁大怒,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直指皇上枉为君王,动摇江山社稷,因他之言危言耸听,大逆不道,皇上就给他安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又念及他是二朝元老,就以他年迈的名义,让他辞官。” 虞幼窈心里好一阵唏嘘:“似他这般光风月霁的老臣,最痛心的莫过于,所效忠的君王,没有指点江山,君临天下之胸怀,却只会坐井观天,玩弄权术,而朝野上下,贪权恋势成风,使忠君之臣枉死,还要背上污名,这官大约不做也罢了。” 不然,以陆阁老的身份,皇上想要罢免他的官职,大约也没那么容易。 周令怀点头:“陆阁老被罢官不久,就下落不明,早前朝中对周厉王一案讳莫如深,鲜少有人提及,因周厉王辞官的陆阁老,自然也是如此,即便现在周厉王被平反了,可陆阁老是因为年迈,又是“自己”辞官,就更没人提及了。” 陆阁老当年大放厥词的话,如今也得到了验证,便是为了皇上的颜面,也没人敢提这人。 堂堂两朝元老,一度官至副相,于社稷有功,于天下有德,离朝不过三四载,便已经无人问津,怕不是有人,故意淡化了陆阁老从前在朝中的功绩,故意抹煞了他从前的名望,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 看陆霁风就知道,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陆阁老,大约早已经身埋黄土。 虞幼窈心里一塞,冷笑:“是没人提及,还是没人敢提及?内阁商定了周厉王一案的后续事宜,当年因周厉王一案被牵连的人,大部分都沉冤昭雪,却唯独绕开了陆阁老,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陆阁老被罢了官职一事,显然是与夏言生脱不开干系。 夏言生不提陆阁老,满朝上下谁人敢提? 又想到了这些年,内阁的不作为,虞幼窈哪里不知道,夏言生倾轧了陆阁老,致原本还有些清明的朝纲,越发积弊成患。 周令怀转了话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第520章 死不足惜(求月票) 陆阁老临朝之时,虞幼窈也才五六岁大,也不知前朝之事,后来陆阁老之名乏人问津,突然问起就显得有些反常。 虞幼窈摇摇头:“只是偶然听人提了只字片语,就有些好奇。” 这也不算欺骗表哥,她确实只是一时好奇。 也不是她故意瞒着表哥不说。 陆霁风化名二蛋,不肯以本来名字示人,之所以告诉她,也是自觉受了她的恩惠,涉及旁人的隐私和秘密,自然也不好什么都跟表哥说。 索性也不是太重要的人事,便也无妨。 她说得轻描淡写,周令怀自然也不会对一点小事上心:“今儿朝堂上的消息,可都知道了?” 虞幼窈轻抿了一下唇,点头:“方才去祖母屋里,听祖母说了。” 周令怀见她情绪有异,就问:“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呢?这么庞大的一盘棋,到底有多少人沦为棋子,又要牺牲多少棋子,最终才能达到,他想要得到的胜局? 虞幼窈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她只知道,表哥做得没错,那些个狗官们比及长兴侯之恶,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百死也不足惜。 深吸了一口气,虞幼窈就问:“你一开始就抛出了宋修文这个饵,是为了搅弄江南的局势,以达成搅乱朝纲的目的?” 她以为,宋修文只是表哥掌控浙江的一枚棋子。 却不知道,这仅仅只是表哥算计之中的一环。 周令怀颔首:“江南不乱,藩王不反。” 虞幼窈吸了一口凉气:“我父亲一到了江南,就被你牵着鼻子走,查清了浙江水师,内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猫腻,一步一步踏进了你布下的陷阱之中……” 事实证明,表哥的心有多大,足以盛装得下整个江南。 周令怀也不否认:“是我。” 虞幼窈心里有些复杂:“你挑中我父亲,也是因为他这个人,虽没多大才干,私德上也差了些,但所犯之错,都是大部分男人的通病,大面上却不曾出过纰漏,这就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些臣子的本份,为官虽不算清正,可也算是直有直道,也不会胆小怕事,你一步一步引他入局,他就没法置身事外了……” 可以说,表哥将虞宗正算计了一个彻底。 周令怀颔首:“朝中能做这件事的人不多,你父亲算一个,”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你父亲为官多年,政绩平平,就算得皇上格外看重,入了吏部,但你父亲一非翰林出身,二非吏部升迁,三没政绩,后面在吏部也不会安稳,宋修文一案他查得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虞幼窈突然笑了:“表哥是在向我解释吗?” 周令怀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虞幼窈“噗哧”又笑了:“我没有怪表哥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表哥从北境,算到了山东,又算到了江南,一环扣一环,环环相连,连气也不带喘一下的,很厉害。” 说完了,她似乎觉得口渴,就垂下眼睛,端了茶水过来,捧在手里低头喝。 其实她一早就隐约知道,表哥想做什么。 可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 宋修文这一案,只不过进一步证实了,她心中的那些猜测,可这一切太过沉重,并不是她现在能承受的,便下意识逃避了。 周令怀抿了唇没说话。 喝了几口茶,虞幼窈心中平静了一下,就转开了话题:“表哥,善堂里人多事杂,得找些可靠的人,才能震得住,你麾下是不是还有因伤病退伍的战士?能不能给我找几个,我想安排到善堂里,一来可以震住那些不听话的孩童,二来也能教一些拳脚功夫,将来也能有些自保之力,三来坐镇善堂,旁人也不敢撒野。” 今儿去善堂瞧了,大体上还算过得去。 也存在很多问题,那些孩子们常年混迹街头,乏人教导,没有正确的是非观念,有一部分孩子桀骜不驯,难以管束,这都是问题。 她既然救助了这些孩子,就要为他们负责。 管救不管教,这只是一时的善心,与她“善德”的初衷相背离。 她不提前头的话,周令怀也不会自讨没趣:“过几日就给你送过去。” 京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人,要挑身手好,人品不错,还得用的人,需要花两天时间,但凡虞幼窈的要求,他都不会轻疏了去。 看,这才是她该关心的事。 将窈心堂办好,救助更多的孩子,是她眼下能做到,也能做好的事,至于旁的那些事,她现在管不了,又何必庸人自扰? 想明白了这些,虞幼窈就笑了:“我想要救助更多的孩童,仅凭着自己在京里的几家铺子,酒楼肯定是不行的,之前皇上不是赏了你不少京中的铺面,庄子吗?能不能按排一些年满十二岁的孩童,过去打一打杂?” 酒楼、庄铺虽然经常需要打杂的零工,但人手也有限,她当然希望,更多孩子能够有事做,有钱拿。 工钱不多,也能混口饭吃,机灵一点的,还能从中学些名堂。 见她笑容明净灿烂,周令怀弯了唇:“可以,这段时间内阁一直在清查,我父母名下的产业,打算将这些产业归于我名下,另叶寒渊不久就要南下,在他南下之前,我承爵的圣旨也该下达了,届时朝廷会根据我的爵位,另行赏赐良田,庄铺等等,也需要不少人手,先让长安将我名下,现有的产业单子拿过来,你自己看着安排。” 等到下午,周令怀回了青蕖院。 不久之后,长安就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过来:“少爷这些年来,在京里头经营的产业,都在这里了。” 钥匙就挂在箱子上,虞幼窈打开了箱子,直接被里面一叠的地契,铺面给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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