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一听,也是欢天喜地:“姐儿这是长大了,也懂事了,往后夫人可得放心了。” 姚氏一听这话,神情微顿:“听说窈窈最近在学琴?我箱拢里有一本不错的琴谱,还是难得的孤本,你找出来,给窈窈送去,这会却是多亏了窈窈。” 连她这个做娘的,也没想着霜儿喜欢有趣又新奇的事物,窈窈却想到了这些,还让霜儿对茶艺上了心。 六姐儿虞芳菲,年岁比其他姐儿小,因此课业也学得吃力些,时间久了,便越发跟不上了,原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儿,久而久之也变得敏感自卑起来,每回来她房里请安,都是低着头,问起话,也是唯唯喏喏。 也是最近窈窈上进了,课业学得好,虞芳菲时常借她的笔录,有不懂的地方,也时常向她请教,课业却是大有长进。 头几天,听说还让叶女先生夸了一回,眼看着开朗起来。 难得窈窈自己长进了,也知道拉带家中姐妹。 收到姚氏送来的琴谱,虞幼窈却是十分高兴。 得知虞霜白不仅要学茶艺,还要学些点心,又找了两本不错点心食谱,让陈嬷嬷带回去给虞霜白。 夜里,虞幼窈睡得迷迷糊糊,恍惚又回到了镇国侯府的偏院里头。 两个长得粗壮结实的婆子,正按住她的头脚,让她不能动弹。 虞兼葭身边伺候的秦嬷嬷,捻了一根细长的银针,一针扎进她的胸口,直入心间。 她疼得哭喊、流泪,甚至是哀求,直到一滴血从心口冒出,秦嬷嬷用白玉碗装好,这才取了针,让婆子们松开了她。 她捂着胸口,曲绻在床上,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表哥,救我……”虞幼窈尖叫一声。 周令怀倏然惊醒,瞳仁在眼里急速收缩,浑浊的喘息声,夹着沉重的呼吸,在昏暗的夜里一片寂寥。 外头值守的长安听到动静,连忙进了屋,见少爷穿着单衣坐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绵密的汗,面色青白惨淡,状若修罗。 “少爷,您又做噩梦了?”长安取了架上的外袍披到少爷身上,屋里有些凉,他担心少爷受了风寒。 周令怀好像没听到,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声响,胸口也不停地剧烈起伏,耳边还回荡着虞幼窈尖声哭叫着喊:“表哥,救我!” 凄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他不禁就想到,之前小姑娘那双空洞如死灰一般的双眼。 “窈窈!”周令怀眼眶几欲眦裂,整颗心就像一团纸,被人一寸一寸的揉碎了的疼,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少爷,少爷……”长安很担心,一连唤了好些声,少爷也没反应,是叫梦给魇住了。 这三年来,少爷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夜夜都要从梦中惊醒,也是来了虞府之后,做噩梦的情况才少了些。 周令怀如梦初醒,双手倏然攥紧了被单。 梦,自然是假的! 可是他的感觉却是如此清晰! 仿佛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周令怀声音嘶哑,有些刺耳,清醒了之后,顿觉双腿膝盖钝钝地疼着,活像被人拿了一把生了锈的斧子,一下一下地往上头砍了似的。 蚀骨钻心,却是比往常疼得更狠了。 他额上又溢出了汗。 “丑时半过了(2:00)。”见少爷情绪不对,长安心里越发担忧,以往少爷噩梦醒来后,都能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可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方才,他好像听到少爷喊了一声:“窈窈?” 难道少爷方才的梦,和虞幼窈有关? 周令怀偏头看向窗外,听到了雨声淅沥,喃声:“下雨了……” 长安没听到他说了什么,也跟着瞧了窗外。 外头在下雨,天气透着湿寒,他担心冻着了少爷,就将窗子都关严实了:“少爷,时辰还早,您再睡一睡。” 周令怀腿疼得厉害,也是不想睡了:“梳洗吧!” “可是……”长安张了张嘴,少爷伤了腿后,每逢雨天,天气湿冷,腿症就要犯了,每每都疼痛难忍,便是吃药,扎针,各种法子都用尽了,也不管用,今天夜里下了雨,他担心少爷腿疼,却是一整晚也没合眼。 周令怀淡淡道:“今儿就是第九天,想来桐木也该刨制好了,我过去看看,免得出了差错。” 长安又张了张嘴—— 少爷已经连续八九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头几天更是彻夜都不合眼,日里夜里都守在窑旁,连学堂也没去。 也是桐木干了大半,不需要置于窑内以炭火爆之,只需在近窑烘着,每天才能合一合眼,却也睡不了个把时辰,就要起床去窑房瞧一眼才能安心。 少爷头几天,就有感天气变化,腿上就不舒坦,这场雨一落,他肯定又要腿疼得难受。 就这样了,他还顾着窑里头的桐木,也不想一想,再这样熬下去,连身子也要熬坏了。 长安看着少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动了动唇,索性也就不说了,说了少爷也不会听他的。
第146章 刨制琴材 他可算是明白了,少爷只要碰着了和虞幼窈相关的事,便是仔细了又慎重,他就盼着桐木能尽早刨制好,这样少爷也能安生些。 “外头下着雨,天气冷得很,少爷可得多穿一些。”长安服侍少爷穿了厚实的夹袄,又拿了一顶镶白狐毛鹿裘斗篷,为少爷披上。 已经是阳春三月,四月在望。 可周令怀却裹得严严实实,就跟过冬似的。 可饶是如此,周令怀还是觉得,寒气一阵一阵地往腿里钻,穿再多的衣裳,也觉得身上又阴又冷。 长安一摸少爷的手,还是冷冰冰的:“我去给少爷准备个暖手炉,再将屋里的炭火也烧起来。” 周令怀略一颔首,转着轮椅出了门。 廊下挂了几盏灯笼,点着稀疏的灯火,廊外铺天盖地的黑暗渗透进来,越显得灯光清淒,光影昏茫。 周令怀驻下,头顶有一盆吊兰,狭叶间,一根抽长的花茎下垂,花茎的最末端,开着一小簇小巧淡黄花儿,垂落在他的眼前。 周令怀轻轻一笑,推着轮椅,沿着外廊向前,拐了一道就到了窑房。 炉窑里火光跳跃,殷三一身黑衣,将身影藏在阴影之下:“少主!” 周令怀颔首,眼见桐木还差了些火候,便取了一本书翻着看,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他透了病态的脸,越显得矜贵雍容,雅人致深,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薄媚。 虞幼窈小脸惨白,从噩梦之中惊醒,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直到凉意袭身,虞幼窈才听到了外头,有雨打蕉叶的声响。 下雨了! 虞幼窈起身下了床,轻轻地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棂,一阵凉风吹打在身上。 外头值守的春晓听到动静,连忙进了屋。 见小姐穿着单衣站在窗前,赶忙拿了外衫急步过来:“都说春雨似寒冬,小心冻病了身子。” 虞幼窈乖乖地披上了衣裳:“现在什么时辰了?” 春晓:“已经丑时过半了,小姐怎么半夜里醒了?“ “做了一个噩梦,醒了之后,就不大想睡,”虞幼窈胸口有些凉,不由拢紧了衣裳,转开了话题:“这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春晓道:“亥时中(22点)就开始下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怕是要下好些天。” 虞幼窈轻笑:“春雨贵如油,今年又是个好年景。” 春晓也笑:“可不是吗?庄稼好不好,全看春雨下多少,这场雨几天下来,今年估摸着就能保收了。” 方才觉得身上闷躁得慌,这会冷风一吹,虞幼窈就觉得连身子也是凉透了,便有些冷。 春晓赶忙将窗棂拉好:“小姐先去床上暖暖身,奴婢去准备热水,您泡一泡,也好驱一驱寒,小姐刚才惊了风,这冷风挟裹着凉雨,又湿又凉,不知不觉便寒气入体,可不就要生病了。” 小厨房里有个婆子正在值守,坐在灶上打瞌睡。 春晓进了小厨房。 那婆子警醒地睁了眼睛,连忙站起来:“春晓姑娘,可是小姐有什么需要?” 她们这个大小姐啊,不是个会折腾下人的主子,待下人也大方体恤,许嬷嬷管着也得力,院里头上上下下,做事也是十分尽心。 春晓道:“小姐夜里起身,不小心惊了风,快给小姐准备热水泡一泡。” 灶上的热水一直烧在锅里备着,那婆子手脚麻利,一手拎了一桶热水进了偏房很快就准备了沐浴。 泡了一个澡,虞幼窈身上暖融融的,也舒坦了。 春晓担心小姐受凉,又端了一碗红糖姜汁水过来让虞幼窈喝:“您要是受了风寒,又要让老夫人和表少爷担心,可不得喝一碗姜汤,暖一暖身子。” “就你会说话,什么时候将嬷嬷那一套子也学了去。”虞幼窈瞪她一眼,虽不大乐意,却还是皱巴着小脸喝了。 满嘴的辛辣,便是放了糖也掩不了。 春晓端了一杯药茶过来,虞幼窈喝了这才好些。 这么一折腾,虞幼窈也有些困了,捂着唇儿,打了一个呵欠,让春晓赶去了床上,拥着被子就躺下了。 听着外头淅淅沥沥地落雨声,与雨打梧叶地“滴嗒”声,不知不觉眼皮子就打起架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感觉就睡了个眨眼觉,虞幼窈腿儿一蹬就醒了。 春晓听到动静进屋,见小姐已经起身了:“小姐再睡会,嬷嬷知道您昨儿叫噩梦魇住了,没睡到瞌睡,不让我们喊你,说今儿早上不学仪礼,随你睡到什么时候。” 虞幼窈摇摇头:“起了一段时候的早床,这会让我再躺回去睡着,我倒是不习惯了,梳洗吧!” 春晓抿着嘴儿轻笑着,准备为小姐梳洗。 虞幼窈听到外头淅淅沥沥地声音:“这雨下了一宿,就没停过?” 春晓点头:“是呢。” 梳洗完毕,虞幼窈换了一身厚实的衣裳,难得早上不学仪礼,她还觉得不习惯。 时辰尚早,早膳要等一会,上家学也还早着,虞幼窈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让春晓搬了一张贵妃榻放到芜廊下,坐在廊下看雨。 冬梅寻了一件碧色的缂丝斗篷,为小姐披好:“外头冷,小姐仔细别冻病了。” 廊外雨色空濛,淅淅沥沥的雨,宛如丝线,一丝一缕地垂落,那株青梧一夜之间新芽始绿,嫩绿的叶芽,小巧又雅致,显得清新可爱。 青梧不喜湿冷,今年天气冷了些,青梧的叶也生得晚一些。 虞幼窈转头对冬梅说:“等这场雨过后,青梧的叶就要长出来了,到了四月,绿叶新展,表哥一定会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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