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当差这么多年,一些散碎银子还是有的,不过是几身衣裳,你随便穿就是了。”他摆摆手,目光从姜芙身上挪出,她未施粉黛,却仍旧美的亮眼,他倒是不敢再瞧了。 姜芙丝毫未觉察他的不自在,甚至原地转了半圈儿,又道:“我从前就觉着你挑东西的眼光不一般,倒没想竟这样好。” “应是小时候看姐姐们挑东西,同她们学的。”钟元想也没想随口一答,很快便反应过来不对劲,目光投到姜芙脸上,显然她对方才那句话也是充满疑惑。 姜芙心中疑惑是因为从前没听他说过还有姐姐,可她见钟元脸色微变,似有难色便没再接着问下去,她想着钟元曾经过的很苦,既是苦那便应是不大乐意同人提及的。 很快她又扯了裙带说旁的,“这颜色真鲜亮,穿在身上似碧叶粉荷,若穿着这身去游湖,怕是钻进荷花丛中都寻不到我。” 且见钟元的脸色也随之缓和过来,“既你也说了,那待下次我回来,咱们就去游湖瞧瞧,是不是真的找不见你。” 一说出门,原本还兴冲冲的人垂眼氏眉,“现在旁人都以为我死了,若我出门万一被人看到.......” “这些你不必担忧,”钟元一顿,“我这宅院地处京郊,平时很少有人来,再说京城那么大,哪就那么容易遇到。” 所言甚是,姜芙点头,很快又想到什么,“对了,这几日你不在,我见不下雨时哑婆婆便会到附近山上采些药材回来,我倒觉着很有意思,我也想同她一起。” 有意思是一方面,另一面是采些药材可以贴补家用,就算钟元对她再好,她也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喝白用,得想法子给自己寻个出路才是。 “平日哑婆婆独自住在这宅院里,许是闲来无事,她便总上山去,你若想去就跟她一起就个伴儿,不过山上有蛇,你要小心。” “还有,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钻研医术,现在倒也好,我再教你也方便,厢房里存了好些医书,我就算不在,你也可以随意进屋取用。” 姜芙绽了笑颜,忙着点头,“我记下了。” 姜芙虽出身官宦之家,可多年的寄人篱下也让她性子变得没那么骄矜,更早就将自己那所谓旺族身世抛到了九宵云外,钟元回家当夜,她便跑去灶间同哑婆婆一起做了顿饭食。 与其说做,倒不如说是帮哑婆婆打下手,她煎药看火之流倒是一把好手,可煎炒一类一应不会,哑婆婆更是瞧她一身鲜嫩的衣裙弄脏了怪可惜的,只让她帮着择菜洗菜。 饭食上桌,三人围圈,素来冷清的京郊宅院头一次有了人住的烟火气。 原本哑婆婆是不大好意思同这两个人一起吃的,本想回灶间,却被姜芙硬拉下来坐下。 窗外月郎星稀,房内烛火之下姜芙的容颜似叠上了一层柔光,钟元悄然瞧看过去,久久不忍拉回目光,此时此刻这般温馨,倒让他恍然有些家的感觉。 次日姜芙醒来时,钟元早就没了影,他每每下值再回宫时,都是天不亮就得出发,这一来也回也算辛苦。 昨夜有星有月,姜芙猜着今日不会下雨,便提早备好了采药用的竹筐一应背在身上,同着哑婆婆一起上山去了。 到了山脚,天正好亮起,望着眼前翠微满布郁郁青前的高山,姜芙倒是难得兴奋起来,从前在沈府时难得出一趟门,每日望出去都是她那一间小院隔出来的天,而今头一回觉着自己似个长了翅膀的雀鸟,想飞到何去便去何处。 先前她不过是在医书中见过那些药材,拿在手里的也皆是晒干之物,初回上山,即便相见亦不识,还是由着哑婆婆一一指给她后,她蹲下细细辨认才能勉强与医书中的对上号。 雨季潮湿,山中更是潮闷,她在山中晃荡了一上午,筐中倒也没采了几棵草,倒也全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午时之前随着哑婆婆下了山,此路姜芙头一回行走,倒是哑婆婆轻车熟路。二人入城后在一家名为“仁心堂”的药铺前停下,因哑婆婆常来此卖药材,铺面里的伙计都识得她,亦知她又聋又哑,只将筐中药材取了,一一给她算钱。 这是姜芙头一次出来卖东西,小心的打量着这药铺子,感觉哪哪儿都新奇,心头倒有些小兴奋。 收货的伙计手脚麻利,很快便给二人算好了钱,拿在姜芙手里的不过是几枚铜钱,可仍能让她脸上几乎笑出花来。 这几枚小小的铜钱,是她今日上山劳作所得,非若从前每月需看着旁人脸色拿取花用,握在掌心便觉滚烫。 将银钱收好,二人出了铺子,姜芙扯着哑婆婆来到街心一处豆花摊前,方才来时她便瞧见这处卖豆花的,惦记许久,这会儿得了钱,自然要吃上一碗。 看出她想吃,哑婆婆全不犹豫从自己的银袋子里掏出四枚铜钱将要递给老板,忙被姜芙拦下,她摆了手朝她比划道:“今日我头一次自己赚了钱,我高兴着呢,我请你吃!” 哑婆婆知道她今日一共也没赚得几枚,过意不去,谁知姜芙全不在意,将自己手里的铜板搁在老板手旁,要了两碗豆花,随后拉着哑婆婆到空桌前坐下。 在等待豆花上桌的空档姜芙一边高兴的搓手,一边小心观望四周街景。正如钟元所说,京城地大,且这条街看样子只是普通百姓所居,一般达官显贵之人应是不会轻易来此,若真想碰到从前的熟识,只怕也难,更何况除了沈府的人,她也根本没什么熟识。 豆花的香气离得老远就能闻到,老板将豆花端上的同时,姜芙肚子里咕噜两声应景的响。 碗中豆花滚烫,上浇了一层卤子,颜色香诱。 舀了一汤匙放到嘴边细吹两下,软唇轻碰仍旧烫得厉害,只得耐住性子再搅凉些,这一匙尚未入口,便听隔壁桌两个男子交头接耳起来。 “你听说了吗,北境军和咱们朝廷打起来了!” 两桌相近,姜芙坐在一旁听得真切,仅“北境”二字,就足可让她汗毛直立,拿着汤匙的手指也随之顿住。 目光微移,余光瞧看旁桌,只听又道:“这是迟早的事,北境质子出逃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会有此一战,朝廷先前一直压着,是怕百姓恐慌,也是怕有人借机闹事,如今那质子都逃回乡了,想压也压不住了。” “听说北境战力不低,这若是......”百姓于街头散言,也是说七分留三分,不敢尽数吐之,虽吐不尽,可姜芙却知道他们剩下未说的皆是什么。 无非是说北境地处优势云云,她虽现在与寻常百姓无异,可从前好歹也算是旺族出身,从前在沈府时便无意听姑父沈齐提起过,当今圣上虽有雄韬伟略,可太子却是才能平平,无知人之明,中无主见,轻信佞言常被小人利用。 也正因此,倒纵了他这样的臣子趋炎相倚,肆意敛财。 姜芙对当今朝廷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像姑父那样的人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而一些贤德之辈反而得不到重用,可她更怕,怕北境会取而代之。 那样,崔枕安也会一同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我配不上你 这一碗豆花食不知其味,最后还剩了小半碗,传到她耳朵里的流言果真倒胃口,原本还兴致冲冲的人一下子打了蔫。 她已经尽力不去想那个人了,他明明不在,却又如影随行。 姜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只是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具体她也讲说不出来。 钟元回宫了,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姜芙也只能宁下心来等待,等钟元再次回来。 到了晚间时分,又下起雨来,姜芙没什么胃口,晚饭也只用了一点,钟元走时特意叮嘱他房中医书她随意翻看,反正闲来无事,便去寻医书。 钟元房里没有书架,他生怕医书落灰,便都存放在桌案的抽屉里,蹲身下来拉开抽屉,果真整整齐齐躺着几本医书。 她双手小心将医书取出,衣袖不慎勾到抽屉角落,将里面半掌大的一只小锦盒连带出来,小锦盒应声落地,盖子摔开,盒身扣在地上。 这跌落的声音让姜芙心头一紧,生怕是什么重要物件被她打坏,暂将医书放下去拾那锦盒,拾起盒身方见里面扣了一物,看起来小巧。 伸指将那物件捡起拿在手里,竟是一只珍珠耳坠,细细观瞧,这耳坠竟有些眼熟,犹记得许久前自己曾丢过一只,彼时那对珍珠耳坠自己甚爱,丢了一只便凑不成一对,戴不成了,为此她还心疼了许久,倒不想竟在这里。 可怪就怪在为何在这里。 略一思忖,有一个尴尬的念头在姜芙脑子里闪过,但会快便被她压下,长久以来,钟元待她是不错,正因不错,她才觉着自己方才那个念头多离谱,每多往下想一分,都是对他们之间友谊的亵渎。 那耳坠丢的时间毕竟久了,自己认错也未可知,它不一定是自己的,若真是自己的,钟元没有理由不归还。 将耳坠重新摆回锦盒,再将盖子扣好放回抽屉角落,捧起医书便回了房。 钟元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姜芙就靠着这些医书,还有天晴时和哑婆婆上山采药打发日子,倒也充实。 按往常来说,钟元每隔六七日便能借着采买回来一次,可此回不同,自打他上次离家,已经足有两个月不见人影。 姜芙实在是放心不下,隔几日便比划着问哑婆婆从前他是不是也有这么久不露面的时候。 哑婆婆只摇头,又向她比划,从前倒也有月余见不着人的时候,可像这般长久的,还属头一回。 这着实让人心底难安,不免让姜芙胡思乱想,是不是钟元救她的事被人发现了,若是如此,这可是杀头的死罪,转念又一想,若是真发现了,许是官兵早就寻到这里来了,明显也不是为着这个。 思来想去着实想不通透,又求助无门,只能整日提心吊胆盼着他早日归来。 好在,终在两个半月之后,才又见到钟元的身影。 不过这回不是一早便回,而是到了日落之时,天已将要擦黑。 刚回来时风尘仆仆,他先去厢房换了衣衫,才一换完,姜芙便随之跟来,哑婆婆见他无事,便自觉去了灶间烧水,房内只剩下姜芙和钟元二人。 未等钟元开口,姜芙便急忙问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 这话一脱口,姜芙便后悔了,这种话讲出来太过晦气。 好在钟元并未介意,他面色不大好,显然有心事,他本想着,姜芙离开从前的环境便是新生,有些恼事也不必再让她涉足,可如今怕是不讲不成。微顿了心神,他才开口道:“姜芙,有些事,我想我还是同你说了比较好......我之所以这么多天没出宫,是因为圣上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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