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检查了,伤口已开始结痂,要不了多久就会……你!!” 指尖忽然触到一抹温热湿腻,殊丽惊愕地抬头,眼见着男人的脸色变得苍白。 陈述白握着她的手,狠狠戳向了自己的腰伤。 鲜血晕染开来,沾在了殊丽的手指上。 “你!”殊丽无法形容当下的心情,有愤怒,有不解,有彷徨,还有心疼,她使劲儿抽回手,狠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你不爱惜自己,别牵连我。” 挺拔如松的男人竟被一个柔弱的女子推动,踉跄的撞在桌沿。 桌上的杯子随之倾倒,洒出水来。 衣衫浸了大片血渍,他没有去管,目光锁在女子身上,生平第一次真真切切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明明离得那么近,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碰不到,关于她的一切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是因为习惯谋心,忘记要以真心换真心所致吗?如果是,他愿意敞开心扉,完完全全呈现给她。 “丽丽,我受伤了。” 殊丽何尝不知他把自己伤的很重,也不是不懂事的莽撞少年,干嘛要作践自己? 敛起气性,她拉住他的小臂,要带他去对面医馆重新包扎。 伤成这样,都不知要如何跟人解释。 被女子拽着,陈述白刚刚枯寂的眸子重新泛起微光,心也跟着重新跳动起来。 “以元佑的身份骗你,是我不对。” 殊丽怔了下,表现的极为淡漠,拉着他继续往外走。 前堂还在修理桌椅板凳的几人纷纷瞧过来,没发现女子的脸颊已经染上了桃粉色。 大理寺天牢。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名官员递上汤药,“宣王殿下请用。” 陈斯年睨了对方一眼,又睨了一眼空荡荡的牢房,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大人慎言,世间只有仪宁公主,再无宣王。” “公主是公主,殿下是殿下,都是龙与凤,正统的皇族血脉,不必自谦。” 陈斯年放下汤碗,舔掉唇上残留的药汁,不甚在意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大人以后不必过来了,免得被人发现,惹祸上身。” 官员叹了声,“殿下真的甘心做新帝的阶下囚?” “不然呢?” “咱们还有出路。” 陈斯年又咳了起来,咳得魂断肠穿,“噗”的吐出一口血,被官员扶住时,笑着看向他,“你瞧我现在的样子,还有出路?” 入狱之后,最先垮掉的是身体,身子垮了,一切都成了空谈。 漂泊的心早就陷入无底漩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官员替他擦拭掉嘴上的血,“牢狱里只会让殿下的身体越来越差,殿下还是好好想想脱身的事,我会竭力配合。” 说罢,打开牢门离去。 陈斯年倚在草垛上,仰头轻咳,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唯剩唇色殷红。 狱里是不养人,他该想办法脱身了,可脱身之后呢,继续搅混水? 自认是个没长性的人,他有些腻歪,想图些新鲜感了。 门可罗雀的王府前,冯连宽停驻观望了会儿,才让人将一箱箱东西搬了进去。 甫一进门,就被乒乒乓乓的声音震了耳朵。 萧条的庭院内,陈依暮正蹲在石桌上,号令几个侍妾跳来跳去,看上去已完全沉浸在温柔乡内,忘了前王妃和陈溪的存在。 “你们几个快跳房子啊!有赏,有赏!” “哎呀,好笨。” 冯连宽站在垂花门外,看着疯疯癫癫穿着花裙子、头带簪花的陈依暮,眯了眯老眼。 调整好情绪,他笑着走进去,点头哈腰极力赔笑,“老奴给殿下请安了!” 听见不算陌生的声音,陈依暮扭头,一见来人,立即抓起准备送给侍妾的银子砸了过去,“狗奴才!” 被砸个正准,冯连宽不怒反笑,眼尾的笑纹更为明显。 看他不反抗,陈依暮欢脱起来,兜着几十两银子在院子里乱跑,时不时砸一下冯连宽,然后哈哈大笑,跟个傻子无异,“该砸!” 冯连宽照单全收,即便随行的禁军侍卫看不过眼意欲拔刀,他还是忍下了。 “殿下觉得这几个侍妾服侍得如何?若不满意,老奴再给您换几个来。” “戏子无情,奴才无义,你们都一个德行。” 陈依暮玩累了,席地而坐,颠着手里的银子,“都滚。” 冯连宽没有依顺他的意思,打开了一箱箱天子赏赐的年货,“快到除夕了,天子体恤,特让老奴带着年货过来。” 陈依暮趴在箱子上乱翻起来,“破玩意,我才不要,来人,统统丢出去。” 府中侍卫无人敢动,气得他亲力亲为起来。 “孤就是不识好歹,看不上他的东西,叫他少假惺惺的装好人,侍君篡位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念旧?” 闻言,侍卫和侍妾赶忙跪地,不敢多接一句话。 冯连宽笑了笑,没有理睬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就带人离开了。 回到宫里,他一五一十将陈依暮的情况禀告给陈述白,还说陈依暮看着更疯了。 陈述白哂笑,疲惫中透着无尽的薄凉,更疯了……是更会装疯卖傻了吧。 “细作们如何说?” 陈依暮的府中,潜藏着几个陈述白的耳目,从侍卫到侍妾,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将他的情况禀告过来。 冯连宽躬身回道:“说是大殿下一切如常,没有异常举动。” 真是老实,一点儿也不像他印象中的太子皇兄。陈述白拨动手上的玉扳指,冷凝着一张脸道:“那些人很可能被收买了,再换一批,秘密监视,并放松看守,给他可乘之机。” “陛下觉得,大殿下坐不住了?” 陈述白拿起铜质小铲,戳了戳烛台,就有烛光调动在他浅色的凤眸中,“早就坐不住了。” 冯连宽品着天子的话,还想再询问接下来的计划,却发现天子唇色泛白,人也没精打采的。 “陛下可是累到了?” “无碍。” 腰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染红了新换的布巾,陈述白不是很舒服,但还是坚持看完了奏折,长夜漫漫,没有殊丽气息的寝殿冷而寂静,还不如有烛台相伴的御书房舒服。 处理完奏折,刚要起驾回寝殿,忽听大理寺派人来报,说是陈斯年发了低烧,还咳了不少血。 “太医怎么说?” 大理寺官员禀道:“除了轻微心悸,太医再没查出任何病症。” 心悸、低烧……陈述白愈发怀疑起自己和陈斯年的病情,显然,陈斯年的症状更棘手。 冯连宽也觉纳闷,皇族几辈里,只有天子和陈斯年患有心悸,容易低烧,两人又非同母兄弟,怎会如此巧合? “陛下,既然太医院对您的病症无从下手,不如从外面另请高人。” 不是没有寻访过名医,可请来的名医同样给不出个定论,陈述白仰靠在龙椅上,吐出口浊气,“派人继续寻访。” 近些时日,因天子时常去往栾记早点,冯连宽顺带着与对面医馆的叶太医有了来往,从叶太医那里,他得知一个曾经的门生,据说医术了得,可惜常年漂泊在外,踪迹不定。 “老奴知道一人,或许能为陛下解惑。” “哦?” “绮国公世子,谢绍辰。” 陈述白也听闻过此人,奈何寻不到此人的影踪,就连绮国公府上上下下,也与之没有联系。 冯连宽笑笑,“老奴有个馊主意,估摸着能找到此人。” “说。” “按逃犯待之,通缉此人。” 大雪簌簌飘舞,殊丽忽然馋嘴,想吃椰子糕,奈何季节不对,唯有城南的一家点心铺有售。 闲来无事,木桃也想带殊丽出去散步,便拿过厚厚的斗篷,罩在她身上,将她裹成了粽子。 殊丽解开一件件棉衣,怪嗔道:“我都上不来气儿了。” 木桃嘿嘿傻乐,又给她套上绒手捂,搂着她走在大街上。 “姑姑当心些,可别滑倒,要是累了,咱们就雇辆轿子。” 下雪天,街上人少,殊丽一眼从人群中瞧见一抹嫣红色身影,此时正站在城墙前,盯着上面的通缉告示。 “叶娘子。”殊丽出声唤道。 正一遍遍看着告示的叶茉盈于风雪中回眸,上挑的浅瞳有些发怔,像是揣了莫大的心事,与平日随和的样子出入很大。 殊丽带着木桃走上前,略略看了一眼通缉令,见上面画着一个俊雅的男子,所犯之罪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北。 “叶娘子认得通缉告示上的人?” 叶茉盈捂了一下冻僵的脸,才发觉自己在这里站了将近半个时辰,快成冰雕了。 “认得,是我爹的一个门生。” 她声音清甜,不疾不徐,尽力掩藏了心里的担忧。 殊丽没有生疑,只当她是见到熟悉的人被通缉,过于好奇。 告别后,她和木桃继续向南走,体会着宫外的年味。 终于可以不再谨小慎微地过节了,还能同好姐妹一起守岁,两人相视一笑,带着默契。 回到早点铺时已是暮色黄昏,殊丽有些犯懒,裹着毛毯坐在炉边等着木桃将椰子糕切块,却因太困倦睡了过去。 摇椅前后晃动,倒也舒适。 陈述白进来时,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一角,塞在摇椅边上,看了一眼“多余”的木桃,耐着性子商量道:“能否容我们单独相处?” 木桃嘴角抽搐,感觉他在鸠占鹊巢,却因对方的气场,没敢拒绝,“不许、不许欺负姑姑!” 留下一句既勇又怂的话,小丫头哧溜跑了出去,生怕身后的天子同她计较。 有殊丽在,陈述白都没底气训责她身边的人,不仅如此,还要巴结。 察觉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峻冷的面容浮现一丝笑,他搬来绣墩坐在摇椅旁,默默陪她烤火。 银骨炭火燃得旺,屋里温暖如春,殊丽睡了一会儿就觉闷热,丢开毯子蜷缩身体,还把绣鞋踢到了炉子边。 陈述白将绣鞋捡回来,拍了拍上面的浮土,起身去净手。 听木桃说,殊丽三个时辰没有进食,回屋就睡着了,陈述白怕她饿到,拿起椰子糕,想要喂给睡梦中的人儿。 “丽丽,吃一点。” “不吃……” 殊丽迷迷糊糊应了一句,再无动静。 陈述白犹豫了会儿,咬下一口衔在双唇间,双手撑在摇椅的负手上,附身靠近女子的脸,目光深邃柔和,似有片片桃花落入眼底深处。 殊丽于睡梦中,尝到椰子糕的馨香浓郁,偏还带着一股清凉。 “唔……” 自从怀了身孕,她偶尔会馋嘴,感受到椰子的浓香后,她卷起舌尖一舔,舔过一排整齐的硬质物体,睡梦中的她糊涂的很,继续舔了起来,随之,耳畔传来一道哑感冷欲的气音,比椰子糕还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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